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烟云饰演的范十一娘如此痛苦,反倒瞬间让她脱离了封三娘的心境——又或者说,她没有接住戏,她并非封三娘,便承托不住范十一娘的汹涌爱意。 “停。”林君老师抱着臂说,“小祖休息一下,仪阙,要我给你讲讲戏吗?” “不用……”钟仪阙叹了口气,戏讲得太多了。而且她自己就是导演,她可以给自己好好讲一下戏。 钟仪阙觉得真是风水轮流转,排《一夫二妻》的时候祖烟云总是不过关,排《芍药琼花》的时候倒成自己了,真没想到她也有接不住祖烟云戏的一天。 林君闻言点点头,开始和王尘绿她们讨论舞美的问题,让钟仪阙自己再揣摩一下。 钟仪阙叹了口气,盯着剧本中被自己画出来的封三娘台词发呆。他们改编的封三娘和原著稍有不同,全戏从封三娘晚上执意离开开始,重点放在范十一娘为了留下封三娘做出的努力,还有封三娘终究要离开的那一段里。 封三娘理解范十一娘不那么光彩的手段,从中知道了对方是多么爱自己。但是她因为破身而将老将死,只得谎称自己为了修炼要离去。 范十一娘非常绝望,恳求封三娘原谅自己的过错不要离开。而后者看着自己挚爱的人痛苦不已地痛哭、乞求,她内心也极其地不舍、不甘,但是却毫无办法。 这段戏封三娘几乎没有台词,因为她内心剧痛到说不出话来。她怜惜又不舍地注视着爱人痛苦不堪的脸。 她本臣服于世俗想要得到爱,但是终于在这一刻明白:一次妥协就会让她们失去一切。但是她明白得太晚了,一切都已来不及。 钟仪阙理解封三娘此刻的痛苦,如果让她坐在台下看,她看这段戏恐怕能哭到不行。但是她此刻却演不出来,那种爱意和不舍交织的情感和眼神。 “……仪阙。”祖烟云挨近了一点,“别紧张。” ”我没紧张……”钟仪阙长舒一口气,问:“你是怎么演出来那种感觉的?”那种泪水决堤的绝望。 “……我只是把经历过的情感复原了。”有的时候明明还在恳求,却已经知道事情已经不能挽回了。范十一娘还在乞求,但是她已经从封三娘的眼神中知道了答案。这种感觉非常绝望,她知道的。 这是她们这种非科班出身的人最常用的演戏方式,钟仪阙从自己的人生之中梭巡着那种爱和不舍,但她好像往深渊里投入了一颗石头,回复她的只有空灵的回声。 她没有那种东西,伊辉痛苦的声音在回答她的问题:“你不会爱,钟仪阙。” 大概是她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祖烟云把手放在她紧紧攥起的拳头上,那种微凉的温度温和地包裹住她。 钟仪阙终于好似从深渊中被唤醒,她慢慢吐出一口气,忽然说:“你知道吗烟云,我之前一直自诩是最会爱的人,我努力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和舒适,这是我一直为自己骄傲的能力。” 她抽动了一下手,但是祖烟云并没有放开她:“……你的确应该为此骄傲。” “不……我其实才是那个被爱得更多的人。”她的亲人永远是她的后盾,支撑她的成长,支持她的愿望,担忧她的勇敢。她的朋友们,容忍她的冷淡,原谅她的忽视,陪伴她的任性。哪怕是苍灵昭节,她从他们身上获得的也比付出得多。 她太擅长小恩小惠,从来都没有花费太多力气去爱一个人,这是她的虚伪。 ---- 感谢大家阅读~
第34章 总之, 当天的排练就差不多结束了。祖烟云的表现差强人意,钟仪阙的表现倒是更糟一点。 后者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被人皱着眉盯着的感觉了,偏偏又完全找不到方向使力, 她当下便有点焦躁。 “你们毕竟也不是科班出身嘛。”王尘绿安慰她,“我觉得已经演得不错了,但那毕竟是林君老师, 影帝影后当她的演员也一定被骂,何况是你们呢。” “也是……”钟仪阙摁了摁自己的眉心, 她学习思考的时候都常常皱眉,前两天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有皱眉纹了, 看不出来,但仔细摸能摸出来。 “我们出去喝酒吧, 反正明天上午没有排练。”石黛仪举拳捶了下手心。 王尘绿闻言说:“最近排练这么紧张你还想着喝酒啊?” “不是为了喝酒, 是为了小钟导和小祖导啊!”石黛仪说, “为了他们能够相互理解……喝多了抱着哭肯定会促进感情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抱着哭?”钟仪阙无奈,“我们俩促进感情为什么要大家一起喝酒啊。” “……也有道理。”石黛仪叹了口气,“那就当我给你们出了个主意吧。” 钟仪阙:“……”麻了。 虽然这个主意的确不像个好主意, 但钟仪阙还是急病乱投医, 开车经过一家超市的时候停了下来:“要买酒吗?” “……好。”祖烟云点了点头。 “那我们顺便买点零食什么的。”钟仪阙的把车开进停车位里,“再买点菜,我明天想做咖喱,你喜欢吃咖喱吗?” “喜欢。”祖烟云下车, 跟着钟仪阙走进超市。 “买什么酒呢?”钟仪阙看着琳琅满目的酒柜问祖烟云。 “你随便吧。”祖烟云推着购物车,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那就直接来一箱啤酒吧,这个牌子行吧, 不苦。”钟仪阙拎起一箱啤酒来, “别的应该也喝不惯。” “好。”