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腿……”禾谨舟欲言又止,她问过医生,岳宴溪腿上的伤不严重,如果可以,这两天应当可以出院了。 这样,她就可以不必每天抽时间来医院。 只是,她在开口询问时还是犹豫了,毕竟岳宴溪算是为她受的伤,这么着急赶人出院,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岳宴溪仿佛是看穿禾谨舟的想法,在对方继续开口之前,用一只手隔着被子覆住自己受伤的那条腿,眼睫低垂,“我身娇体贵的,这伤恐怕要个把个月才能好。” 禾谨舟一看岳宴溪露出这副模样便晓得,又是在她跟前演戏,不了解岳宴溪的时候,上个一次两次当情有可原,如今若是再上当,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可现在不会被岳宴溪骗,她却也没有戳穿,竟破惊破天荒觉得面前的人有几分可爱,便也陪着她演。 这是以前的禾谨舟绝对不会做的事。 禾谨舟开口问:“还一点都不能动?” 岳宴溪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全然没有这个年纪的沉稳,说:“嗯,一厘米一毫米都不能动。” 禾谨舟:“腿不能动,别的地方总该能动,应当不需要天天要我把饭喂到你嘴边。” 她以前从来没给人削过苹果,现在却举着一个削好的苹果送到岳宴溪嘴边,就差替她嚼一嚼咽下去。 禾谨舟并未想过因为某个人而改变自己,就算这个人是岳宴溪也不行,可真看到岳宴溪那张脸的时候,又不由自主地就被牵动着,忘记自己的原则,哪怕知道对方是诡计多端的老狐狸,也还是会心甘情愿地上当。 岳宴溪咬了一口禾谨舟送过来的苹果,脸上露出一个喜滋滋的得意笑容,紧接着才说:“谨舟是不是嫌我烦了?” 禾谨舟不假思索地回答:“是。” “……” 岳宴溪沉默不语,好学生还是这么直接,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禾谨舟静静坐在那里,想看看岳宴溪接下来还会如何表演。 岳宴溪轻叹一口气,接过禾谨舟手里的苹果,默默咬了两口,看向窗外,说:“我的腿虽然坏了,但手还能动,谨舟不用特意费心照顾我,早点回去忙工作,我不打紧。” 她语音刚落,禾谨舟果然立刻起身往门外走。 岳宴溪眼眶瞬时张大一圈,一眨不眨盯着禾谨舟的背影,满脸的不可置信,这只坏河舟竟连一秒钟都没犹豫。 禾谨舟背对着岳宴溪,在心中默数:“三,二,一。” “等等!” 岳宴溪眼见人马上就要走出去,没沉住气,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不许走!” 禾谨舟唇角浮出一个罕见的、博弈胜利却又带有恶作剧般童趣狡黠的笑,随后缓缓回头,又变回那副严肃稳重的面孔,只从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字:“嗯?” 岳宴溪掀开被子,指着自己的腿:“我的腿可是被子弹打伤了,很严重,谨舟得为我的下半辈子负起责任。” 禾谨舟略作思考,说:“岳总的腿不是我打伤的,我要负什么责?” 岳宴溪眼皮眨了好几下,不相信这是从禾谨舟嘴里说出来的话,虽说好学生以前冷冰冰了一些,但品性总归是好的,那颗看似石头一样的心其实也没有那么硬,否则之前也不会被诓着照顾了她这个“残废”那么久。 怎么感觉现在跟什么人学坏了? 岳宴溪的感觉没有错,禾谨舟的确学坏了,可将好学生教坏的罪魁祸首并没有意识到一切都是自己的功劳。 又或许是应了那句俗语——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岳宴溪此刻没了演戏的闲心,只有真实的情绪流露,一言不发,独自坐在床上生起闷气。 即便自己的腿好了,禾谨舟也不该这么冷酷无情,让她走就真走。 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满是城府还从不在面上表现出来的老狐狸。 禾谨舟瞥了床上的人一眼,抬脚继续往前走,不过拐了一个方向,去墙角将轮椅推到床边,“出去晒晒太阳。”她说。 听到这句话,岳宴溪心口的郁结瞬间消散,脸上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笑得那叫一个明媚灿烂。 禾谨舟也忍不住跟着噙起一抹笑,既是被岳宴溪孩子般的幼稚感染,也是某种不自觉的得意,她终于也掌握了与岳宴溪猫鼠游戏时的决胜精髓,原来逗弄一个人的确很有趣。 岳宴溪望向禾谨舟,轻挑眉峰,“谨舟对着我笑,是也觉得看到我就开心,是不是?” “是。”禾谨舟干脆利落地答了一个字,没有半分迟疑。 岳宴溪反倒愣了一下,她没想过对方会这样不加掩饰地回应。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填满整颗心的满足与幸福。 以至于她整个人都不争气起来,眼眶里氤氲出一层薄薄的水汽,还要面子地把头偏向别处,脑袋里空空如也,完全不晓得接下来要干什么。 禾谨舟向前走两步,在岳宴溪面前缓缓单膝蹲下来,轻轻抚摸着面前人的腿,“有一个人连命都可以为我不要,我为她坦诚自己内心真实的所思所想,似乎也不是一件难事。” 