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光线下,南潇雪好似轻咬了咬下唇。 夜色混着兰花香,让暧昧气氛在周身为非作歹。 安常张了张嘴,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可她实在寡言,并找不到话题,每一次轻微翕动,都想再往南潇雪唇瓣贴上去。 索性闭上嘴。 南潇雪慢慢抬眼,撑在床上的手摩挲了下,指腹与床单间擦出近似裂帛的声音,在黑暗里刮擦着人的耳朵。 “这就是你的房间。”眼神慢慢扫一圈,连带着脖子微旋,最后落在安常身上。 “是。”安常手指揪着床单,与她对视一眼。 两人视线相撞,又快速弹开,各自撇开头。 安常的心没来由狂跳两下。 夏日夜色误人,空气里都似有燥热的硫磺味,眼神都能擦枪走火。 南潇雪的眼神落在凌乱堆放的毯子上:“CD机?” “啊,”安常回过神来:“嗯。” “你这种小姑娘,怎么会有这么复古的东西。” “我比你小很多吗?”安常反问。 “不算很多,但也不少。”南潇雪悠然道:“还有,你显小。” 南潇雪每一次说话间的吐息,都在和兰花香气争抢地盘。 安常微蜷着自己的脚趾。 “你在听什么?” “一张电影原声。” “什么电影?” “呃,《她比烟花寂寞》。”一紧张,反而报出那个文艺范儿的名字。 “你是喜欢电影,还是喜欢音乐?” “说来有点好笑。”安常慢道:“我到现在也没看过那部电影。” “那就是喜欢音乐?” “也说不上。”安常摆了摆头:“我不算一个喜欢音乐的人,虽然有CD机,但也没买过其他CD,就这一张,以前修文物时反复听,更像是一种习惯吧。” “为什么不看电影呢?” “什么?” “一般人把原声听得这么熟了,多少会好奇想要看看电影吧。” 安常想了想自己别扭的点在哪:“如你所说,我是一个胆小的人,也许我怕看了电影,感觉反而跟我想象得太不一样。” “我能听么?” 安常犹豫了一下。 “好啊。” 把CD机拿起来,放到自己盘起的双腿上,手指拎起搅绕的两条耳机线理顺。 南潇雪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挽到耳后。 安常把两只耳机塞进去。 耳机不算完全隔音,一点点旋律泄出来,安常手指攥着自己睡裤边角。 她是否应该告诉南潇雪,这CD机连同电影原声碟,是颜聆歌送她的生日礼物。 可南潇雪在意这些么? 她们的关系,说浅不浅,可又从未深入到分享往事的地步。 南潇雪半垂眼睫,静静听了会儿,伸手摘下半边耳机,往安常耳畔递。 安常下意识一躲,刚才旋律响起时带来的疼,还残存在她心里。 南潇雪的手滞在半空。 也许她听音乐的神色太平静,让安常生出一种感觉:也许这些音乐本身,其实是没什么的。 她理了理情绪,送上自己的耳朵。 南潇雪微凉的手指蹭过,顺着她耳廓往下滑,又在她耳垂上轻捏了一下。 她的耳垂相较于南潇雪的肌肤太过滚烫,此时更被激惹。 几乎同一时间,旋律流淌进来。 也许耳垂上酥麻的微痛感消解了音乐带来的震撼,安常下意识绷紧的肩膀,一点一点放松。 她的手垂放在盘起的双腿上,南潇雪的手探过来。 一根一根,与她十指相扣。 安常一半心思被过往的伤痛来回捶打,另一半心思被锁在南潇雪指腹滑腻的触感。 以前她听这旋律时,或是甜蜜的专注,或是追魂噬骨的伤。 而此时与以往都不同,是一种酸酸的、涩涩的饱胀感。 她甚至说不清那份酸涩是来自过往,还是来自她与南潇雪关系的浅尝辄止,而其中确定的是,那份内心的饱胀感,源于南潇雪此时就在她眼前。 她抬起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 托住南潇雪侧脸,又轻轻摸了下。 南潇雪的嘴唇微动。 安常没塞耳机的那半边耳朵听得模糊,便又读着她唇语。 南潇雪说的是:“天快亮了。” 安常摘下耳机:“你想睡一会儿么?” 南潇雪跟着她摘下:“在这儿?” “嗯,你就这么躺会儿。” “会蹭脏床单的。” “床单?”安常道:“可以洗啊。” 宁乡的时光那么慢,可以慢慢的洗床单,慢慢的晾晒,慢慢的在每一个针织缝隙里塞入阳光气味。 南潇雪也许就是被这股感觉撩拨了困意:“好吧。” “现在几点?” “五点过。” “那我睡两个小时。” “好啊。” 南潇雪脱了鞋,穿着旗袍,第一次爬上安常的雕花木床。 木头太旧,一晃,就似要把时光里的故事往外倒,嘎吱嘎吱的。 南潇雪问:“会不会塌啊?” 安常笑了。 南潇雪和衣在木床靠里躺下:“你不睡么?” “嗯。”安常蜷着腿靠在床头:“我睡不着。” 伸手扯过毯子搭在南潇雪腰际。 南潇雪没有再问下去。 也许“为什么睡不着”背后,藏着她们都无法面对的答案。 