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自然不是担忧容夙的安全,而是担忧小姑娘。 先前那一刀他们都看到了,都知道眼前的黑衣刀修一刀砍死了具化玄武血脉的五阶妖兽。 虽然她是来帮无忧连城的,但是刀修周身的阴郁深沉还是让人望而却步,因而哪怕兽潮结束了,也没有谁敢跟容夙搭话。 他们现在担心小姑娘再哭下去,万一惹得黑衣刀修不满,直接一刀劈过来,那小姑娘就真能去见爹娘了。 毕竟修行界没有道理规则可言,谁说上一刻还杀着妖兽的英雄不会成为恶魔呢?弱肉强食,没谁觉得不对,她若是杀了小姑娘,杀便杀了,不会有谁敢说什么。 容夙能感应到四周看来的目光,也多少知道那些修士的想法。 她不为所动,坐在那里像一座山,只目光深深看着小姑娘,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半晌,小姑娘的亲人找来了。 她看见容夙以及她膝盖上的刀,以及她脸上的刀疤,脸一下就白了,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对容夙小心翼翼赔罪,抱着小姑娘跑向城内了。 跑得太急,她还摔了一跤,样子看着有些滑稽。 但没有人笑。 容夙也没有笑。 她看到妇人抱着小姑娘爬起来后没有再跑了。 大概是离她远了,她们觉得安全了。 容夙听到了小姑娘嘶哑无比含着哭腔的声音:“姑姑,阿爹阿娘呢?我要阿爹阿娘。” 小姑娘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她姑姑心疼不已,忙柔声安慰道:“你阿爹阿娘晚点就回来了。” “姑姑骗人,我都看见了,阿爹阿娘被那只大家伙踩死了。”小姑娘不相信。 那姑姑忙换了个说辞:“他们去天上玩了。你知道天上是哪里吗?就是话本里的嫦娥仙子住的月宫哦。你乖乖听话,以后姑姑就带你去天上看你阿爹阿娘。” 声音越来越远,容夙听不到后面,也就无从知道小姑娘相信还是不相信。 她垂眸。 四周修士见她没有多余的反应,都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许久许久,容夙才握紧手里的黑刀,往后一靠,正看见红日悬于空中,白云翻涌,天空湛蓝,天上风景很好看。 现在是白天,她看不到有嫦娥仙子居住的月宫。 容夙扬唇笑了笑,低着的眼眶却一点一点红了。 四周只有她一个人,她低低开口了,声音和小姑娘一样嘶哑,也和小姑娘一样含着哭腔,甚至说的内容都和小姑娘差不多。 她说:“你有看见我的阿爹阿娘么?我想见他们,我想要我的阿爹阿娘。” 没有人听到,没有人回答她。 她也没有一个姑姑来找她、安慰她。 她的声音消散在风里,一如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容夙接着抬头看向了天空,半晌摇了摇头,眼神变得阴郁幽深。 因为她的阿爹阿娘不在天上。 她再次扬了扬唇,拿紧了膝盖上的黑刀,眼里的泪意消散后,只余肃杀萧瑟。 她想到了四季刀法。 秋是肃杀萧瑟。 很好,这很适合她,她很喜欢四季刀法里的秋刀。 容夙慢慢站了起来,抽刀挥了一下,回想着那一刀的惊天动地,回想那一瞬间的情绪动容。 肃杀萧瑟,应该是如万里无春的一片荒原,不该有花。 她那一刀其实可以更完美的。 她开始复刻着那一刀。 阵阵荒凉情绪奔涌而至,和举目所望的尸山血海相和着,她心上那朵还没开出来的花骨朵来不及完全绽放,已经开始枯萎凋零。 容夙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收敛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只有一片寂静如深海、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冷静自持。 她将黑刀悬在腰间,左手摸出一柄黑匕首,开始对妖兽的尸体开膛破肚。
第40章 五阶的石钢蓝魄兽有三颗头颅, 两颗是南宫焰斩落的,最后一颗是容夙施展四季刀法砍下的。 那一刀惊天动地,观者只觉如秋风扫落叶, 道尽荒凉肃杀,无端让人心生凉意和惧意,他们都知道那只妖兽死于容夙的手上。 所以当容夙走上前用匕首割开妖兽尸体的外层时,围在石钢蓝魄兽尸体旁的修士都自觉退开。 有的脸上带着几分遗憾, 他们原先还觉得容夙不会在乎妖兽尸体。毕竟她能和南宫族大小姐一道, 应该出身不凡的。 这个认知很快被容夙用实际动作颠覆了。 没有多么繁复华丽的手法, 容夙面无表情,拿着匕首的手却很稳, 手一扬一落,哪怕死了以后依然坚不可摧的妖兽尸体顷刻间被割成一块块的。 她的动作很流畅,用力时指骨发白。 她的手指修长, 手臂到手掌间的线条流畅, 带有一种原始的力量感, 衬着面无表情的脸,莫名呈现出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 四周修士大都出身卑微,一路摸爬滚打混到现在,此时一眼就能看出容夙刀刀致命, 执刀切开的都是妖兽防御薄弱、易切割的地方,以点破面,庞大的妖兽尸体很快归类铺开。 那不是世族子弟能拥有的能耐, 那是只有杀了很多妖兽、熟悉很多妖兽弱点的修士才能做到的。 修行界里杀妖兽最多的,自然是散修。 而散修杀妖兽自然是为了妖兽的尸体, 因此他们很懂怎样用最少的时间、最小的力气做最多的事情,得最大的利益。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容夙切割妖兽尸体时有血溅在她脸上、脖子上,她眉都不皱一下,手上的动作不带一丝犹豫。 