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她笑着唤了他一声,眼看着李管家听到这一声后眼眶微湿,扶宁心中软了软,问道:“父亲他怎么样了?” “老爷他,”李管家眨了眨眼,忍下眼中湿意,叹了一口气道:“老爷他身体不大好。” 李管家叫人进去通传扶宁回来的消息,又招来一个门子,让他带扶宁进去:“大小姐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其实也不必人带,族长府中的布置与陈设一如往昔,扶宁在此处生活了十几年,闭着眼睛都能走到主院去。 随着一声声的通传,府中好些家仆都出来迎接扶宁,并不仅仅是面对大小姐的礼仪,更多则是因为往日扶宁待他们不薄,人心换人心,他们待扶宁自然也就愈加忠心和亲近。 扶宁笑着回应他们,心里一半是回到家中,与亲朋重聚的温暖,一半是即将要与父亲相见的沉重,两种相反的情绪在她心中拉扯,但扶宁仍是脚步不停,很快便来到主院。 扶义早听到了通传,被人扶着从榻上下来,披衣坐在桌前,急切地向门外张望。 为了方便扶宁进来,房门没关,因此扶宁一眼就看到屋里两鬓斑白,身形羸弱的父亲,心中不禁涌上一股辛酸。 “父亲。”扶宁唤了他一声,走进屋中。 近前仔细一看,父亲面上多了许多皱纹,气色也很不好,几乎与扶宁走时判若两人。 扶宁忍了忍泪意,尽量平常道:“你生病了,怎么不在信中告诉我,叔父也没同我说过。” 扶义从她进来时就不错眼地看着她,此时淡淡笑着开口:“我这不过是小病,不用打扰阿宁。” 打扰。 扶宁给扶义倒茶的动作一滞。 扶义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歉疚道:“是我说错了,阿宁莫怪。” 还没来得及温情起来的气氛在几句话间又降了回去,扶宁呼出一口气,提了提嘴角:“没有,我没怪您。” 她看了看扶义身上有些单薄的衣衫,皱着眉扶起他回榻上去:“现在天凉,怎么就披这么一件薄衣裳,快回床上躺着,多盖些被子。” 她话中关切不减,手下动作不停,让扶义靠在床头,给他将被褥使劲往上拉了拉。 扶义看她没生气,忐忑的心放了放。 正好此时扶义的药被仆人送来,扶宁接过药碗,舀起一勺吹了吹,尽心尽力地服侍他喝药。 扶义脸上皱纹舒展开来:“谢谢阿宁了。” 扶宁“嗯”了一声,喂他将这一碗药喝完。 他二人父女团聚,表面上很是其乐融融的模样,屋中常年伺候扶义的仆人也不禁为此而高兴。闻讯赶来的扶昌站在门口,瞧着屋里父女俩的样子,心中亦是感慨和欣慰。 他没进去打扰,并在主院院门口拦住了咋咋呼呼赶过来的扶承。 “叔父你做何拦我?父亲被她气病,你还要放她接着去气父亲吗!” 扶昌用完好的那只手拽着他走远了些,免得让他吵到里面的父女俩。 “谁同你说是阿宁把你父亲气病的?一天天的瞎想些什么!还有,阿宁是你姐姐,什么她不她的,没大没小。” 扶承梗着脖子还想说些什么,但扶昌不给他机会:“好了,你父亲还病着,你现在进去吵嚷,是不想你父亲好了吗。你姐姐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提之前的事,给我高兴点,听到没有!” 扶承气结,甩开扶昌按着他肩膀的手便转身离开,连当晚的晚饭都没露面。 扶宁陪扶义用过晚饭,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扶义精神不佳需要休息时才离开。 扶昌坐在院子里等她,见她出来,笑着站起身。 “院子里冷,叔父怎么不回屋休息?” 扶昌朝她招了招手:“叔父跟你说说话。” 他大手拍了拍扶宁肩膀,同她一起往扶宁一直住着的院子那边去。 “上次在曹镇秋月节上碰到你,都没跟你好好聊聊,你就跑了,第二天给我塞了一封信,还说要去东海。” “还说呢,叔父怎么不告诉我父亲病了,还说什么一切安好,这哪里叫做安好?” 扶昌笑笑:“这不是不想让你担心嘛,你父亲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从来都不在信中提及他的情况。” 扶宁:“……” 见扶宁不作声,扶昌接着道:“不过你现下已然回来,相信你父亲的病很快就能好了。” 扶宁不再讲话,按叔父之意,父亲的病的症结在于她,但她回来,就真的能解开这症结吗。 廊下只余扶昌的声音。 “你这次回来,便不要急着走了吧。东海天冷,不如年后再去?” 扶宁仍不回答,扶昌也不尴尬:“要不索性等你父亲病好,你同你父亲,还有我,咱们三个一起去东海游玩如何?不像我四处行商,你父亲常年忙于族中事务,这些年去的地方恐怕还没你去的地方多呢。” 他笑了笑:“不过,扶承那小子就算了,成天毛毛躁躁的,让他待在阆城好好历练历练,只咱们三个去,不带他。” “就算父亲身体痊愈,也不适合长途跋涉。”扶宁终于开了口:“阿承行事是不成熟,因此也需要叔父多多扶持。” 扶昌:“……” 她一句话挡回扶昌所有想象,此时两人也走到扶宁房前,扶宁回身对扶昌道:“天色也不早了,叔父回去歇息吧。” “阿宁,”扶昌叫住她:“你还在生叔父的气吗?” 他叹了一口气,神色愧疚:“是叔父不该说那些话,不该让你听了去。” “我不曾生叔父的气。”扶宁摇摇头:“反而还要多谢叔父,若不是叔父……” 她笑了笑:“我还不知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也多亏叔父,我才知道,父亲为何对我和对阿承不同。叔父为我解了惑,我又怎会生叔父的气?” 扶昌一时无话,在商队中摸爬滚打,与任何人都相处得来的他,在自家侄女面前说不出一个字来。 扶宁转身回了屋:“真的不早了,叔父回去歇息吧。” 房门在眼前关上,扶昌黯然离开,想起许多他曾见过的扶宁的样子来。 小时候乖巧懂事的丫头,几年前争吵后负气出走的侄女,曹镇秋月节上那个笑容开朗的姑娘,和现下冷淡疏离的扶宁。 扶昌想不通,再怎么说他们也算是一家人,怎么就成了这般局面呢?