她微转了转眼眸,纤白手指抬起:“那是什么?” 安常顺着看过去:“老鼠。” “你画的?” “嗯,小时候。” 空气里静谧下去。 南潇雪的呼吸慢慢均匀,可就像上次她躺在安常大腿上入睡一样,安常其实并不确定她有没有睡着。 木床太小,南潇雪微蜷着身子,安常靠在床头不敢动,一动就会碰到南潇雪。 还有嘎吱嘎吱的木头声来宣告她的“罪恶”。 窗外天光一点点转亮。 安常垂眸看了眼南潇雪,阖着眸子很安静。 安常想了想,轻轻拿过CD机,像刚才那样塞了一半耳机入耳,另一半怕泄露的旋律吵到南潇雪,于是捏进自己掌心。 扭着头望着窗外。 文秀英起来了,能听到洗漱的声音,扫帚刮过地板沙沙的声音,在堂屋走来走去的声音。 木门嘎吱一声响,是她老姐妹替她买好了蔬菜送来。 不过安常起床前,文秀英是不会来吵扰的,南潇雪可以放心睡。 这么想着,安常又垂眸看了看南潇雪。 脚微微一缩——南潇雪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吓她一跳。 安常压低声:“什么时候醒的?” 南潇雪声音带着一种刚刚醒转的暗哑:“几点了?” 这让素来冷傲的面具裂开一条细缝。 安常忽然想:她是全世界唯一听过南潇雪这种声音的人么? 当然不是了,至少还有助理和经纪人。 她暗咬了下唇,把充电的手机摸过来看了眼:“七点半。” 南潇雪轻轻“嗯”了声。 她没想到自己会睡这么沉,醒来时不知天日,映入眼帘的怎会有雕花床架、旧木窗扉,莫非演多了精魄,当真穿越了。 可再抬头,又看到水乡姑娘嫩白的一条腿,曲着膝盖就在她身畔,像宁乡的那些拱桥。 她目光往上抬,看到安常靠在床头,穿着松垮垮的旧T恤和运动短裤,塞着半边耳机的面容清冷又沉静。 洗过的长发垂在肩头,支在她旁边的白腿有六神沐浴露的香气。 “干净”。 那是南潇雪每次看到安常时,脑中第一个浮现的词。 这样的干净让安常一点没显得令人生厌,甚至在安常身边醒转这件事也一点不惹人反感。 南潇雪默默看着安常,安常却被她吓了一吓,脚往后一缩。 南潇雪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犹豫了会儿,伸手握住那脚踝。 安常的腿一滞。 南潇雪也没放。 脚踝那么滑,让人想起宁乡粼粼的河,落在皮肤上的细雨,和随雨丝而黏腻的风。 安常默默摘下了耳机。 “你是不是真觉得我不敢?”她问。 南潇雪没说话。 她把耳机放在一旁,CD机没关,那曾经熟悉的旋律不断流淌出来,在木头床架的嘎吱嘎吱声里又听不那么分明。 她在往下爬,整个人覆到南潇雪身上。 也不敢放下全部重量,手半撑着。 第一感觉是,南潇雪好薄。 骨量纤纤,整个人像一片羽毛,存在感都不强。 安常轻轻呼吸,南潇雪还是没说话,微掀起一点眼皮瞧着她。 晨光透过木窗格投射进来,兰花变成了窗台上的看客。 天井里有文秀英的脚步声,继而是拖动小木凳的声音。 安常莫名解释了句:“她要开始择菜了。” 可她不会进来。 屋外零碎的响动反衬了屋内的安静,南潇雪的呼吸与她交缠在一起,又轻轻喷到她脸上。 两股鼻息像交缠在一起的线,不再能捻开来分清。 她的长发从肩头垂落,坠在南潇雪丝缎般的发尾上,也变得像呼吸一般纠缠不清。 南潇雪的态度难以捉摸,不鼓动,不拒绝。 安常与她对峙了会儿,慢慢爬起来。 转了身,背对着她,脚踩到床下勾着拖鞋,半挂着,拖鞋跟一晃一晃,埋着头说:“我才不呢。” “你又还没洗脸。” “你说什么?”南潇雪从她背后坐起来,轻拉着她一缕发尾扯了下。 安常轻轻“啊”了声。 南潇雪戳破她:“装。” 安常一直埋头看着自己轻晃的小腿。 两人交谈的声音放得很低,南潇雪轻声问:“你外婆已经起来了,我怎么走?” “翻墙。” “借我身爽利的衣服,也不是不行。” 安常没绷住笑了,转眸过来瞧着她:“风光霁月的南仙,在宁乡民宅里翻墙?” 南潇雪幽幽道:“你说是为了什么呢?” 两人目光粘了粘,安常的笑凝在唇角,两人又同时默契的转开眸子。 “不叫你翻墙。”安常重新开始晃着小腿:“待会儿我把外婆叫进厨房,你偷偷走就是了。” “要梳头洗脸么?” “在这里?” “嗯,我把洗脸水打进来。” 安常站起来,推门走出去。 不一会儿,安常在天井里与文秀英交谈的声音传来。 安常跟文秀英说话的声音不一样,有时是吴侬软语的乡音,有时是普通话带着一点点南方软糯语调,很好听,像那日文秀英收音匣子里放的地方戏。 南潇雪能听懂大半,夹杂着个别听不懂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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