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济泉府的名酒琅琊台,同南地的风味可大不相同。阁主鲜少北上,不妨今日浅尝一口。” 她提壶倾酒,只露出一截莹白皓腕,一举一动之中流转着世家的风采。林尽挽垂眸看着眼前杯中渐涨的酒液,轻轻地道了声谢。 时下并无轻商重书的风气,男女之间的体力差距又因着武学的流传而渐被弥补,故而大梁民风很是开放。早些年还传言,说先帝其实最得意的储君其实是那位骑射诗书俱佳的昭阳长公主,若非其患病体弱,皇位到不了她的亲弟弟手上。 宁家商官两做,是累世传承的望族。但子嗣不多,人丁稀少。宁家主有意让长女早些接手家业,所以宁长雪十六那年便开始游历四方,先前远下湘州那一趟,更是只带了几个随从并程以燃罢了。 “之前应天一劫,多亏阁主出手。眼下阁主身患千年冰之毒,宁氏自当倾力相助。我已传信大梁各地商行,务必尽力搜集千年冰的消息。家中叔叔同晋王有旧,宫内,也或许有可治阁主的秘药。” “多年的旧事,小家主不必记挂于心。” 觊觎宁氏的人不在少数,六年前宁长雪随叔叔宁含章南下云州遭人袭击,正是林尽挽同越千归救了两人。此后,宁氏便对天衍阁大开方便之门,先前那匹乌云踏雪,也是宁长雪送给阁主的礼物。 “恩情总是要还的。只是历来都说天衍阁看守严密,阁主的千年冰,究竟是如何......” “也是我奇怪的地方,”林尽挽抿了一口酒,“约是半年前罢,我有一日忽觉经脉滞涩,原本以为是武学精进的前兆,却不想是中了这千年寒毒。” “左右侍卫可都曾彻查过?” “是,但并无任何发现。仿佛这寒毒是天降的。” “确实离奇,”宁长雪沉吟片刻,似乎是想起什么,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却听阁主忽然问道: “我见程以燃同小家主关系颇为亲近,一身武功也出色的很,却不知是何来历。” 宁长雪知道阁主是质疑程以燃的来历,她也了解阁主的作风,所以并不恼怒,听到程以燃的名字时更是眉毛一弯,心情颇佳: “小燃在北直隶的雁荡山长大,一直随其师傅修习枪术,不谙世事。五年前师傅去世,小燃下山,这才遇上了我。” 林尽挽点点头,放下心来。宁长雪定不会在身边放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她这样说,多半小燃的经历是十足的真实。 “程以燃枪术极佳,说是少年英才也不为过。但小家主还要多多上心,我见那日她挑杀盗匪似乎杀性很重。长此以往,恐伤己身。” “唉,”宁长雪闻言却叹口气,“不瞒阁主说,我此行急回燕京为的正是此事。小燃唯爱武学,对人命失了天然的敬畏,性子又太单纯。这也是我未和她挑明的原因,我怕这孩子只是错把依赖当成了喜欢。” 林尽挽去提酒杯的动作滞在半空中,慢慢道: “挑明?” 宁长雪挑挑眉,“我心悦小燃,阁主难道看不出来么?” 她饶有兴味地悄悄啧了一声,想起这几日见陆客卿和阁主的一举一动,忽觉邀阁主一起北上,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本以为两人早已隐晦地暗通心意。现在看来,是阁主没开窍?还是陆客卿未识情爱? 这一路可真有好戏看了。 林尽挽则是又抿了一口酒,先前因程以燃而生的些许醋意刚刚消散,又倏忽觉得对面这位宁小家主的目光有些不怀好意,立时清清嗓子回道: “原来如此。” 宁长雪大胆许多,“是我猜错了么?我先前还以为阁主同陆客卿是......” 是什么关系? 宁小家主未尽之意简直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林尽挽哪处理过这样的事儿,骤然忆起余不语信中说她和这位小家主“颇为投合”,只暗道不会又是遇到一个损友罢? 阁主还未回答,窗外却突然响起几阵极快的马蹄声,近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两道熟悉的身影便直直地推开木门,挟着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闯了进来。 “姐姐——” “阁主。” 两道呼声近乎同一时间响起。林尽挽放下杯盏,却见程以燃先以出枪般迅捷的速度,极快地撞到宁长雪身边。 宁长雪笑意爬上眉梢,将自己那一杯酒推了过去,程以燃也毫不在意这是宁长雪用过的,半分犹豫也无,仰头一股气喝了下去。 “慢些喝,那边还热着一壶呢。”宁长雪边低声笑她,边为她解下满是寒意的外衫。 程以燃呼出一口浊气后舔了舔唇,显然是满意极了:“到底不一样,这是姐姐给的。” 宁长雪哎呀了一声,心道小燃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她又为程以燃亲手倒了一杯,转身时,余光正好瞥见阁主同那位性子颇为不羁的陆客卿。 林尽挽本跪坐在小塌之上,她年岁最大身量颇长,因着习武的要求,脊背总是挺拔如柏松青竹,眼下却为了和身边人凑近些,稍稍弯下腰去。 