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香玉只是笑盈盈看着他,少年被她过于撩拨的眼神看得羞红了脸,在她手心上一笔一划道:“为什么想要跟他走?” “他说会娶我,以后便不用再过这样任人白眼支使的日子。” 她半真半假地回答,林慎之却思考了许久,片刻才继续:“娶了你便可以让你快乐吗?那,我娶你好不好?” “傻子,你是我弟弟,娶我像什么样子。”她仍是咯咯笑着去戳林慎之的脑袋,后者不情不愿地低了头,眼神却意味不明,林香玉知道他想说什么。 又不是亲姐弟。 又不是亲姐弟,但同是身不由己之人。 正思及此,那在她思绪中活跃的人便从侧门闪了进来,照旧扶她进屋上药,林香玉衣衫解去,露出光滑白皙如羊脂玉般的背脊,林慎之浑未所觉一般,手指挖了药膏轻轻涂抹在她伤口处,呼吸都未曾紊乱。 “陛下安排的人都已入了商夏,你也得空,趁这段时间休息一下,不用担心阿蒲,她自有应对。” 在她背后游走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便是从喉咙处的一声轻哼算作应答。 二人相对无言,许久之后林香玉悠悠道:“为我如此,真的值得吗?” 林慎之听得此言,迅速移到了她对面,林香玉外衫只是虚虚掩住胸前,林慎之却只是直视着她的双眼,没有动作,那眼神明晃晃昭示着他的答案:他在所不辞。 她避开他坦率炙热的情意,声音有些沙哑:“以后别再为我如此,陛下给你的任务是保护阿蒲,别再为我毁了阿蒲多年经营。” 阳光静静横卧在林香玉高挺的鼻梁上,打下的阴影将她眼下的情绪隐匿,她一向是张扬狂放的,林慎之见多了她哄骗别的男人,也见多了她哄骗自己,如今她的神情让他感到恐惧且慌张。 他想起当年思凡意有所指的暗示。 “我们这类人,若要活,便不许拥有情感,否则便是要自己与情系之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可没有情感的人真的存在吗?思凡一向嗤笑那些将性命身心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的做法,从前他将思凡视若神祇,然而越随着时间流逝,他便越对思凡的观念抱有质疑,人的生命有无限天地,可以拥有无情无尽的道路与可能,可是他们不走在这些路上的任意一条,他们没有生命,没有意愿,没有情感,如今连他与世界的唯一联结也要剥夺。 林香玉没再多言,林慎之明白她的意思,起身最后注视了她许久,随后无声离开。 林香玉知道,这一去,若非必要,他二人再也不会相见了。 衣裙被紧攥的手握出褶皱,她仰头逼回不合时宜的眼泪,天却忽然飘起了雨。 自吴双上次从皇后处回来后,思凡便不常见得到她,不是在书房便是进了宫,便是晚上休息,两人也说不上几句话,思凡在皇后处走动不多,不知是否是皇后透露了什么,还是自己粗心一不小心露了什么痕迹,她不便直接试探,二人便维持着这样一种诡异的和谐局面。 是以吴双回了府刚进了屋子,便见思凡在床榻角落蜷成一团,似是不大好受。 她心下不由一紧,上前道:“身子不舒服吗?” 思凡轻哼两声,吴双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又凑近了些,下一刻却被床/上的人反扑,吴双下意识反击回去,思凡那一身三脚猫功夫自是比不得身经百战的龙渊将军,不过几招便又被摁了回去,吴双一只手钳着她手腕,挑眉示意思凡解释一下在搞什么幺蛾子。 后者转了转眼,十分敷衍道:“见将军这几日总板着脸,逗你活动活动筋骨。” 吴双倒是被她这话逗笑了:“我要真想活动筋骨,收拾一个你还不够开胃的。” 二人的交流打开了缺口,思凡顺势道:“是朝中有什么不顺吗?” 一提及这些,吴双便又恢复了那副不愿多谈的神情,思凡又极有眼色道:“不愿说也没关系,只要我能让将军乐一乐也好。” 便是吴双不说,思凡大致也知道商夏朝廷如今是怎样的怪异,沈自秋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取得了文德的信任,现在俨然已位列文德每日议政的亲信大臣,众臣多有异议,然而便是吴双也摸不清文德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一干人等只是观望,却个个暗怀鬼胎。 “过些日子是徐丞相庶子的百日宴,丞相遍请了朝中众臣设宴,你同我一同去吧。” 早已准备好了——思凡在心里思忖,徐丞相中年得子,她可要送他一份大礼。 徐家百日宴的日子那天,吴双起得格外早,贺礼是一副婴孩的金质项圈,一套白铁所造的柿纹碗筷,思凡特地穿了件嫣红衫裙,将贺礼一应收好,同吴双一同端坐在马车中。 行至徐府附近,宽敞的街道也堵了个水泄不通,徐家声名显赫,不管是真心祝贺的,还是打秋风讨彩头的,攀附徐远国的人从来不缺,吴双不得已让车夫将马车停在远处,同思凡走了段路才过去。 庶子过百日宴,照例是主母抱着孩子同老爷坐在主位,此刻徐远国站在正厅门口迎来送往,徐夫人则端坐主位同各位夫人聊天,怀中的婴孩玉雪可爱,正在夫人怀抱里安睡,生母六姨娘月蓉在夫人座位之下,没有几个人同她搭话,她也并不在意,只是满脸欢欣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徐远国将吴双引至座位,管家上前收了思凡抱着的贺礼,她便安静站在吴双身后,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侍女角色,思凡顺着眼,忽而感觉到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她悄悄抬眼,恰与在月蓉后站着的于青黛目光相撞。 