禾谨舟从不是什么会说情话的人,这句似乎也不能称之为多动听多有诗意的情话,可落在岳宴溪耳朵里,便是最动人的 这一天,岳宴溪等了太久太久,曾经她甚至一度要难以分清自己远远看着禾谨舟,究竟是不是已然变成年少时的执念。 可每每看到禾谨舟时,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又清晰明了地告诉自己,那是爱,她从第一眼远远看到禾谨舟时,就没有停止过地重复着爱上禾谨舟这个动作。 岳宴溪从不认为这是因为自己有多专情痴情亦或是固执,仅仅因为世界上仅此一个禾谨舟,美好的不像话,才会那样蛊人,蛊着她忍了十几年,才终于再也忍不住,伸手去摘这朵立于悬崖之上一身傲骨的花。 如今,终于等到禾谨舟愿意让她走进那被荆棘铠甲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心,不仅如此,还愿意坦诚地告诉她——这件在其他人身上微不足道的小事,足以让岳宴溪欣喜若狂。 “怎么傻了?” 禾谨舟看着岳宴溪的样子,愈发觉得这个人很呆,非但不精明,还总是傻里傻气的,过去那么多年,当真没有好好认识过她。 岳宴溪点点头:“我现在是要比以前傻一些,大约因为被谨舟吸了精气,连聪明才智都一起吸走了。” 纵使禾谨舟是个再正经不过的人,听到这样的话,也难免不想到歪处去,狠狠打了一下岳宴溪的肩膀,嗔道:“又胡言乱语!” 岳宴溪趁机抓住禾谨舟的肩膀,被打了还很高兴,笑着说:“谨舟现在越来越像个活人了。” 禾谨舟剜她一眼:“活人?” 岳宴溪坐在床上,仰头望着高处的禾谨舟,面上不无得意,说:“现在表情都灵动了许多,想必是我的功劳。” 禾谨舟也越来越发觉,自己跟岳宴溪在一起,都变幼稚了。 这样不行,她板正脸。 “走了。”禾谨舟不再理会岳宴溪那些不正经的玩笑,熟练地将人挪到轮椅上,推出病房。 大半年前,她们也曾这样,禾谨舟推着岳宴溪走在医院的小路上。 只是那时,笼罩着彼此的是一个轻轻一戳就会破的谎言,是岳宴溪在毫无希望之时随意编织的谎言,却不曾想,真的将禾谨舟这个绝顶聪明的人罩进来。 或许禾谨舟自己都说不出究竟是岳宴溪的骗术真的如此高超,还是因为其实自己早在没有察觉之时,便愿意被这个人骗。 但事实究竟如何,已然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她们总算跨越过云与海的距离,靠近了彼此,且无比契合。 是爱人,亦是可以依靠信任的搭档与伙伴。 ** 禾谨舟过去是一个极其低调的人,公众平台除去她参加各种商业活动的新闻,鲜少能捕捉到她的私下生活。 她更不是一个会主动发布动态的人。 在初夏之时,名为“禾谨舟”的个人账号忽然开启了一个视频直播,在全网都掀起一片旋涡。 因为这个账号发布的第一个,或许也将是唯一一个视频,是一场盛大的中式婚礼,两个女人的中式婚礼。 镜头推进一个长长的石板巷子里,随后分作两屏,两个深青色的身影从左右两侧缓步走出厚重庄严的宅门,由于是仿唐制的婚礼,婚服并不是大众所熟悉的大红色礼服或西方的白色婚纱。 深青色的大袖外袍,内衬薄如蝉翼的素纱轻衣,大小腰带、袜子,鞋履都是深青色,却在设计上层次分明,两人都是女服,却并不会混淆。 左边禾谨舟整体的设计都要更规整立体,每一处弧度都带有一丝棱角,与身形弧度极为贴合,举着镶红金丝边的团扇,身子笔挺,只露着一双眼睛,像一汪沉静的湖水,但又与平时那个严肃稳重的禾谨舟不大相同,像是湖水中有几尾鲤鱼在拍着尾巴嬉戏,有涟漪,亦有雀跃。 右边岳宴溪的婚服要更随性一些,就像她的人一样,全然不受什么礼法的束缚,即便颜色十分素淡,穿在她身上,也因每一个小细节的拼凑和叠加而呈现出肆意张扬的不羁之感,比大红色的喜服还要明艳。 她也用手将团扇掩在面前,但单从那双眼睛,就能看出遮掩在扇子下面是怎样一张笑脸,大概是即便知道有摄像机,也装不出持重的模样。 岳宴溪那双眼睛不笑的时候,更为深邃,可就算此刻笑得这样不值钱,也仿佛会把世间一切都吸进去,多看两眼,都会忍不住沦陷。 大约过去十几秒,画面一转,两人共同步入一个满是紫檀木器具的厅堂,隔着屏幕都能清晰地看到主座扶手上细沙般的丝线流光。 在场的人并不多,想必及其亲近和极有地位的人才能有幸被邀请近距离观礼。 两位老者端坐在两把椅子上,没有太多表情,毕竟不是主角,大家的目光并未在他们身上停留多久。 厅堂中央有一个很大的三角形帐篷,禾谨舟和岳宴溪脱了鞋,从两边走进去,视线交汇。 岳宴溪上一秒还含着笑的眼睛立刻呆住了一般,眨也不眨一下,足足那样定格了好几秒。 最后是被盯着看的人用手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婚礼才得以继续。 仅仅是隔着屏幕的看客,都能从这些细枝末节中看出岳宴溪内心的欢喜和遮掩不住的爱意。 等到两人转过身并肩而站时,禾谨舟才将脸上的团扇移开,方才只看到她一双眼睛,另一位新娘就直勾勾挪不开眼,若是她刚才就露出整张脸,不知道对方会当场给她怎样的惊喜。 两人跪坐下来,这时候,两个奶呼呼的小女娃端出两个小翡翠酒瓢递给她们,此为合衾酒。 禾谨舟和岳宴溪接过来,轻抿一口,与此同时,有人将她们的脚用五彩丝帛绑在一起,寓意“巧将心上系,付以系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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