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卿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地道一句“无事”。 “我其实,是想将母亲带走的。” 静默的山间,响起少女倾诉的声音:“这里很不好,我很讨厌这里。” “我想过,无论如何也要将母亲带走,至少也要把母亲带去她原来的部族。可是,父亲还在这里。” “母亲的部族离这里很远,她不惜远嫁到这样一个小村子里来,一定是深爱着父亲。我记得父亲在时,母亲很爱笑,她看着我们的眼神永远透露着幸福的神采。当父亲走时,她那样难过,只是因为还有我在,她才没有和父亲同去。” 阿澜微微哽咽:“所以我想,母亲肯定是想要和父亲葬在一起的。” 钰卿默然,试图尽力去理解少女口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所谓“深爱”的感情,却最终无果。但她仍是顺着少女话中的心意,抬手在这片墓地周围布下一层结界。 “如此,无论外界怎样变迁,此处都不会受到侵扰。” 她想了想,又拿出一块透明的晶体碎片放入阿澜手中。 她解释道:“这是你母亲的命石碎片。如今你母亲的命石已毁,我理应在回到栖灵境后将其全部上交长老殿,但……也不过是一块碎片罢了,你大可带着它。 “也算是……带你母亲离开了。” 阿澜将那碎片握入掌心,静静地看了命君很久很久,才低下头,轻声道:“谢谢您。” 安静的氛围在二人间流动良久,阿澜将鼻尖的酸意忍下去后,重新开口: “钰卿大人,可以让我单独和父亲母亲待一会吗?” 钰卿颔首,身形隐去。 阿澜抬头看着父母的墓碑,讲起最后想要同他们说的心事: “父亲,母亲,女儿就要离开这里了。” “那个姓丁的已经得到他应有的报应了,这段时间,他在村里人人喊打,时时都能听见他的求饶声,你们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 “至于那些村里人,听钰卿大人说,他们也会得到上天的惩罚。” “钰卿大人就是刚刚那位,你们看到了吗?她,很温柔对吧。” “她救了女儿两次,每次都在最危急的关头赶来女儿身边。她那样强大,好像这世上没有她做不到的事。” “父亲母亲,女儿……女儿爱慕着她,就如同你们对彼此的那种爱慕。但我也知道,我们身份有别。也许很快,她就要回去一个我可能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了。” “但是,”阿澜扬起一个笑容:“女儿还是爱慕她。我会守着这份感情,自己一个人好好生活下去。” “女儿这就走了,无论在哪,我都会永远记挂着你们,也会照顾好自己,请父亲母亲不要为我担心。” 阿澜向父母再拜了拜,起身向山下走去。钰卿站在山脚下,正望着远处出神。 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阿澜走上前去。 “钰卿大人,我同父亲母亲道了别,打算明天就离开这里。大人您也要回去了吧。” 犹豫了下,阿澜咬咬唇,接着问:“我,还能见到您吗?” 本以为会立刻得到对方坚决的回绝,可对方却想了很久,才皱着眉道:“我不知如何回去。” 钰卿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思考着什么:“我这次来与上次有些不同,此次我与栖灵境感应消失,无法自己回去。本以为长老很快就会发现,继而将我召回,但在凡界待了这些时日,却仍旧没有一丝要回去的征兆。” 阿澜微微睁大眼睛,于这回答之中,她抓住了一丝可能性: “那,您要留在凡间吗?” 钰卿沉吟片刻,摇摇头道:“可我不知该去何处。” 阿澜道:“既然您不知道回去的方法,那不如到这片大陆的各地去看看,我听说有些部族有记载关于神明的传说,说不定能从中找到让您回去的方法?” 她小心翼翼说出心底期盼:“大人您,同我一起去游历,可好?” 奇怪的力量再次涌现,如之前几次一样,钰卿想也不想,颔首答应。 钰卿:…… “你同我说的事,我总不能自己做主,最终都会应下,你可知其中缘由?” 方才刚刚冒头的惊喜消去,阿澜有些惊讶,原来对方有求必应,并非全是本愿吗。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到自己或许令爱慕之人为难,阿澜心中歉疚:“我以后会换个说法,多问问您的想法。” 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钰卿思索着她之前所说,道:“不过你所言有理,戒律中说不得私自出栖灵境,也即栖灵境确实存在与凡界相通之处,倘若凡界有记载,或许真能找到回去之法。” 不过还有一点钰卿没说出,她来凡界两次,仅仅是这一个村落就让她见识了许多,一花一草,一叶一木,日升月落,昼夜交替,这都是栖灵境从不曾有的景象。 她也想看看这凡间。 钰卿望着少女微亮的双眸,颔首道: “我同你去。” - 翌日 二人离开村子的时候,似是在躲着她们一般,村里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整个村子一片死寂。 但阿澜对这些人如何并不在意,两人刚出村口,路边草丛中传来一阵动静。一只手伸出来,想要握住阿澜脚腕。 阿澜吓了一跳,向后躲开,却见草丛里滚出一个人。 