第35章 传说 十一月走到末尾,过不了几天,便又是新的一年。阆城家家户户都在为年关做准备,陈大嫂一家正忙于家中事务,已有大半个月没来串门。 阿澜同钰卿也不例外,钰卿对凡界的新年兴致颇高,阿青也很是期待,一半神一鸟跟着阿澜忙前忙后。 阿澜瞧着她俩,眉眼弯弯。 这是钰卿在凡界过的第一个新年,也是她们一同度过的第一个新年,阿澜想要尽她所能,让这个新年变得难忘且有意义。 这样即便钰卿有一天回到栖灵境,想必也能偶尔念起同她一起度过的这些时光。 陈大嫂家中人口多,离过年还有些时日便忙完了所有活计。她左右没别的事,索性过来帮阿澜她们的忙。 至于她二人许久未见的扶宁,在扶义身体明显有所好转,她得了空闲之后,便按那日阿青的指引来到了阿澜同钰卿的家中。 旧友重聚,阿澜问起扶宁家时才知道,原来扶宁便是扶昌曾经提到过的侄女,族长的女儿,吃了不小的一惊。 而扶宁听了她们与扶家有关的一系列际遇,则只是笑称:“我之前说我们有缘,你瞧,没骗你吧”。 这日午后虽尚算晴朗,但天仍是冷得紧,阿澜、钰卿同扶宁还有陈大嫂,四人挤在主屋里剪窗花。阿青在院中飞了一圈,站在那棵梅花树枝头,轻轻啄了啄那花苞,又顾念着阿澜叮嘱过的话,不敢多碰,只在旁边看着。 待了一会儿,阿青觉得无趣,便振翅飞回屋里去。 屋里,钰卿跟手中的红色窗花纸较起了劲。 钰卿不太会,剪出来的窗花七零八落,阿青落在她手边看了一会儿,用喙推着她手指,将她即将要剪出头的那条线给纠正回来。 钰卿瞥它一眼,手往旁边挪了挪。她在这些小事上心气颇高,一定要自己剪出来才行,最多也只允许阿澜指点一下。 阿青:…… 钰卿不领情,阿青便决定在她剪完窗花之前都不再理她,气哼哼地飞到阿澜腿上卧着,用翅膀将自己包裹起来,阖上眼休息。 扶宁跟钰卿速度不相上下。她甚少做过这些,从前在族长府时,窗花之类的向来是仆人负责,她只有在小时候才学过这些,因此才剪得慢了些,但成品总归是比钰卿好上不少。 比起她俩,阿澜和陈大嫂就熟练许多,剪出来的窗花又快又好。阿澜手上一边动作,偶尔看看钰卿那边剪得怎么样,一边听陈大嫂讲她侄儿在学堂的事迹。 她频频注目钰卿动作,惹得陈大嫂也老往那边看,钰卿被她俩看着,本来就挺直的脊背不由自主更直了直,手下一个用力,又剪过了头。 钰卿将手中窗花纸展开,那窗纸变得破破烂烂的,这样看根本看不出原本的图案。 阿澜安慰她:“没关系,拼一拼,之后贴在窗子上也是一样的。” 钰卿看了看她手中的窗花,又看了看自己的,“嗯”了一声,声音闷闷的。 看她实在是不熟练,陈大嫂笑了笑:“钰卿大人从没做过这些吧。”说完她又“哎呀”一声:“瞧我这说的什么废话,神界与凡界哪能一样呢,自然是不用做这些的。” “我所在之地并非神界,而是栖灵境。”钰卿道:“栖灵境从不过年,也没有这些习俗。” 对钰卿而言神界与栖灵境天差地别,绝不可一概而论。可这两者对陈大嫂而言差不多,总之都不是她们凡人能去的地方,因此对钰卿的话她随意点了点头,听过也就算了。 可扶宁却若有所思。 “栖灵境……”她回想着什么:“栖灵……” 阿澜奇道:“怎么了吗,扶姐姐?” 扶宁抵着额角,仔细想着什么:“总觉得对这两个字有印象,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她此话一出,钰卿和阿澜同时看向她,连阿青也睁开眼睛,探出脑袋瞧她。 “怎么了?都看我干嘛?”扶宁不明所以。 钰卿问:“可是从什么书里记载的传说中看到?” “传说记载?”扶宁顿了一下,紧接着便想到了自己是在哪里看过这两个字。 “我想到了,的确是在传说记载中看到的,就在城中学堂的书库!” 阿澜心中一空。 “学堂书库?”陈大嫂道:“我侄儿也总爱去那儿看书,那里还有讲神话故事的书?” 扶宁点点头:“除却经史子集,学堂书库还收录有大陆各部族的地方志。我小时候常在书库读书,将那些地方志也都一一看过,钰卿你刚刚说的那个地名,我肯定是在哪个部族的地方志里看来的,至于具体是哪里,我也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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