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艺于临安万剑宗。”常北闻言依然冷淡,“我常家讲究入土为安,常南的尸体,我一定要带回去。少了我弟弟的线索,相信赫赫有名的魏捕头也会找到拜神教的蛛丝马迹。” “万剑宗的确在临安久负盛名。” 陆赠秋直言,“只是万里黄河,难免泥沙俱下。” 她眼角微挑,“前不久我隐刀门的盛行云盛大夫夜半险些被一鬼面人劫走,那人恰巧被林阁主断去一臂......” 常北哦了一声,双眼眯成一条缝,“陆客卿,难不成怀疑我么。” 陆赠秋心平气和,“身正不怕影子斜。” 场内一时没有人说话,静得连风拂过衣摆的声音都清晰入耳。 风又停了。 说时迟那时快,常北左手骤然握住腰间一柄短剑,眨眼间便将其甩了出去!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太快,快到不像一个普通的先天。在场没有人能反应过来,甚至连陆赠秋的刀,也才拔到一半。 “轰——” 那柄短剑是最寻常最廉价的暗器,在常北手中却如突袭的闪电般飞出去,眨眼间,竟如刀切豆腐般轻松没入山脚一块二尺见方的岩石。 然后,那岩石从里向外,猛地碎裂开来。 玩家:卧槽他这几天是把经验当饭吃吗!!! 【等级检测:62级】 原来方才察觉不到常北的气息。并非因为他功力尽废,而是因为他已突破宗师境。 这等级涨得蹊跷。 常北冷然道:“前几日我偶得一本失传已久的绝世剑法,练至极致,可开山碎石。” “奇绝的剑法,往往有苛刻的条件。譬如,习此剑者须得独臂。” “我是剑客。”他看向陆赠秋,眼神平淡,“做出这样的选择,很难么?” 他看向魏寻书:“明日戌时之前。” 话毕,他没有再解释什么,也没有再回答什么。 只略收了收腰间那柄曾败给陆赠秋的剑,便拨开人群,在已经西斜的太阳下缓缓向远方行去。 陆赠秋依稀看到,他束起的头发隐约发白。 * 夜深月静,阒无人声。 常南死因很简单,一剑穿心。 陆赠秋抱肩靠在隐月轩的门边,静静地思考着白天的事情。 正在这时,木梯忽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盛行云回来了。 她见到陆赠秋倚在门边,看起来颇有些忧愁,因而好奇道,“怎么在这里不进去?” 陆赠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郑重其事地说出原因: “没带钥匙。” 盛行云失笑,“好歹也算个先天高手,一把锁还能困住你?” 陆赠秋揉揉额角,无奈道,“我怕把锁弄坏没银两换。之前修大门的钱还是门里垫付的,我们下午又在潭山惹出一摊麻烦,以至沿途的商路断了半截,修路又要一笔钱。” “潭山啊。”盛行云将大门拉开,“我白天在小重山上采药时,冷不丁听见一声巨响。先前我以为是误听,现在看,想来是你同临江仙他们一起搞出来的么?” “正是如此。”陆赠秋点头,跟着盛行云钻进隐月轩,“前些日子我们弄到黑.□□,今天下午本欲试下效果,哪料想把潭山炸塌了。” 盛行云在旁点燃烛灯,暗铜灯罩中的火光一下跳动起来,逐渐在房间中氤氲出一片淡暖色来。 她闻言哑然,“炸塌一座山?” “准确的说,是炸出一个隐蔽黑洞来,且同拜神教有些许关系。” 陆赠秋合上大门,在厅中拉来两把椅子坐下,又补充道,“在洞里,我们还发现了常南的尸体。” “常南死了?”盛行云却骤然一惊,原本去点燃油灯的手猝尔悬在半空中。 她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陆赠秋,等一个再确定不过的答案。 她其实听得很清楚。 陆赠秋心里早有猜测,但她只重复说,“对,常南已经死了,常北的右臂不知为何也彻底断了。” 然后她便见到平日待人温和的盛行云,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感慨道,“因果报应轮回不爽,不过他倒死的轻松。” “因果报应?”陆赠秋小心问道,“小盛大夫你是不是......” “我是。”盛行云神色淡然,她坐会陆赠秋身旁,边给自己倒茶,边轻声说着石破天惊的话,“我原本应该姓常的。” 结合常家奇怪的“双生”、常北对小盛大夫奇怪的态度,陆赠秋虽然心有预期,却仍然吃了一惊。 因为小盛大夫,恐怕并非先例。 因为这代表,常家为了维护所谓“双生子”的祥瑞,已抛掉无数个孩子。 人怎么能这样的愚昧呢? “出生在那样的人家,是一种不幸。”盛行云说。 或许是偶然,常家最初那几代,确实皆为实打实的双生子,且都能顺顺利利地活下来。在这个孩子极易夭折的年代,常家很快就在云州出了名。逐渐有达官要人找上门来,只为沾一沾喜气。 这些人不缺钱,走的时候,往往给常家留下一笔数目客观的报酬。 再渐渐地,等常家的兄弟开始学刀学剑,在江湖上闯出名声。一开始只是贫户的常家,竟有了些许名望。 “常北经常和他爹一起跪在祠堂里,给祖辈上香说没有侮辱过去留下的荣耀。”