柯蘅挑唇:“想什么呢。” “那晚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她带我回房间是为了给我看个东西。”柯蘅晃一下空荡荡的中指:”订婚戒指。“ “想不到吧,她本人是个直女,原来我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她跟我说,其实当一个演员,有些时候出戏比入戏更难,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倒不是怪她,毕竟是她带我入戏,我才在圈里站稳脚跟,对她而言,提携后辈是她的工作。后来,我一个人回到舞团,吃饭、睡觉、练功,看上去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没任何人知道我跟她的这一段,也没任何人知道,我后来为什么从来没谈过恋爱。” 安常:“我能问个问题么?” “问。” “那你现在,算出戏了么?” 柯蘅压了压嘴角,眼神也说不上是笑是伤:“其实我后来见过她一次,就在《青瓷》进组以前。” “是在一个颁奖礼上,她又拿了最佳女配,晚宴上她和一个摄影师坐一桌,那摄影师给她夹了一筷子鱼。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那就是她的订婚对象。” “你问我出戏没有,怎么说呢?现在见到她,的确没有以前那么汹涌的情绪了,甚至我还多看了一眼,想看看跟她在一起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后来,我坐在自己那桌,也夹了一筷子鱼,一根鱼刺卡在我嗓子眼里,始终吞不下去。” “我本想忍忍就过,可一直在酒店房间忍到大半夜,还是去医院挂了急诊。大概那根鱼刺在嗓子眼卡得时间太长了,直到医生帮我取出来,我仍觉得还有什么东西卡在那,嗓子眼里辣辣的。” “出戏没有呢?”柯蘅像在对自己发问:“说不清,反正,就像那根鱼刺卡住的感觉。” 她声音压得很低,语气也是淡淡的,怕吵醒其他人而没什么起伏。 安常却听得惊心动魄。 她哪里不懂呢,那种对方早已往前走、自己被一个人留在原处的感觉。 以前她就体会过了。 ****** 车开到ktv门口,南潇雪她们已经到了。 看她们小巴开过来,南潇雪、商淇、倪漫一行三人才向她们走来。 南潇雪与商淇说着话,擦过安常身边。 安常假装蹲下理了理鞋带,拖慢一步,望着南潇雪背影。 她从来不知道,人可以这么想说一句话,又这么怕说一句话: “生日快乐。” 她现在越发没把握,今晚自己到底会否说出这句话。 走进包间,大家都已坐好了。 南潇雪还是坐在角落,面色那么淡。 这时柯蘅叫她:“安常,过来坐。” 安常坐过去,与南潇雪隔着好几人的距离。 柯蘅趁着其他人唱歌时压低声:“我都不知道你会谢我,还是怪我。” 为她刚才讲的那个故事。 安常也说不上来,只是笑笑。 因为明晚还要拍戏,大家喝酒都很克制,反而抱着话筒鬼哭狼嚎。 柯蘅问安常:“不唱歌?” 安常瞥了南潇雪一眼。 “她不唱的,她从来不唱。” “我也不唱。”安常挑唇:“唱得不好。” “那有什么。”柯蘅耸一下肩:“大家来唱歌,也不是图唱得好。” 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儿,柯蘅又招呼:“那来玩游戏吧。” 取了个骰盅:“玩比大小。” “怎么玩?” “就是比谁大谁小啊。”柯蘅笑了:“你几岁?没玩过骰子?” “二十五。” “我也说不上你是显小呢,还是显老,总之你看上去一点不像现在的年轻人。” “嗯,我比较落伍。” 她不唱歌不喝酒不会玩酒吧游戏,习惯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世界里一旦塞进另一个人,就拥挤得出奇。 以前是颜聆歌,现在是南潇雪。 天哪,颜聆歌就已经够离奇了,现在怎么会是南潇雪。 柯蘅叫她:“别走神了,来玩吧,谁输谁喝。” “我不怎么能喝。” “放心,不灌你,我们也都要拍戏,没想喝太多。”她晃晃骰盅:“我们喝橙汁好吗?” 安常觉得自己挺倒霉的。 她情场从不怎么得意,却连带着赌场也失意,比大小输的总是她。 玩到后来围坐一圈的人都开始笑:“安常,又是你。” 不知喝了多少杯橙汁,喝得后牙根发酸。 她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包间里的洗手间她不习惯,总觉得没太多隐私,于是站起来往外走,瞥一眼角落,才发现南潇雪的位置不知何时已然空了。 商淇倒是还在,低头捏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应该在谈什么工作上的事。 安常从洗手间出来,也没见着南潇雪。 这时手机响,果然与她算的时间差不多:“喂,好,这就来。” 她走到ktv门口取了外卖,拎起来看一眼,颇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点这干嘛呢?就算点了,她敢送么? 更何况现在南潇雪也不知道去哪了。 她犹豫了一下,走到大堂沙发坐下。 