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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遇朝她走过来，周舟却突然厉声喝止，“你别动。” 桑遇不解，但是她照做了，她站在原地，甚至整个人还带着一点赶路的风尘仆仆，但眼底满是温柔眷恋。 周舟仿佛脱力般重重吁了口气，这一刻她仿佛感觉自己好像还在曾经的那个世界夺命狂奔，却突然被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遏制住了，但是每一口呼吸都还在被狂风切割着，起伏不停。 “听我说话，不要问问题好吗？”周舟压着眉骨，说，“什么都不要问，就像你曾经对我说的那样。” 桑遇不解，但她点头，“好。” 周舟眼角瞥向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自嘲般地笑了笑，“有一个小女孩小的时候没有父亲，当然，这不是最可悲的。可悲的是，小女孩的母亲认为这一切都是小女孩造成的。” 桑遇表情慢慢变了，她有些抗拒。但周舟却忽视，继续说着，“可是小女孩在世上只有母亲，所以她也没有办法，母亲骂她、打她，她都得承受着，因为她不能失去母亲了。” 桑遇咬着后槽牙，望着她。 “在女孩的童年记忆中，出现得最多的，不是糖果，不是新衣服，也不是礼物一类的，而是母亲永远没有笑意的脸孔，无数的谩骂。不过，习惯了也还好。” 桑遇挤出几个字，“别说了……”她想要往前，被周舟抬手制止了。 “听我说。”比起桑遇的尾调的颤抖，周舟的声音几乎平静到冷淡的地步，“那时候女孩觉得自己的人生估计不会有什么改变了，可是在她十三岁的时候，她的整个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母亲离世，她被好人家给收养，过上了很好的生活，不会再为生活发愁，也不会整天承受谩骂殴打。更重要的是，她还遇到了一个愿意对她好的姑娘。” 周舟看着她，伤感地笑起来，“那姑娘真的超级好，人又长得漂亮，做菜还好吃，还会弹钢琴，好得让人找不到话说。”她低着头，“所以女孩自然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姑娘的，本来嘛，差距那么大。” 桑遇看着她，本想上前，本想说话，但是她想起周舟给自己的打的电话，她说——我想你了。 如果周舟只是为了对她说现在的这些话，如果她的想法是觉得配不上自己，那大可不必打这个电话。桑遇呼了一口气，站在原地，静默地等着周舟后面的话。 “女孩是真的配不上漂亮姑娘，因为女孩真的一点都不好。怎么说呢？”周舟话语一顿，似乎是在回想，她说，“因为过着不如意的生活，即使是已经习惯了，但是女孩还是想过，要是不在了就好了，不管是自己，还是母亲。” 桑遇一怔。 周舟没有放过桑遇怔愣的表情，她神情冷淡，冷笑着，“是吧，多细思极恐啊，因为女孩的母亲后来真的走了。” “这不是你的错。”桑遇几乎是脱口而出，“没事的，周舟，这不是你的错，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这并不是你的错。” 很多复杂的心情一瞬间涌上心头，周舟嗫嚅道，“曾经我这样想过，可是等她真的走了的时候，我又觉得，是我的错吗？是怪我吗？是因为我这样想了吗？所以桑遇，你曾经问过我，问我是不是害怕。是的，我害怕，可我并不是害怕同学或者是谁知道我的事情，我只是害怕我听到那些议论，会不停地在脑子里面回想起这些事，我会想到，我曾经想过，要是她不在了多好，而如今，她真的不在了。”那个虽然对她殴打咒骂，但还是将她抚养长大的母亲，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见了。 她害怕这个。 那句话像是利刃捅进胸腔，仿若心肺绞成碎片。桑遇朝她走去，周舟却摇头，“别过来。” 桑遇站定。 周舟泛红的眼睛看着她，“女孩喜欢上漂亮姑娘，摆在她们面前的，除了家人，还有将来，但是这些都还好。其实女孩最介意的，是她觉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漂亮姑娘。” 桑遇脑子里面嗡嗡直响，大脑里似乎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念头，又空荡荡摸不着一丝真实感。 “所以——”周舟的声音泛着哽咽，“你愿意接受我吗？接受这样的我？接受曾经对这个世界抱有最大恶意的我？” 最后这几个字，像是无声的闪电劈开脑海。 在周舟的世界中，她最害怕的是如此的自己一点都配不上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可是这个人教会她勇敢，让她学会往前，让她不能委屈自己。这个人对她说过，她们是最配的。 所以，她也会有这样的想法，想要走出过往，然后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往前去。告诉漂亮姑娘自己的心意，告诉她自己有不足，即使这样也还是想——和这个姑娘在一起。 桑遇上前两步，问，“你是在对谁说？漂亮姑娘？” 周舟看着她，瞳孔微震，紧接着她上前一步，唇角带起的笑容伤感又温柔，“你啊。” “不对。”桑遇扔掉自己手中的伞，走上前抱住她，紧抱在臂弯中。桑遇眼眶微微发红，她顶着周舟的额头，每个字都颤栗而温柔，“是你的桑遇啊。” 周舟有一瞬间的怔愣，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她终于慢慢伸手反抱住桑遇。那个动作很轻，但是很坚定，桑遇立刻更紧、更用力地将周舟揽在自己的怀中。 远方的风从群山中席卷而来，穿过山涧长河，在她们相拥的身影中，扬起的衣摆下，盘旋升上浩瀚无际的苍穹。
