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桑遇偶尔会在下面做题，见到周舟嫌弃的眼神，又神气活现地说，“我寒假作业都做完了，你还不抓紧做？” 周舟，“……”好吧，她本来是打算等着过年后再做的，但是被桑遇这么一说，她又觉得不好意思了。 于是，在桑遇的指导下——其实桑遇简直就差帮周舟说答案了，周舟也总算把自己的寒假作业给做完了。 桑遇说得不错，今年她果然是要去自家老爸那边过年的。明明这对于周舟来说，应该算得上是解脱的，但她就是开心不起来。 临近年关，桑遇已经收拾好东西了。魏媛要送她过去，两人从楼梯上下来，桑遇说，“妈，你先下去吧，我有事给周舟说。” 因为周舟已经答应今年还和魏媛一起回老宅了，所以魏媛也比较放心让桑遇去桑学伦的那边，不然她非得要把桑遇留下来陪周舟的。 魏媛估计着是她们两姐妹还得自己说点悄悄话，就点点头，“好，那我先下去。” 周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本来完全可以在房间等着桑遇走了再出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早就等在这里了，她想过年的时候看不到桑遇，现在看看总是可以的。 桑遇走到周舟的身边，坐下，然后看着她，说，“我感觉你最近有点躲着我，虽然总是在家里面遇见，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周舟喉咙里像堵住了什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老实说，她现在感觉自己的心很乱，并且还是没有头绪的那种乱，什么想法都抓不到，她搞不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应该是找桑遇要个答案，还是就像桑遇这个样子，装作不知情，就这么让这件事含混过去得了？ 她叹了口气，各种复杂的滋味一点点从喉管里蔓上舌根，周舟许久才嘶哑道，“怎么可能呢，你自己不也是说了嘛，总能遇见啊。” “我感觉你脸皮挺薄的。”桑遇突然说，下一刻，她倾身朝周舟贴了过去，抓过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亲了我什么都不表示，你是不打算负责？” 桑遇这个人的手心，温度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笑起来的时候热烈滚烫。细微的纹路一点点摩挲在周舟在手背上，传递着手心主人内心温热的情绪。 “周舟啊。”桑遇叫她的名字，追逐着周舟飘忽的视线，“我本来想等你自己跟我说的，但是你知道吗？” 周舟低着头，闷闷道，“知道什么？” “我有点害怕。” “害怕？怕什么？”周舟觉得不解，主动的人是她，按照她们的身份立场，害怕的人应该也是她才对啊。 空荡的客厅只能听见见一长一短的呼吸，半晌桑遇轻轻地说，“我害怕如果我急于找你要一个答案的话，你会告诉我那天是因为你喝醉了。” 周舟，“……” 看到她空白的表情，桑遇挑眉，“看吧，你就是这样想的，对不对？”虽然是疑问句，但桑遇的语气是肯定的。 好吧，不愧是年级第一，你猜出来了我真的没有办法。桑遇说得不错，周舟是真的有这种想法搪塞过去的，如果桑遇追问自己的话。可惜的是，桑遇从始至终没有提起过那晚的事情。 周舟盯着地板纹路，正打算开口，却被桑遇打断了，“你不用说什么，你听我说。” 周舟看着她。 桑遇微微低下头，离周舟的嘴唇更近了，“周舟，你听我说。”她又重复一遍，语气比刚刚还有温和，“你能考虑到的我都会考虑，不管是将来还是现在，如果你是担心老妈，那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们亲近一点没有什么的。如果你担心将来，可是我们都是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啊，所以这个也可以不用担心。那么接下来你需要考虑的，就只有对我的看法了。” 周舟觉得喉咙干得发痛，桑遇的睫毛近在眼前，甚至微微抬起的弧度都在周舟的瞳孔里面出现。 “而且你要知道。”桑遇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一字一句，“我和你是一样的。” 一样的，桑遇和自己是一样的？ 是，桑遇完全可以装作不知情，周舟也可以说那天晚上不过是因为自己喝醉了，那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或者直接是谁都不提起，那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就好了。然后过了很久很久的日子，就像是曾经在记忆中经历的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一样，慢慢泛黄模糊，直至再也记不起来。 可是现在桑遇拉着她的手，温柔又耐心地告诉她，告诉周舟，她说，我和你是一样的。 就像多年前自己待在那个狭窄又黑暗的衣柜的时候，周舟也曾这样想过，想过自己的生命中会出现一个人，带着自己逃离那个世界。 下雨天的雨伞；只有一根蜡烛的生日蛋糕；为自己而唱的歌；亲自别在背后的号码牌；大白兔奶糖；在充满龃龉的元旦晚会拉着自己奔逃的那双手；一起过年；拥抱；共同朝着前方…… 这些都是桑遇的，都是桑遇给她的。 喜欢会让人沉溺，可是那情意也会让人生出无限的勇气。 静默良久，桑遇突然感觉自己抓住的那只手，紧紧地回握住了自己。 就在这时门外脚步蹬蹬蹬响，迅速由远而近，魏媛的声音从门外响起，“现在外面居然开始下雨了，都忘记带伞了，到时候下车……” 桑遇迅速站起身，对着周舟微笑，“所以你懂我意思吧？等你下次不醉的时候再对我说这样的话好了。作为回报，呐——”桑遇用手指在虚空中画了一颗心，然后像拍皮球一样朝周舟的方向拍过去，“魔法！” 周舟的脸色微微变了，之前的沉闷忧愁慢慢褪去，被绮丽而温暖的梦境取而代之。她笑了笑，抬手按着自己的心口，说，“好吧，我中招了。” 魏媛走过了玄关，然后看着自己的这俩傻姑娘，一脸蒙圈。