说是人,那人已不成人样,浑身衣服破破烂烂且布满血污,腿脚像是被打断了,扭成不自然的形状,脸上也是伤痕累累,青一块紫一块的。 仔细一看,正是那丁先知。此时的他再无往日气焰,他朝着钰卿匍匐了几步,向对方恳求,缺了一颗的牙齿漏着风: “大人,大人,求您救救我吧。” 这些天,由于钰卿之前的预言,村民不敢再在二人面前多言,却转头将怒火投向了他。 他向钰卿磕着头:“只要您肯救我,我肯定给您当牛做马,做什么都行。” 见钰卿不发一言,他又转向阿澜:“阿澜,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帮我求求情吧。我以后一定……” 阿澜顿时怒火中烧:“你做梦!想要我替你求情?我只想你给我父亲母亲偿命!” 丁先知身子一抖,生怕面前二位一个不高兴让这句偿命成了真,他哭喊起来:“我真的悔过了,我对不起你们一家。但是,我已经得到报应了啊,那些人,那些人把我打成这个样子还不够吗?” 怎么会够! 阿澜正欲开口,旁边沉默已久的钰卿却忽然道:“你现在还不会死。你命石运转一切如常,是寿数长久之象。” 放在平时,这本应是一句吉祥话。但在此刻…… 阿澜和丁先知心里都明了了: 他将长久地活下去,日日受尽唾骂折磨,生不如死。 随着丁先知难以承受的痛苦嚎叫,阿澜心中掠过快慰。 她看向父亲母亲所在的方向。 她道别,最后一次。
第7章 摸鱼 出了村子后,钰卿跟着阿澜一路向北前行。 这里地处偏僻,要想通往外界,须得通过一片重峦叠嶂。二人顺着一道峡谷走走停停,到今日,已有十余日了。 除却最开始需要跨越山洪封堵的路段时,是钰卿带着阿澜御空而行。此后的路途,阿澜便说什么也不让对方带着自己了。 她义正辞严:“展露法力,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况且,出门游历,最重要的就是沿途风景,这样走马观花可不行。” 钰卿深以为然:“有理。” 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阿澜悄悄捂住脸,竭力让脸上的热度降下来。 峡谷中间是一道溪流,前段湍急,走到这里时也放缓了脚步,同其他方向上流下来的山泉一起,汇聚成一条小河。阿澜二人沿着河寻到一片较为开阔的岸堤,打算今日就在这里休整。 阿澜行囊里背着一些她自己做的饼,充作路上吃的干粮。起初,当阿澜拿出干粮递给钰卿时,钰卿并不打算接过。 她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不解问道:“作何给我?我无需进食。” 阿澜只好收回,一个人食用,可偶尔又能感到对方投来的视线,让她总怀疑自己吃相是不是有些不雅,又或是脸上沾了碎屑。 今日也是如此,当她拿出干粮准备填填肚子时,再次捕捉到来自钰卿的目光。而这次,她竟于对方眼中,品出了一丝……好奇?再仔细一瞧,钰卿的目光似乎是落在了她手中的干粮上。 四目相对间,钰卿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可常常伴随她左右的那只青鸟,却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阿澜手中的干粮,甚至还向前跳了跳。 阿澜掰下一点干粮,试探着伸手,那只青鸟果然飞过来落在她手上。 钰卿瞧见,正欲道:“它也无需进食……” 便见那青鸟叼起那点碎屑,吃了起来,吃完还发出一声欢快的啼鸣。 钰卿:…… 她声音有些闷闷的:“我从未见过它进食。” 阿澜忍着笑意:“不需要进食,但也不代表不能吃啊。”说着又掰下一点喂给青鸟,再偷偷看几眼钰卿神色,重新拿出一块干粮递过去:“钰卿大人也试试?俗话说得好,入乡随俗嘛。” 钰卿抿起唇,瞧了那递到跟前的圆饼好几眼,最终还是接下。 “钰卿大人觉得怎么样?好吃吗?” 钰卿捧着饼,细细品尝:“我从未吃过东西,不知道这味道该如何说明。但若是像此鸟一般,吃了一块还想吃下一块的话,那应当是好吃。” “不过,我并非说我还需一块,”她补充道:“这一块足矣。” 听了她的话,阿澜有些惊讶:“从未吃过东西?” 钰卿点点头:“栖灵境没有吃食,命君驿使也无此类需求。” 这倒是超乎阿澜意料,她原以为像钰卿这样非凡的人,住在仙境,吃穿用度肯定也都不是凡品。可现在看来,那仙境却不是她想象中的模样。 阿澜不禁问道:“钰卿大人居住的栖灵境,与我想象似乎很不相同,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 闻言,钰卿抬头看向峡谷一线天中偶尔流过的云朵,慢慢道来:“栖灵境,在云之上,那里千年不曾变过,除却我等住处,空无一物。” 她眼睫垂下来:“与此处相比,栖灵境很是……无趣。” 命君神色淡淡,阿澜却从她的话语中解读出一丝寂寥意味,这一刻,阿澜忽然想伸手抱住对方。 她在那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待了千年之久吗。 阿澜手指微抬,可最终却又蜷缩回去。 河面传来的细微的水花溅跃声,打断了此时有些微妙的氛围。阿澜抬头看去,只见有几条鱼正随着水流,间或跃起,又落入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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