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见过。”安常喃喃一句:“不知为什么,倒总觉得它有些亲切……” ****** 两天后的上午,趁南潇雪被商淇接去舞剧院、看柯蘅担纲的一部新舞剧,而安常在三楼工作室理素三彩的修复思路。 罗诚鬼鬼祟祟把一位穿中式褂衫的白须老者引进门:“尉迟兄,久违了。” 被唤作“尉迟”的老者,老神在在的盘着手中两个文玩核桃:“我要的东西,罗兄准备好了么?” “当然。”罗诚递上一根墨色长发:“我让人从她枕套上找的。” 尉迟捏着那发丝,对着天花板翻了阵白眼。 罗诚心急:“怎么样?感觉到什么了?” 尉迟不答反问:“罗兄,为何觉得您这外孙女最近行为异常?” “她……”罗诚凑近,神神秘秘压低声:“她会笑!” 尉迟:…… “有人不会笑的么?” “有啊!我这外孙女以往就几乎不笑!还有她搬来我家,我以为她不出一晚便要回自己家呢,没想到她住得挺踏实。” “尉迟兄你说,她是不是中邪了?” “那倒不是。”尉迟又捻了捻指间的长发:“只不过我以前算得她是天生孤寡命格,近年水星逆行……” “等一下。”罗诚问:“水星逆行不是星座术语么?你不是风水师傅么?” 尉迟哽了哽:“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兼容并包,融贯中西。” “那您接着说。” “总之我看她这天生孤寡的命格有松动,只是不好说是福是祸。” “该当何解?” 尉迟眼珠滴溜溜的扫视一圈。 若是此时鸟弄枝头,他便说往林深的地方去觅良缘。 若是此时风拂纱帘,他便说挂起经幡方能解了心结。 可此时也无鸟,也无风,夏日宁谧得仿若凝滞,他想信口胡诌也寻不得半点信号。 略有些尴尬,端起桌上罗汉果茶浅抿一口。 编不出说辞的心焦却令手一抖,不知怎就打翻了茶杯。 烫得一颤之间心领神会:“我悟了!” 罗诚唤人来收拾,一边忙问:“悟到什么了?” “你外孙女缺一位水字命格的人相伴!” 夏日绸衫薄,滚水洒了一腿余温也灼烫,他急急又添一句:“还得是年轻的水字命格!” 罗诚认真点头:“受教了受教了。” “罗兄,你看我们上次提到那青花釉里红寒江独钓鼻烟壶……” “若是我外孙女的孤寡命格当真有解,我一定双手奉上。” ****** 另一边,舞剧院内。 南潇雪坐在剧场看完了柯蘅的独舞,又看了首次合排。 柯蘅染了一额的汗,坐到南潇雪身边时周身散着热气:“雪姐,你觉得……” 南潇雪直接打断:“不好。” 柯蘅一滞。 身边工作人员来回逡巡,南潇雪却不管这些,直言不讳:“你在舞剧中扮追寻龙卷风的气象学家,舞姿要比以往更充满力量,你的注意力太多放在表情上,这不是拍电影电视剧,没那么多特写,观众是从你的身体语言领悟人物的信念感,你指尖太松,趾尖也绷得不够……” 说到忘我处站起来:“我……” 手术后的左脚猛然触地,仍是钻心一般的疼。 柯蘅急忙来扶:“当心。” 南潇雪甩开她手:“不必扶。” “我是舞者,不打算把这种随时需要人搀扶的日子过太久。” 自己稳住了重心,方才坐下。 柯蘅凑近:“雪姐,你知道为什么人人都不敢靠近你?” “你真话说得太多了,自己倒不怕人偷师,落到有二心的旁人耳里,又疑心你故意挑刺。” 南潇雪问:“那你呢?” 柯蘅一笑明丽顿生,整个春日绽放在眼角:“我可没那么蠢,你的捶打,我一个字都不落的吞下去,反复咀嚼榨到一点养料也不剩。” 南潇雪点点头:“算我没白来这一趟。” 柯蘅半是玩笑的问:“当真不怕我超过你?” 南潇雪面色很淡:“你大可以试试。” 首次合排结束,灯光渐次关闭,舞者们准备离场。 商淇带了倪漫去办公室理日程安排,南潇雪独坐于观众席。 柯蘅是舞者里最后一个离开的:“雪姐,还有什么指教?我不怕你说得再难听些。” 南潇雪摇头:“没有了,你先走,我再待一会儿。” 柯蘅点头,背着大大的运动包出去了,掩上门,连廊里透进的最后一丝光也消失。 分明盛夏日长,剧场内却又变作那片幽暗沉沉的海。 南潇雪没理会立于一旁的手杖,独力站起。 剧场再暗,却是她十余年来栖身的所在,什么都瞧不清,也能一路顺畅的慢步到舞台边。 缓缓坐下。 黑暗里她闭上眼,手指轻轻贴在身侧的地板。 或许除了她没人知道,舞台的地板是有生命的。 它会把舞者的体温、呼吸、汗液都吸纳,直到现在指尖覆上,还能感到微微的灼烫,连绵的起伏。 方才柯蘅在台上的一舞,看得她浑身难受。 不是因为一无是处,而是明明只差那么一口气,柯蘅便可以做到极致。 她阖上眼,指尖在舞台上轻轻敲击,周遭静寂无声,旋律淌在她心里,她反复模拟着若是自己来跳,会是何种节律。 希望下一次,柯蘅能让她看到这样的效果。 剧场门再次被推开,商淇带着倪漫站在门口:“久等了,潇雪。” 