思凡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一炷香后,宾客都已到齐,徐远国嘴角挂着笑也预备入席,吴双附和着说了几句恭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徐远国以及那孩子身上,没人注意于青黛皱着眉俯下身,在月蓉耳侧说了什么。 月蓉立刻回头,神色紧张关切,于青黛拍拍她的肩以示宽慰,便一个人溜去了后院。 思凡最后一次望了一眼沉浸在喜悦中的徐远国,慢慢收回了眼。 徐大人,好好享受现在的众星捧月吧,说不定你以后再无机会如此体面了。 ----
第22章 若说孩童的生日宴有什么值得期待的环节,便也只有抓阄了。 众人伸长了脖子,尚还懵懂的孩子被地上一堆大大小小的物件围住,茫然清澈的双眼带着探究,好奇地看着这些新奇东西。 徐远国同样十分挂心,他膝下只有大夫人所出的一个儿子,其余都是女儿,这个孩子的降生注定是瞩目的。 那孩童瞧了半晌,方才手脚并用地向一个方向爬去,抓着的却是徐远国用以调动军队的符牌。 厅内立时便有人说着吉祥话:“徐大人之子是立志要子承父业,做商夏百官的领头羊呢!” 话音刚落,正厅的地面忽而极有节奏地微微震动起来,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敞开的厅门外便涌进一队士兵,这突然的变故便是吴双也未曾预料,她迅速起身护着思凡依墙而立,自己则做好防御姿势已备不测。 闯入的兵皆是禁军,宾客皆吓得不敢动弹,却只见禁军统领径向徐远国走去,拿出一枚龙纹白铁符,高高举起向他道:“奉陛下之命,徐远国意图谋逆弑君!特当场缉拿,打入天牢,以待审讯!” 一左一右两名禁军不由分说反剪了徐远国双臂,余下众人惊魂未定,大夫人面色苍白,由婢女搀着勉强站起:“还请诸位先行回府,今日误会突发,招待不周,还望见谅。”她手抖个不停,话刚说完便晕了过去。 众臣皆作鸟兽散,月蓉忙抢先一步抱起孩子,安慰着哭闹的婴儿。 在她身后不远处,于青黛与思凡对视一眼,消失在人群中。 回府的路上,吴双面色极其阴郁,思凡没有上赶着找不痛快,无声地替她掖了掖衣角。 然而掖好的衣袍却被吴双抖开,她极快抽出衣中袖剑,将剑横过的同时掐住思凡脖颈,思凡被抵在马车厢角,面色平静地直视着眼前暴怒的吴双。 “是不是你做的?” 她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间咬出这句话,冰凉的剑刃抵在思凡喉间,思凡却毫无惧色。 此刻的吴双是动了杀意的,眼中洇着血丝,疤痕因着血液的沸腾显得更加狰狞,思凡试着去抚摸,却被吴双制住行动,便只好作罢。 “将军难道不是已把我查了个干干净净吗?” “是吗?”吴双的剑又逼近了一分,“那我是该叫你思凡,还是秦衫衫,亦或是别的什么名号?” 思凡阖了双眼,叹了口气方道:“将军便不问我为何待在你身边吗?” 吴双并不回答,又抛出一个问题:“乔三娘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只一句话,思凡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她自己就是乔三娘对商夏保留的最大的底牌。 思凡直起身,锋利的剑刃在她颈间划出一道血痕,吴双下意识将剑拿远了些。 “让我杀了徐远国,我便离开此地,此后任何不利于商夏的事我都会尽力阻止,你我两不相欠,只当从未相识。” 吴双气极反笑:“你当商夏于我是什么?只要可以保全自己就抛弃弃置的垫脚石吗?徐远国于商夏有功,你有何资本要我视而不见?” “将军,这样的国家,真的值得你去守护吗?堂堂天子为了所谓的帝王之术,放任自己的儿子手足相残!一国丞相圈占百姓田地,肆意掠夺女子!国母被架空凌/辱生不如死!你效忠的究竟是他天潢贵胄帝王将相,还是白骨无人收的遍野饿殍!” 这是相识以来,思凡头一次对吴双目眦欲裂,吴双仿若被抽去了浑身气力一般,袖剑低低垂下,良久才是一声沙哑的回应。 “此事勿要再提,只当你欠我一次。” 已是午夜时分,文德却毫无睡意,他端坐于寝宫正中,面前乌泱泱跪了一群朝臣,窗外隐约还能听见徐婕妤为父求情的哭喊,大太监出去瞧了一眼,回来道:“陛下,婕妤娘娘磕了满头血,整日里滴水未进。” 文德拂袖:“送她回宫,朕不会处罚于她,但她父亲不可饶恕。” 沈自秋跪在文德面前,适时道:“陛下,丞相手中的军队若无授意及令牌,是绝不可能如此顺利胁迫了宋美人的,依臣之见,处死徐丞相势在必行。” 零星的有几个大臣附和着,其中不乏平日里与徐远国交好之人,狄成玉在另一侧一言不发,心中却泛着异样。 文德冰封一般的眼神扫过每位朝臣的脸,沈自秋又上前呈上一本奏书,文德大致浏览了一遍,搜集的皆是徐氏结党营私、欺君瞒上的罪状,帝王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厉声道:“收缴徐远国的兵权,所有士兵全部杖杀!刑部连夜去审徐远国,明日早朝必须给朕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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