世族子弟从来不会如此。 四周修士的目光瞬间很复杂,有的看着看着就带上了几分崇敬,甚至边看边模仿着容夙的动作,发现用她的动作切割妖兽尸体,真的能轻松很多。 容夙很快将石钢蓝魄兽的尸体收拾好了。她看向不远处那颗被黑刀砍下的头颅,手起刀落,坚硬的头颅彻底碎开。她手一伸,再收回来时掌心多了一颗红如沐血的兽魄。 跟沉魂渊内得到的那颗很相似,都亮如日月,只是那枚是海洋般的深蓝,这颗红到像血染上去的,比天上朝霞还要闪亮。 但说是用血染上去的,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容夙看着一地血泊,唇微抿,将手里红宝石般的兽魄举了举,日光照耀里,反射出的光芒璀璨耀眼。 因着沉魂渊那次经历,容夙知道兽魄能用来当炼器师炼器的材料,能当阵修结阵的阵符,也能震慑低阶妖兽,总之作用五花八门,只看修士怎么用。 当然,也能拿来当做饰品。 但那些对容夙来说都不重要,她只关心手里这颗红宝石般的兽魄能换多少实用的宝物。 她想着那些宝物,唇扬了扬,接着感觉到远处有一道目光正看着她手里的兽魄,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据说和南宫焰认识的蓝衣少年。 他微昂着头,目光看着她掌心里的兽魄,眉梢眼角有一丝喜意,接着缓缓向她走来了。 容夙垂眸,直视着少年看来的目光,听到他开口了:“这颗兽魄不错,正适合拿来送给南宫姐姐,本少爷要了。” 他的声音轻飘飘,双手垂在后面,居高临下望着容夙的头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正等着容夙将他要的东西呈上去。 容夙不习惯仰望别人,听到蓝衣少年的话后也有些想笑。 她挥手将一部分妖兽尸体装进黑色储物袋里,站起来后迎着少年的目光,顺手将红宝石般的兽魄也丢进去了。 “你——”蓝衣少年勃然大怒,“你难道以为本少爷会白要你的兽魄吗?” 似乎是顾及到什么,他一挥袖子,目光里多出几分施舍,手一扬,一枚湛蓝的储物戒丢向容夙:“本少爷拿这储物戒跟你换那颗兽魄。” 容夙面无表情,没有抬手去接那储物戒,储物戒掉在了地面上,“当”一声响后滚了滚,被血泊盖住了。 蓝衣少年面上的表情越发愤怒了,眸里甚至生出一点杀意:“你什么意思?” 他几乎咬牙切齿:“难道你以为你跟着南宫姐姐,本少爷便不能杀你?” 他都从青山那里问清楚了,这黑衣刀修不过是正阳宗小小的内门弟子,只是因为南宫焰看上她的长相,她才有幸跟随在南宫焰身边。 正阳宗小小的内门弟子,能有多少见识? 蓝衣少年想到先前惊天动地的那一刀,眼神微沉,手不禁握住了腰间一柄流光溢彩的刀。 他也是修刀道的。 什么意思? 容夙抬头,果不其然看到蓝衣少年眼神冰冷,周身都是世族威严被冒犯的不悦。 世族子弟就这么听不得拒绝的话么? 容夙面无表情,以嘶哑的声音回答道:“我不换。” 所有世族子弟的生意,她都不想做,更别说是这样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世族子弟。 “你不换?”蓝衣少年一怔,想了想,眉一挑,面上的表情变成了讥诮和高傲:“你不换,莫不是也打着把那颗兽魄送给南宫姐姐的算盘,想以此讨南宫姐姐欢心?” 他一笑,不屑的意味溢于言表,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神情都说着容夙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 容夙无语,饶是她自认很能看得懂世族子弟的心思和做派,此时还是因蓝衣少年的理所当然和脑回路惊讶不已。 但蓝衣少年很快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思想的参差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他向前踏出一步,拔出了腰间那柄流光溢彩的刀,刀尖指向了容夙,说道:“这样吧,本少爷看你也是刀修,你拔刀跟本少爷打一架,那颗兽魄就由你送给南宫姐姐,不然就归本少爷。” 容夙惊讶极了。 她看蓝衣少年的眼神变了变,刚要开口,蓝衣少年继续说道:“直接施展你先前杀妖兽的那一招刀法,不然你不会是本少爷的对手。” 说着,他看向了容夙手里的黑刀,眼神里有不屑,也有算计。 容夙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看着他拿刀的手微晃,看着他眉宇间那抹贪婪和自负,一瞬间看穿了他所有的算计。 要兽魄是假,送给南宫焰讨南宫焰欢心是假,看不起她才是真,看不起还惊艳于她杀妖兽那一刀的肃杀凛冽也是真。 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从她这里得到她那一刀的施展方法。 他看不起自己只是正阳宗内门弟子的身份,也不认为她能接触到多么绝世的刀法,却还要高高在上,打着兽魄和南宫焰的名义,试图从她这里偷师。 果然是世族子弟该有的反应和手段,只是这手段很拙劣,他的表演也很生硬。 容夙自然而然想到了南宫焰。 如果是南宫焰,她根本不会这么招摇,只会不动声色,徐徐图之。如果是南宫焰,她具体会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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