南潇雪从舞台边站起来,回坐席边取了手杖,才缓缓走到商淇和倪漫身边。 三人一起走向剧场外。 商淇解释:“拖了些时间,因为刚才院长来找了我一趟。” “什么事?” “问你的伤,还问你会不会退役。” 说话间三人走到剧场外,瞬时所有的闪光灯亮起,记者围拢上来:“南老师,请问您伤势如何了?” “瞧您还拄着手杖,此次手术会对您产生多大影响?您会就此退役么?” 商淇护着南潇雪往剧场里面躲,蹙眉问倪漫:“怎么会有这么多媒体?谁透露了潇雪的行踪?” 倪漫也慌了神:“刚才现场的工作人员里有生面孔,我去查查看。” “你陪潇雪,我先去应付那些媒体。” 过了会儿,才回来叫她俩:“可以走了。” 南潇雪再度走出剧场,媒体消失了,却见一个年轻母亲带着小女孩:“看,是南仙,我们运气可太好了。” 叫小女孩上前:“请南仙跟你拍张照好不好?” 小女孩不过四五岁年纪,软糯的像颗团子,奶声奶气:“仙女姐姐,可以跟我拍照吗?” 南潇雪垂眸。 她身量窈娆,五官生得也薄,丹凤眼,秀鼻纤唇,不笑的时候着实有些锋利。 保姆车开到面前,南潇雪径直登车。 剩下小女孩愣在原地,被她妈一把拉回去:“搞什么……” 这件事还未等南潇雪到家,便已然开始发酵。 她的商务团队里有舆情监控组,商淇很快收到情报。 舞剧院边还埋伏着狗仔,南潇雪方才冷脸对着小女孩的一幕,被高清镜头拍了下来,发到微博,引来一小波舆论: 【练舞时不理会粉丝和观众,可以说是不想分神,怎么养伤期间也这样?】 【对小孩子稍微有点好脸色,这要求不过分吧?】 【是不是对普通粉丝才这样?对着投资人和制片人的时候呢?】 倪漫也在翻自己的手机:“淇姐,要不要处理?” 她是南潇雪的助理,跟了几年,商淇也开始渐渐教她一些商务上的事。 此时道:“先不用,再看看。” 南潇雪从来都是靠作品说话,粉丝基础很稳,很快大批“浪味仙”下场反驳: 【南仙从来都是这性格,这么多年还不了解吗?】 【她自己也说过只希望大家关注舞台上的她,不要对生活中的她带什么滤镜。】 【走得太近,会让大家记住生活里的她,反而让人对舞台上的角色没那么入戏啊。】 【前面有人居然暗示南仙势利眼?拜托,她每次不得已出席商业酒会,流出的照片比街拍还脸臭得多好么?】 【就是,我们南仙天生面瘫行不行?】 商淇的判断没错,这件事还没到需要她们插手的程度。 此时安常正在罗宅三楼的工作室,接到毛悦打来的电话:“宝贝你在忙吗?” 安常对着一本清代素三彩文物考:“还好,怎么了?” “气死我了我必须打电话来找你吐槽!”毛悦忿忿:“网上怎么会有人那样说我女神!” 安常平时很少上网,听毛悦说了才打开微博。 毛悦:“我刚才纹完一个图案,休息时一刷微博,没想到就看见有人那样说,这明显是趁女神远离舞台的这段时间,有人在带节奏啊!” “气得我撸起袖子就下场跟人对吵,吵完我就后悔了。” 安常:“觉得太过激了?” “是觉得自己没发挥好!事后我仔细一想,起码还有十句怼人的话没来得及说,估计我今晚得失眠,然后一拍被子惊坐起,又想起第十一句来。” “我给你念念我复盘的吵架思维导图,当她这样说的时候,我应该……宝贝,你有没有在听?” “等等。”安常道:“我怎么听到有孩子在笑?我先下楼去看看。” ****** 商淇和倪漫一道把南潇雪送回了罗宅。 倪漫问:“雪姐,需要我陪你进去吗?” “不必。”南潇雪道:“你下班吧。” 推门时已听到里面喧嚷声响。 推开门,果不其然一个小团子扑了她满怀:“小姨!你回来了!” 南潇雪面色淡淡的扶她:“站好。” “小姨我们今天玩什么?” “没空。” 罗诚操控着轮椅过来:“阿青带着小简回国过暑假,我便邀她把孩子送过来玩。” “她人呢?” “跟以前的老朋友聚会去了。” 一同陪着罗诚过来的还有安常,见小简八爪鱼一样抱着南潇雪:“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跟你一起玩。” 南潇雪再次把她摘下来:“什么时候都没空。” 安常温声道:“小简你过来,我陪你玩好么?” 南潇雪没什么表情,拄着手杖往自己房间走去。 罗诚唤:“小简,你去找张姨切些桃子给你吃。” 小简跑走后,又对安常道:“安小姐,我这外孙女性子就这样,你别见笑。” 安常摇头:“不会。”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她从小,算是跟她父母住一起,也可以不算。她父母婚后相处不来,为着她父亲家族声誉,又不可能离婚,所以披着张婚姻的皮,从来都是各过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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