陆赠秋大抵是怕冷气冲撞阁主,在进屋的刹那便剥了外衫。只穿一件雪白中衣,人挨在阁主身旁,忧心忡忡地握住她右手,仰头轻声说着什么。 窗外夜色深沉,屋内明灯数盏,转出的流光在两人一黑一白的衣衫上滑过,恍如折出千百道光影。轻忽的檀香味将两人一齐裹住,让人无端生出些绵绵思绪。 “我怎么觉得,阁主的手较前几日冷了不少。”陆赠秋不安道。 前些天她偶得一千年冰相关的消息,说是如果中毒的人压不住千年冰,那么这寒毒爆发的前兆,便是中毒人手脚冰凉。 所以陆赠秋对此格外上心,害怕阁主发现不了自己身体的病症,每天必要看一看阁主的体温,生怕寒毒作怪。 阁主被她直白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想借口酒稳住心神,却在回眸间将宁长雪戏谑的目光尽收眼底。 “咳咳咳——” 竟是呛了一口。 林尽挽先前便觉已被宁长雪窥见一角秘密,此时又突然见她扬眉看来,恍如心事被一语点破。 一直挂念的陆赠秋此时又投来不加掩饰的忧心目光,阁主简直觉得人生头一回这样慌乱。一着不慎,竟将杯中酒尽数喝了。 北地的酒本就又烈又辣,林尽挽平日不喜酒水,酒量也非上佳。眼下饮了一整杯,更是感到五脏六腑全数烧起来,喉咙被辣的生疼,咳个不停。 “阁主?阁主?”陆赠秋心更急了,她赶紧转身扬声唤小厮取一壶温水。一旁看戏的宁长雪也收起先前那副样子,直起身关切地看着阁主。 林尽挽整个人热起来,她边用袖袍遮住身形、边不断地咳着。阁主自诩养气镇神的功夫已练到实处,如今竟因一杯酒咳成这样。四下里还劳烦一众人取水,真是窘迫极了。 片刻止住咳意,林尽挽放下袖袍,喝一口陆赠秋递上的温水才恢复正常。她抬头歉道,“有劳了。” 却不成想自己现下是怎样的情态。 她先前咳得厉害,眼中有泪光泛出,映出眉角几分薄红。熏陶出的热意上涌,更衬得阁主肤白如雪,眸光轻柔,堪称是红尘中最难得的绝色。只消一眼,连宁长雪也看得发愣。 呼出的酒气同阁主身上的檀香糅杂,一直钻进陆赠秋心里。小陆客卿回神,慌乱地低下头,将自己想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四下里静默极了。 阁主快快地把中断的话题拉回来,转头对陆赠秋道:“可能是因为天气的缘故罢,你不必挂心。” 这才想起正事儿的陆赠秋赶紧严肃起来,开口接道,“那等到燕京,须得第一时间拜访那位鹤师。” 下一秒又忆起什么,她笑道:“不过,那些弟子倒给我提供了一个消息。千年冰,也并非难解的毒。” 宁长雪转了转手中的杯盏,哦了一声。一直乖乖饮酒的程以燃亦眸光一闪,移目看来。 这些天北上燕京,陆赠秋从未放弃过为阁主寻解药。她每到一座大城便会停下,重新发布一遍千年冰的任务,奖励即是传说级功法的学习权限,希望借此让玩家抓紧搜集线索。 今天在济泉府,竟还真找到了。 ID名为昆仑的玩家是公测时被投放到了北疆,她不愿修蛊毒暗器,一路搭车步行回了济泉,收集了许多隐蔽的风土故事。回来的第一天,便遇到了陆赠秋。 正巧撞上这个任务。 以《踏雪无痕》作为回报,陆赠秋终于觅得解决的一个办法。 千年冰集世间极寒之物,堪称最绝的毒药。如取极热之物为解,两厢碰撞反而会让中毒者暴毙身亡。 西域有一世所难觅的珍贵药草,名为天山六月雪。此药通体雪白,药性至纯至洁,可解万种毒药。 “天山六月雪?” 宁长雪听到这里却皱眉,“我怎么记得,下湘州前听过这个名字?” “似乎......去岁有人进贡给了陛下?”
第40章 门主相邀 “进贡给了陛下?” 陆赠秋闻言一喜, 这样说来,那能治阁主的天山六月雪,此时正在燕京城中? 宁长雪想了想, 颇为笃定地点点头: “倘如我没有记错,是去年年初的事情。柱州伊犁的周知府考评甲上回京, 并携了两朵天山六月雪送给了陛下,说这味药可治百病, 又因其罕见稀有而不为人知, 所以没有医典记载。” “还劳烦问一问小家主,当今梁帝对天山六月雪是何种态度?” 毕竟回京的官员常有,贡品更常有, 谁知道梁帝是早将这六月雪抛之脑后,还是放进私库里专门保管? 如果是前者,倒可以托宁氏用正常手段获得。如果是后者嘛...... 本朝风气开放,前一任梁怀帝又治国无能,虽然眼下这位陛下有几分励精图治的味道,但毕竟他父亲的前车之鉴还明晃晃地摆着,不必指望武林对皇家有多少敬畏之心。 而陆赠秋本身又非此世中人, 如果问她阁主与皇帝, 到底哪个更重要。 嗨呀这还用问吗? 压根就没有可比性?? 小陆客卿看着自己【踏雪无痕-熟练度(86/100)】的超高熟练度, 心中早有决断。 宁长雪怎么听不出陆赠秋的言外之意,她对帝都的任何风吹草动皆了如指掌,阁主又是她救命恩人。因此宁长雪没有丝毫隐瞒, 尽数将实情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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