第53章 凉风带着水汽拂过，泛出一圈一圈仿若海浪般扩散的涟漪。周舟把手里的花放下，然后抬起头，努力撑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可以站直背脊。她茫然地看着远方的旷野，然后收回目光，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那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目光淡漠，嘴角平直。穿着一件针织外套，周舟记得外套的颜色是淡粉色的，周乔生平穿得最多的一件外套。她额角的头发还有些凌乱，松松的别在耳后。 周舟不喜欢过年其实原因挺多的，不想和自己不熟悉的人一起过年，以及过年对于她和平常的日子没有什么区别，或者是——周乔的忌日。 周乔是在农历十二月二十七走的，临近年关。 虽然是白天，但可能是因为冬天的关系，天空还是黑压压的。周舟眼睛干涩，她揉了揉眼睛，站得久了腿有点酸，可她还是一动不动的。 其实她偶尔会过来看看周乔，但是从来没有选择在她的忌日来过。 周舟不确定自己对于周乔到底有什么样的感情，真奇怪，人能有好多好多的感情。 “你知道吗，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冬天不会着凉，也不会缺钱买衣服。”周舟望着脚边的杂草,闭上了眼睛，“也不会承受无缘无故的殴打谩骂。” 周舟睁开眼睛，望着她，望着墓碑上即使是黑白照片也看得出姣好容貌的女人。她眼底满是血丝，轻声喃喃，“我几乎没见你笑过。” 在她的印象中，周乔确实是没有怎么对她笑过的，可能有，但是很少，少到在周舟的记忆中是极其模糊的存在，让她都回想不起来。 有时候父母所能带来的言传身教确实在很大的程度上能影响到自己的孩子。 所以周舟其实从来没有骗过桑遇，她虽然也担心自己的家世被别人知道，她也害怕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听到有人议论她的声音。可是这些都不是她最害怕的，她最害怕的都不是这些。 她实在算不上一个好姑娘，周舟想，自己一点都配不上桑遇，那么好的桑遇，全世界最好的桑遇。 可是桑遇就是那么好啊，她义无反顾地来到周舟的面前，拉着她逃离人群，逃离那些背后的龃龉。她告诉周舟，那是事实。事实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但是不能委屈自己。 她没有因为那些事情就瞧不起，或者是故意远离周舟，她反而说，不能委屈自己。 没有人这样跟她说过，只有桑遇会这样说。 桑遇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想到桑遇，周舟勾了勾唇，眼角眉梢都带了一点温柔的笑意。是啊，那么好的桑遇，谁能不喜欢啊？谁会不喜欢桑遇这样的姑娘呢？ 就连我也不能免俗啊。 周舟再次蹲下身，“我得走了。”她颤抖着深深吸了口气，从鼻腔到呼吸道都烧灼般发痛。周舟闭上眼睛，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好像还在那个狭窄的黑暗的柜子里面，周乔拿着衣架站在柜门外面，露出狰狞可怖的面孔，她疯狂的咒骂着，那些污言秽语充斥在周舟的耳朵。但是慢慢的，那些话突然变得消远，周舟睁大眼睛，柜门被人拉开，外间天光大作，来人拉着她的手，对她说，“我带你回家。” 有人来带她回家了。 周舟站起身，“妈，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走出那些过往，走出那些捆住她的荆棘，走出曾经没有一丝光亮的深渊。 周舟用力呼了口气，似乎有些难受，她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响铃过后，很快就被接通了。 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彼此沉默着。 她看向远方苍穹，“我想你了。”周舟几乎能听到对面那人轻浅的呼吸声，她觉得舌尖微微有些苦涩，但是想起那个人，心口泛起暖意。她再次开口，轻声说，“我没喝酒。” 高坡之下，远方苍茫的暗光映在周舟的半边侧脸上，另一侧显出较暗的阴影，她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眼底闪着微渺的光芒。 “见面吧。” 有声音从手机听筒那边传来，突然风声大作，从周舟的脚边卷起草叶碎屑，淹没漫山遍野的灰色石碑，盘旋着冲上天空。 不知为何，就像是受到感召一样，周舟蓦然抬头，有一道身影出现在相隔两排的石碑之后。周舟还是站在那里，并没有动，一刹那就仿佛已经失去了五感，连呼吸都忘了，一时竟然分不出自己是不是在做一个荒诞的梦境。 是幻觉吗？ 周舟瞳孔睁大，开始微微战栗，胸腔剧烈起伏。周舟将视线努力聚焦，难以置信望着站在自己前方的那道身影。 桑遇打着伞，眼眶微微发红，她们两人彼此对视。 周舟，“你……你怎么……” 桑遇笑着，“你都说想我了，我怎么能不来见你呢。” 周舟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她本来应该上前，然后紧紧抱着这个人的。但是现在，她向后退了几步，踩在潮湿的草地上，看不出意味地笑了笑。
61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5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