盛行云感慨道,“有时候我看他们的身影,不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只觉得他们可笑又可怜。” 这个时间玩家近乎都是下线状态,屋外再无旁人打扰。开到一半的木窗微微摆动,吹进的风并不很热,反倒让人觉出几分舒缓。屋内的气氛,便也没有那样低沉。 炉中的水已烧至沸腾。盛行云微低下头提起热水,将衣袖稍稍挽起,提壶冲茶。 “那小盛大夫你?当时......”陆赠秋迟疑着要开口,却见盛行云从容自若,没有半点委屈不甘的神色: “秋秋你直问便是,现在的我,又哪里会在乎过去的事呢?” 接着,她似乎知道陆赠秋尚未出口的问题:“我没有像以前多出的孩子一样被扔掉。应该得益于我名义上母亲的哀求罢,我记不清了.......” 盛行云以“借住的朋友家孩子”的身份,被她的亲生父母抚养了十年。 她不允许去读书、更不能习武。家里不缺她一口饭,但绝不会多给予她任何优待。盛行云只能偶尔趁着没人在家跑出去,找些同龄的人一起玩。 和她最要好的,是德济堂的乔行云。 “乔家之前有三个孩子。”盛行云轻轻叹道,“小云是他家最小的女儿,后来却因为我死了。” 不知道常北常南的父亲究竟和拜神教做了什么交易,她十岁的时候被拜神教捉去。 一同无辜的,不小心被牵连进去的乔行云。 核对名单时已然晚了,这么大岁数孩子已经记事,窥见拜神教的秘密,留不得,送不能。 那就杀掉。 沸水注入茶杯之中,但见杯中暗绿色的叶打着转地被激起,在水中舒展开小伞似的姿势,而后悠悠地沉到杯底。 盛行云将满盏的白釉瓷杯推向陆赠秋。杯中的茶水随着她的动作一齐摇晃起来,有些许水滴遗落在方桌上,烫起一缕瞬时消失的水气。 “后来,六扇门的人将我们救出来。有个捕快问我叫什么名字。”盛行云抿一口热茶,回忆道,“我刚要说话,就有人喊住了他。” “魏寻书,你别站那偷懒啊,快来帮忙搬东西!”远处的飞鱼服捕快托着木箱气喘吁吁,找刚来的新人帮忙。 刚入六扇门的、年轻的小捕快立时直起身来回头,长长地欸了一声,“就来就来,这儿还剩下个小孩子,我把她送出去就帮你!” 就在这一两息的时间,盛行云想了想,觉得这个捕快说的没错。 无论在哪里,她的的确确,都是被剩下的那个。 所以当魏寻书低头问她姓甚名何时,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说: “我叫盛行云。” 屋里沉寂了好一会儿,没有人再出声。 盛行云曾经说过,“我只希望我的朋友们都好好的。” 陆赠秋只觉得鼻子分外酸涩,一时想安慰小盛大夫,却又言语迟钝,不知从何说起。 盛行云平静地看了她几秒,又突然笑起来,柔声道,“好了好了,怎么看你反而像快哭了?” 她无奈地又给陆赠秋倒了一杯茶,“我对那个家没什么留恋的,所以也没必要去讨他们的喜欢。” “相对于那个混吃等死的弟弟,常北倒还有几分良心,在拜神教中倒是对我多有关照,但只是那么一点罢了。”盛行云讥笑一声,“他或许,可能对我有些愧疚?” “说起常北,我今日在潭山见他仿佛格外憔悴。” 陆赠秋压下心中悲意,听到这话又皱眉道:“常北的右臂断了,虽然他声称是因为修炼剑法的原因。但我心疑他即那晚的鬼面人。并且他已为宗师,这样的进度,恐怕有些太快了。” “是么?”盛行云却有些果然如此的意味,“那意味着他用了拜神教的秘法,人估计活不长。” “秘法?” “一种以人的血肉为代价的邪门功法,燃烧自己的生命,换取功力的大幅提升。” “等等......”盛行云直起身来,“我记得拜神教的邪法,似乎只能维持半盏茶的时间。而且在功力衰退后的二十息内,即会七窍流血而亡。” 陆赠秋调出系统后台的检测记录,笃定地说,“他在潭山都有一盏茶的空了,并且我见他出手尤为不俗。” “那我便不知晓前因后果了。”盛行云靠回去,是漠不关心的语气,“他曾和我说他恨极了拜神教,偷学秘法是为了报复他们......” “谁知道呢?” “任何事都有代价,无论如何,他没有好下场的。” 陆赠秋认真地点点头。 盛行云没想到陆赠秋会附和自己的话,略有惊奇地开口问道,“你不会觉得我有些冷血么?” “我怎么会这么想。”小陆客卿抬头疑惑道,下一秒却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 是有人这样说过你么?” “这倒没有,我从未同他人讲过这些往事。”盛行云摇摇头,“但大梁重孝,很讲究友爱的理论。我以为你不会赞同我的。”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陆赠秋神色坦然,理直气壮:“这样的道理,是轻薄无知、不辨菽麦的人不会懂的。” 盛行云转过头,定定地看了陆赠秋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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