拉开保冷袋拉链,看了眼里面的杯子蛋糕,她知道南潇雪饮食克制,所以只点了这么小小一个,形状倒是可爱。 一束目光从角落向她射来。 社恐对公共场合有人看自己总是敏感的,她立刻瞥了眼:…… 走过去,坐到那人对面。 藏在植物掩映那座位的人是南潇雪,来这种公共场合时她旗袍外都罩一件商务衬衫,腰际松松的打个结,此时又多加了个口罩,只露出风光霁月的一双眼。 安常:“你在这干嘛呢?” 南潇雪隔着口罩说了句什么。 她听不清,站起来绕到南潇雪那边,坐在她身旁:“你说什么?” “我问,你又在这干嘛?” 安常把桌上的杯子蛋糕推到南潇雪面前。 “送我的?” “嗯。” “刚才我还以为,你打算自己吃掉。” “……如果不敢送给你的话,我可能就自己吃了。” “为什么不敢?”南潇雪的膝盖,隔着旗袍轻碰了一下她的腿:“我看你胆子挺大的。” 安常缩了一下。 她觉得是南潇雪胆子大才对,不是都说会有狗仔什么的吗? 往四周环视一圈,大堂里人很少,没看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不过她也不知道什么叫“形迹可疑”。 又扶着膝盖坐得更端正了些。 南潇雪轻呵一声:“好了不逗你了。” “不用这么上心。”淡薄的语气:“我还有半个月就走了,记得吗?” 安常心里一刺。 果然她自己觉得越界的事,南潇雪也觉得越界。 “况且,我要控制饮食,不能吃生日蛋糕。” 南潇雪说起“生日”二字,脸色越发淡漠。 安常瞬时耳背发烫,慌乱间,抓起杯子蛋糕自己咬了口,奶油把口齿黏得囫囵不清:“我就随便买的,没上心,本来我自己也想吃。” 南潇雪点点头:“那好。” “你进去吃吧,我还有点事。” “哦。” 安常站起来,她不想显得太像逃跑。 一直到南潇雪看不见的地方,脚步才变得匆匆。 走到包间门口一垂眸,才瞥到手里剩的半个杯子蛋糕。 她想了想,把纸托撕开,海绵蛋糕体整个塞进嘴—— 不然就这么扔进垃圾桶,总好像自己干的蠢事还存在于这世界上似的。 不想这时有人推门。 商淇走出来,看到她站在包间门口吃蛋糕,瞥她一眼。 她腮帮子鼓鼓,一愣,硬吞下去,嗓子眼被挤得发疼。 忽然就想起柯蘅讲的那鱼刺卡住的故事。 商淇问:“你饿了?” 含糊应一声:“嗯。” “你刚去取外卖的时候,看见她了么?” “嗯。” “一个人?” “嗯。” 商淇往大堂那边望了望,其实隔着这么长长一条走廊,也望不见什么。 商淇也没往那边走,靠在包间门口的墙上,给自己点了支烟。 西裤里一条腿微曲着,细高跟支在地上倾斜出一个角度,缭绕的烟雾从她指间飘散。 南潇雪看着是冷,商淇看着是凶,让人跟她说话时总有些紧张。 安常也靠住自己身后的黑晶玻璃墙,隔着窄窄一条走廊,听商淇问:“这蛋糕,本来是给她买的吧?” 安常不讲话,纸托在掌心团成一团。 “没必要,她不会吃的。” 安常脱口而出:“你们今天没一个人真的祝她生日快乐,连你也没有。” 商淇一愣。 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后颈,脖子转两下,像是刚才处理了太久工作有些累。 “你这么说……” 好像思忖了会儿安常的话,才重又垂下眸子看她:“我想,我和她身边的人,我们都太习惯她是南潇雪了,旁人的关心、亲近、热情、怜悯,她通通都不需要。” 她推开包间的门:“我不过去了,你去找她吧,陪她会儿。” 安常走到她身后:“我不去了,她要我回来的。” “她当然要你回来了,毕竟今天……”商淇支着门把手:“真不去?” 安常咬了一下唇角,扭头再次往大堂走去。 南潇雪坐在原处,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对夫妇,看上去养尊处优。 不知道在与南潇雪说什么,南潇雪一双眸子透着冷淡。 直到男人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装好的礼盒,放到茶几上。 南潇雪微扬着下巴,没反应。 那对夫妇站起来,南潇雪依旧坐着,也没有相送的意思。 直到他们离开,安常走过去。 南潇雪抬眸瞟她一眼:“商淇叫你来的?” 安常走过去坐到她身边,眼神望着礼盒:“生日礼物?” “嗯。” 还是那种恹恹的语气,让人想起她方才冷淡的表情。 “不打开看看吗?” “我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 “一条D家的古董项链,上个月从苏富比拍来的。” “你不喜欢?” 南潇雪挑了挑眉毛。 也许还冷笑了一声,但隔着口罩,所有的声音都被模糊掉。 安常有些不自在,南潇雪把她意图挑明:“你坐在这里,是为了跟我讨论一条项链么?” “不是。” 安常转头看着她:“刚才那是你父母吧,那位夫人看上去跟你很亲的样子,他们来给你送礼物,可是你不开心。” “我真正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不开心?这原因商淇知道,但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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