第54章 两道彼此相依的身影顺着长长石径往下，草丛在脚下悉悉索索，旷野中远方的景物都模糊得只剩下轮廓。 周舟问，“又没有下雨，你带着伞干嘛？” “我想起今天是你母亲的忌日，结果老妈给我说你一早就不在家了。我就想着你可能会来墓园这边，所以我就过来了。至于这个？！”桑遇晃了晃头顶的伞，“是因为我这不得掩饰掩饰自己嘛。” “哦。”周舟笑着，“诶，不过不下雨打伞是不是会长不高来着？” 桑遇一脸难以言喻，“那是在屋里打伞才会长不高吧，不然遮阳伞岂不是没有用了？你智商怎么下降这么快？该不会告白的时候都用光了吧？” 好像是怎么来着？当自己喜欢的人真的变成女朋友后，就会开始嫌弃自己是怎么看上这货的。 这感觉周舟同样也有，她撇嘴，“谁告白了？我有说过我喜欢你？” “你……”桑遇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刚刚周舟说的话里面，确实没有说喜欢她。 不过桑遇并不生气，她只是笑了笑，“其实说实话，刚刚你说的那些话，差点把我吓死。” “嗯？” 墓园此刻很安静，现在又是正值冬季，吹过来的风刮在脸上生疼，但是彼此紧握的手，温暖得连带着心口都微微发起热来。 “我以为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怎么会呢？周舟并不说话，她只是默默握紧了某人的手。然后桑遇握得更紧了，甚至捏得有点疼。不过周舟也没有挣脱。 周舟笑了笑，说，“感情总是这样的，会让人看到不足，有人会因此变得怯懦，但也有人会以此生出无限的勇气，而带着那勇气往前。” 桑遇偏头，看着周舟清丽的侧脸轮廓，突然开口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周舟轻轻抬眼，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像是跑了两千米，像是除夕绽放的烟花，像是耳畔萦绕着的美妙歌声。 喜欢啊？什么时候喜欢的呢？ 周舟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好奇怪。”是的，很奇怪。 “嗯？”桑遇追逐她的视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总会有一个时刻发现你是喜欢我的吧？” 桑遇虽然是追问，但是语气一点都不强硬，甚至带着欣喜的笑意，很温和，清凌凌的，好听极了。 周舟低着头，开口说，“怎么说呢，因为没有喜欢过谁，所以我并不知道我会喜欢上一个女生。” 桑遇突然放开她的手，然后欢快地往前面蹦，配合着手中的伞，就像是一蹦一跳的蘑菇一样。她欢快地笑着，“哇，那我是初恋咯。是吧？”她停下步子，转身朝着周舟伸手，“你也是我初恋。” 周舟走过去，又将手放在她的手心。蘑菇又打着伞，两人继续往山下走去。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喜欢上我的呢？”桑遇晃了晃她的手，再次问。 这次桑遇问得很认真，所以周舟也开始在认真的思考，但是她发现这有点困难，因为感觉好像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挺喜欢她的。将伞递给她的桑遇，给她生日礼物的桑遇，说会给她唱歌的桑遇，她都喜欢得不得了。 周舟沉默了很久，终于说，“我还记得除夕的那天，我知道你长得漂亮，可是那天你躺在沙发上，看着我，沙发的壁灯打在你的脸上，我突然发现，你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可是并不止于此，仔细想想，或许是因为当时的氛围，也或许是因为那人揽在自己腰间的手，也或许是因为耳畔的温热，更或者是漫天的星光烟火。 那时周舟看着她，看着桑遇瞳孔里面的微光，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孔，在那人叫她的名字，对她说新年快乐的时候，突然就很想——亲亲她。 亲亲世界上最好的桑遇啊。 其实也许并不是这个时候喜欢上，但可能就是在这一刻明确了自己的心意，肯定了自己真的是喜欢上了面前这个少女。 少时的喜欢来得最轻易，也最容易消散，但是心动的那一刻，那种如坠云端的眩晕感却足以在脑海里面留存恒久。 周舟看着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点也忍不住，她慢慢凑过去，轻轻吻在了桑遇的嘴角。 桑遇，“……”被偷袭了。 周舟笑得肩膀都缩了起来，“那我说完了，该你了吧。” 桑遇一脸蒙圈，她感觉周舟压根没有怎么说啊？ 不过仔细想想，她很快就释怀了，感情这种事，怎么可能每个人都是因为轰轰烈烈才会喜欢上的呢？对于她们而言，更多的还是平凡日子里面的小事情啊。 桑遇无声地呼了口气，更紧地握住了周舟的手，“你知道我爸妈是在我高一的时候离婚的吧？” 周舟不明白桑遇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但是她也没有问，点了点头。 桑遇望着脚下的石阶，视线慢慢迷蒙，她感觉天地间好似一刹那有雨滴噼里啪啦的落下来——下雨了。 · 桑遇站在窗前发呆，雨噼里啪啦打在窗上，操场上白茫茫一片。 明明更早的时候天空要有隐隐要放晴的迹象，可是当最后一节课的上课铃响起的时候，就好像是收到了什么讯号一样，有灰黑的云层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太阳立刻就被遮蔽了，瞬间就黑了下去，惊雷炸响，雨水像是放闸一般哗哗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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