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殷盼柳对于倩云的了解也仅限于一个名字。她的父亲颖王病故的消息传来时,朝堂上,后宫里,暗流涌动。大家都在关心他们最看好的颖王没了,还有谁能名正言顺地去争位?一个小宫女的消失,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但是太后注意到了。 颖王是太后的幼子,自然偏疼一些。颖王病逝,对于太后的打击太大。屹立后宫数十年,太后还是能够稳住心神的。她一方面悉心照顾年幼的殷盼柳,一方面了解了情况之后,秘密派人前往边关调查,生怕颖王是被人所害。 秘密调查持续了一年之久,所有的一切都表明颖王确实是病逝。事实清楚明了,没什么可怀疑的。唯独有一点,就是颖王的贴身宫女,当初陪着颖王一同前往边关的倩云失踪了。这件事一直没有查出来,后来在某一年的颖王生辰之时,太后和身边的江吟姑姑议论起这件事,倩云这个名字才被殷盼柳听到。 当年边关的事,既然颖王没死,那么倩云怎么会失踪?殷盼柳多年居于宫中,就算回到霜火宫,其实也和颖王说不上几句话。或者说,对于当年的事,父女两人都没有多谈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是我?”殷盼柳问。 倩云道:“奴婢多年服侍王爷,对于他的印信最为了解。公主的落款提字上有祥云图案的云字,世人只道和公主的封号有关,奴婢却知道这是公主用来纪念王爷的。”那个祥云图案的云字,确实是殷盼柳为了特意沿用了颖王的,她觉得总要有点什么东西,是能时时提点自己到底是谁的。 “那么你又如何证明你的身份?”殷盼柳很谨慎。 倩云从自己的衣襟里取出一块腰牌。“回公主,宫女出宫必要领取腰牌。当初奴婢随颖王开府出宫,太后特地赏了奴婢这块腰牌。这与寻常腰牌不同,是当年宫中特制的一批,专门赏给随主子出宫开府的奴婢的。” 莲衣结果腰牌交给殷盼柳。殷盼柳看了几眼,她是绘画名家,对于雕刻也十分在行。这腰牌是用上好的木料雕成,雕工精美。上面还刻着大内的专有记号,做不得假的。 殷盼柳将腰牌重新交给莲衣,示意莲衣送还腰牌的同时把倩云扶起来。“坐下说话。” 倩云也没多客套,在椅子上规规矩矩地坐了。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殷盼柳问。 倩云叹了口气,“公主,当年奴婢随王爷出京远赴边关,到了边关就看到闻侯爷身受重伤依旧勉力支撑的样子,奴婢钦佩不已。王爷见闻侯爷身边没有合用的人手,就派了奴婢过去服侍闻侯爷。奴婢过去之后,刚好遇见闻侯爷的哥哥前来送药。奴婢既然是王爷派过去的,必然要事事上心,物物经手。”她并不知道在座的这个粉衣小姑娘是谁,所以当年的事情就这么没有一点铺垫地说了出来。 殷盼柳转头看了一眼闻弦歌,闻弦歌贝齿咬着下唇,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可是她这样的女孩,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她的手被人握住,她抬头,就看到了殷盼柳温柔的眉眼。 “说下去。”殷盼柳面上没什么表情,她经历的事情远比闻弦歌多,对于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也比闻弦歌更加清楚。 “闻侯爷的哥哥送来名医配置的药,奴婢久居深宫,知道一些龌龊伎俩。是以每日亲手熬药,亲手端给闻侯爷,绝不敢假手他人,生怕其中出了是岔子。”倩云娓娓道来,条理清楚,一看就是宫里教出来的人。 “你果然是个机灵的。”殷盼柳见过太后身边的宫女,纵然只是一个粗使宫女,都十分懂规矩。延寿宫出来的人,从来没有在礼仪上出过问题。 倩云摇摇头。“奴婢虽是奴籍,却也知道闻侯爷关乎我朝边境安危,但能献上一份力,奴婢都是尽心的。”她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可是……奴婢服侍侯爷一月有余,侯爷的伤情却越来越重,王爷觉得事有蹊跷,从外面找来一位郎中,发现了闻侯爷兄长送来的药有问题。 殷盼柳握着的手突然一紧,她知道闻弦歌心中所想,不动声色地拍拍她的手。 “这么说是闻侯爷的兄长在药中下毒,致使闻侯爷伤情不愈,才最终殒命的?” 听了殷盼柳的问话,闻弦歌也是这么想的。却听倩云道:“并非如此。当时王爷请的那位郎中医术十分了得,使用金针疗伤,短短几天已经使闻侯爷的伤情得到好转。那时,王爷要去边境之地解决问题,临行时吩咐奴婢好好照顾闻侯爷。然而王爷刚走,城中局势骤变。底下兵变,意欲开城引敌兵入城。闻侯爷于病榻之上披甲执戈,镇压兵乱。乱局之中,侯爷自保尚不可能,他念奴婢是王爷的人,派人将奴婢趁乱送出城去。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派的心腹其实是侯爷兄长的人,出了城就要取奴婢性命,幸好遇到一名白衣女子救了奴婢。不过她告诉奴婢,大局已定,就算奴婢回城也无力回天。她让奴婢躲得远远的,这样才能保性命安全。” 倩云说到这里,跪倒在地叩头不起。“公主,是奴婢贪生怕死。按照那白衣女子所说的话一路出逃,直到此地才敢安身。因为奴婢是宫里出来的,比寻常女子多识得一些字,又懂规矩,所以嫁给了此地富户,生了小花。” 殷盼柳示意莲衣将倩云扶起。“当年的事,你也是要保命,无可厚非。”那次兵变,闻钧带伤平叛,努力支撑到颖王回城,这才护得边关安宁。