祖烟云点点头, 帮钟仪阙把啤酒放到购物车里面。 和钟仪阙一起逛超市感觉还挺奇怪的,因为钟仪阙是个选择困难症患者。 “带辣味的还是不带辣味的。” 祖烟云犹豫着说:“不带吧。” “青提还是红提呢?” 祖烟云:“……红提吧。” “原味还是尝试一下新味道呢?” 祖烟云:“原味吧,这个新味道看起来不是很正经。” 总之,她就是一块正反两面的硬币,有了她之后钟仪阙的购物都因此快乐轻松了不少。 在相互的配合下他们很快买完了东西,开车到了家。 “玩俄罗斯转盘吧。”钟仪阙把一箱啤酒拎到桌子上,俄罗斯转盘玩起来很简单,是纯粹喝酒的游戏。钟仪阙在柜子里找了找,从一个桌游盒里面倒出一个骰子来。 “六个杯子,掷骰子掷到哪个数字就把杯子里面的酒喝掉,然后再随自己的心意给杯子倒上酒。规则是我们大学时改编过的,这样喝得更爽。”她拿过六个杯子摆在桌子上,然后随手开了一瓶啤酒,“先每杯倒一半吧。” 祖烟云把食材放进冰箱里,把零食和其他吃的都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闻言点了点头,在钟仪阙对面坐下:“好。” “为了互相理解,我们再加一个真心话的规则。”钟仪阙抛了抛手里的骰子,“每个人喝完酒之后,对方可以问一个问题——可以不回答,但一定要说真话……也可以追问。”看见祖烟云点头之后她笑了笑,随后掷出骰子,“那我先来。” “三。”祖烟云低头看了看落在她面前的骰子,她拿过骰子抬头,便看见钟仪阙将第三杯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看向她。 “……你为什么叫仪阙?”她随口问了一个问题。 “仪为向往,阙为门户,我爷爷起这个名字其实是希望我光耀门楣。”钟仪阙说,“黑粉也有另外一种说法:仪是礼仪,阙为缺失,是礼仪缺失的意思……我觉得形容我还挺恰当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烟云你是不是没玩过真心话大冒险啊?” “……是没怎么玩过。” “果然,谁会问这种问题啊。”钟仪阙往空了的三号杯子里倒上一点酒液,“我来打个样,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祖烟云闻言愣怔一下,然后才如梦初醒般扔出骰子,拿起一号杯子里的酒喝完,然后说:“有。”她心知自己的这个答案太简短无聊了,但又没有别的可以说。 “什么样的人?”钟仪阙继续问。 她并不想敷衍这个问题,但是她的确找不到合适的语句去概括钟仪阙,她沉默半晌,最后说:“春夏秋冬都可以为她作饰。”春般烂漫,夏般热烈,秋般敏感,冬般明净。 钟仪阙闻言歪了歪脑袋,但没再继续追问了,她扔过骰子,说:“我给你时间思考或者查手机。” 祖烟云闻言果然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真心话题库,然后问:“到目前为止,你做过最疯狂的事情是什么?” “我做过好多疯狂的事,最疯狂的……”钟仪阙沉思一会儿,然后说,“大概还是救了余赟吧。”抬头看见祖烟云追问的眼神,她继续说,“那个夜晚简直是《琼斯皇》的黑色丛林……或者《原野》的丛林,隋星背着余赟,我背着两个人的行李。到车上之后没找到碘伏,用酒精消毒……我发誓我这辈子没再那么痛过了。” 这段往事太疯狂,三言两语便显得惊心动魄,她和隋星对父母都很少提起,所以也不习惯多说,便往杯子里面倒上酒去:“问你的还是这个问题,你做过最疯狂的事情是什么呢?” 祖烟云勉强从钟仪阙方才的回答之后回过神来,扔完骰子后喝完半杯酒:“考到韶戏吧。” “考到韶戏?”钟仪阙微微一愣。 “嗯,我以前成绩很不好的,七年级的时候总分不到一百。” 钟仪阙懵了,她一直上重点中学,对于总分不到一百这个概念非常陌生:“啊……很难想象啊,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是个好学生呢。” 祖烟云闻言温和地笑了一下:“那之后我的确一直在努力做个好学生。”她没有机会参加艺考,当年用可以报考985的分数选择了韶戏,是当年唯一一个靠文化分被录取的考生。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做了意见多疯狂的事情……我几乎从没去电影院看过电影,更别说话剧。”她接着说道,“我拼命考上韶戏,却又重新把自己砸进当年考不到一百分的那种境地里。” “……那你为什么选韶戏呢?”钟仪阙问。 “和你去印艺一样……”祖烟云轻声说,“我以为喜欢的人在这里。” “……咱俩真是绝了。”钟仪阙重新丢骰子喝酒,“下一个问题吧。“ “嗯。”祖烟云刷了一下网上的题库,“你……平生哭得最伤心的是哪一次?为什么?” “啊……”钟仪阙沉思了一会儿,“是伊辉去世那次。我实在接受不了,哭到神智不清,还是杜确把我从楼上扶下去的。” “伊辉……”祖烟云思索着这个名字,在脑袋里搜索和他有关的信息,“他演完《潘金莲》不久后就去世了是吗?” “对。”钟仪阙点了点头,“也就半个月吧。” “……是自杀吗?”
120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