可是在后面呈上的奏表中,却成了闻钧的庶兄闻钊临危不乱,代弟弟镇压平乱,立下大功。否则以闻钊的庶子身份,就算闻钧去世,他也不可能承袭侯爵之位。 “公主宽宏大度,可是奴婢心中有愧。闻侯爷当世英雄,奴婢明知他的死有蹊跷,多年来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实情。”倩云用衣袖拭泪,一脸悔恨。 “倩云,时过境迁。闻侯爷和我父王都已经不在,你今日说的我都记下了,来日回宫必会向皇上禀告。你不过是个女子,没有必要承担过多的责任。倩云,谢谢你今日的款待,今后你好好生活吧。” 倩云还要再说什么,殷盼柳却已经示意莲衣送客。莲衣冰山脸,一指门口,倩云多年察言观色,不敢再言,转身出了门。 殷盼柳转头望着一直低着头的闻弦歌,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出乎意料的,闻弦歌这时的反应比刚才平静多了。看到殷盼柳看着自己,她抬头,扯出一抹笑意。“我不会信她的话。” 殷盼柳挑眉,“为什么?” “因为很假啊。”闻弦歌掰着自己纤细的手指说,“第一,听刘嬷嬷说,除了我娘,我爹身边从来都不用女人服侍。沙场铁血,就是怕沾了女人被敌人钻了空子。”她看到殷盼柳点头,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当年跟在我爹身边的人都是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部下,我爹对大伯一直多有提防,绝不可能会用大伯的人。第三,我爹镇守边关多年,军中袍泽情意深厚,就算有军反叛,也绝对不会是我爹手下的亲军。若不是亲军,通常是不会驻扎内城,自然也不会威胁到我爹的安全的。” 闻弦歌收起三根手指,“所以,倩云所言一定是说谎。虽然我不知道她是有意说谎,还是她得到的消息就是这样,但既然是谎言,我完全没有必要认真,对吧?”闻弦歌觉得这一刻自己的智商闪着光辉。 殷盼柳的手又落到了闻弦歌的头上。她揉了揉那顺滑的长发,手感一流。“既然你给了三点,我也给你三点。”她同样伸出修长的一根手指,“第一,倩云是皇祖母派给我父王的宫女。虽然出宫进了王府,她依旧是宫籍,当年皇祖母曾经多方派人寻找她,都没有结果,你说是因为什么?” “因为她躲起来了。”闻弦歌说。 “没错。她躲其他人都可以理解,可她为什么要躲宫里的人?”殷盼柳继续问。 闻弦歌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我知道了,她心里有鬼!”然后她的头又被撸毛了。 殷盼柳的手掌温暖,摸在额头上好舒服的。 “第二点呢?”闻弦歌抓着殷盼柳的手,帮她竖起来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父王是谁?” “颖王啊。”闻弦歌继续想,“颖王以聪颖闻名,所以如果边关城里真的暗流涌动,颖王是不会出城的。” “真聪明。”殷盼柳继续撸毛。 被撸毛的闻弦歌果然就像被撸顺了毛的猫一样,眯起漂亮的眼睛,一脸高兴的样子。 “第三。”她抓着殷盼柳的手指又竖起了一根。 “第三,你伯父因边关平乱有功才得以袭爵。而那次叛乱时我父王尚在边关。就算他当时不在场,事后赶回必然会了解情况,既然是令尊平乱,后来呈给皇上的奏表上,有怎么会是你伯父的名字?” 闻弦歌这次终于答不上来了。她皱着眉,咬着唇想了好久,终于妥协道:“为什么呢?” “因为那次作乱并不在城内,而是在我父王去往的边关村落。那次率兵前去救援的却是是你的伯父闻钊。我父王虽觉得事情有异,但为了感激闻钊救援之恩,还是向皇上上了奏表。” 这件事在中枢是有存档的,做不得假。原本这样一件事不足以成为袭爵的功劳,只是后来闻钧和颖王相继离世,皇上为了恩赏这两人,所以选了和这两人都有了关系的闻钊袭爵。皇恩浩荡,世人皆说天家是知恩图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感谢大家支持,爱你们~~~
第26章 闻弦歌皱眉, “所以……所以倩云说谎的目的是什么呢?” 她想不通。待在这样一个闭塞的山村里,如果就是为了蒙骗她们,那也太冒险了吧。怎么想她们会经过这里的几率都很小。如果真是为了骗她们,怎么也应该待在京城或者边关城内, 这样“偶遇”的几率才会大些。 “是啊, 为什么呢?”这一点殷盼柳同样想不通。她觉得完全没必要安排倩云来说这一番话。 既然对倩云有了怀疑, 三人自然加了小心。不过直到第二日三人离开,倩云依旧殷勤款待,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仿佛倩云只是看到了她们,把这么多年的心里话说出来,事前毫无准备, 事后也没有什么目的, 如此而已。 三人继续赶往边关, 倩云这件事很快就被她们抛在脑后,不是忘记, 只是暂时查不出什么线索,只能搁置。 有了伴,闻弦歌也不像之前那样事事小心, 或者说, 她不像之前那样正常了。 莲衣看着自己手上一堆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无奈地摇了第十八次头。一个小镇的集市,能有什么好东西?这位闻三小姐却像没见过似的什么都要买。掏出来的还都是大额银票,看看, 至少有三拨偷儿已经盯上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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