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呢朵抬手,晃动手腕银铃,玄霄忽然动了。 他眼睛恢复了神采,身上骨头“咔咔”响了两声,抬步走向阿呢朵,坐在她身边,看向赫连筝轻声慢语道:“少主,我与阿呢朵,确实情投意合,还望少主成全。” “哼哼,你看到了吧。” 阿呢朵得意洋洋,小石妖扑上去,抓着她手腕,“欸,你这个是什么啊,能不能给我一个。” “你又是谁。”阿呢朵把手藏在身后,小石妖去抢,阿呢朵手前前后后躲,玄霄道:“她是我们少夫人。” 小石妖指着玄霄:“阿筝,他醒来了,他认得人。” “原来是少夫人,失敬失敬。”阿呢朵马上就摘下一串银铃送给她,“孝敬少夫人。” 小石妖拿了银铃套在手腕上,学阿呢朵的样子甩着玩,赫连筝一把将她扯过来,藏到身后,又去拉玄霄。 阿呢朵不争不抢,好整以暇,玄霄轻轻挣脱了赫连筝:“少主,我与阿呢朵是真心的。” “你肯定是给他灌了迷魂汤!”连小石妖都发觉玄霄的不正常,“你馋他身子,想吸他的精气,对吧,哼哼,你这个女妖精。” 阿呢朵让她说得脸红,没什么底气的反驳:“我不是妖精,我是人。” 小石妖:“反正你就是馋人家身子,你刚刚还伸手摸,我都看见了。” “那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怎么就不能了!”阿呢朵大吼。 赫连筝:“你喜欢他,我们都看出来了,但……” “但是他不喜欢你,你给他灌迷魂汤,你下贱!”小石妖抢白。 阿呢朵:“才不是迷魂汤。” 小石妖:“那就是春.药。” 阿呢朵:“才不是!你才下贱呢!” 小石妖:“那是什么?” 阿呢朵:“不告诉你。” 赫连筝竟然插不进去嘴。 倒是玄霄和和气气道:“你们不要吵架。” “玄霄,你说,她灌了你什么汤?”小石妖叉腰站在他面前。 阿呢朵搂着他胳膊,“玄霄,你说,我才没有给你灌汤。” 玄霄翻来覆去只有一句:“我们确实情投意合。” 赫连筝不想说话了,脚尖勾了张凳子在桌边坐下。 屋里这番动静终于惊动了院中另外两名客人,赫连筝侧首看向窗外,见两名异域打扮的男子。 一名年长些的,脸庞刚毅,目似鹰隼,唇线平直,看起来颇为严肃。另一位少年人,眉宇与他诸多相似之处,只是凤眼微微上挑,柔和了面庞的冷硬。 这是南疆的苗王和他的长子阿梵天,也是阿呢朵的父亲和兄长。 老苗王赫连筝前日随赫连尧宗门前迎接过,阿梵天和阿呢朵应当是后来的,不曾见得。 二人入内,赫连筝起身,双方一番寒暄后,赫连筝简单说明了事情经过。 阿呢朵双手抱胸,坐在床边,鼻孔朝天,谁也不理。 阿梵天走上前,小石妖立即告状,“你是她哥哥,你快管管她,她给我们玄霄灌了迷魂汤!” 玄霄很有自觉:“这位是我们少夫人。” 阿梵天给她行了个苗礼,以示尊重,赫连筝泰然坐在桌边,看他们如何解决。 阿梵天径直来到玄霄面前,先拨开他眼皮查看瞳孔,又抓了他手腕探脉,蹙眉沉思片刻后,转身与苗王对视一眼,点点头。 苗王面上冷肃尽都冰消雪融,有点不好意思地搓手,“是蛊。” 赫连筝:“蛊?” 南疆人擅用蛊,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见此情此景,赫连筝心里已经有了数,“不会是情花蛊吧?” 老苗王偷瞟她一眼,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笑,大概也觉得有点丢人。 赫连筝确信:“是情花蛊。” 关于情花蛊,赫连筝早年在外历练时,略有耳闻。 情花蛊分死活蛊和死蛊,活蛊由情而生,双方共同服下蛊种,情变则死,最为狠毒。 死蛊则是一方植入另一方体内,若不主动催发,被施蛊者完全察觉不到异样。 玄霄只在阿呢朵发号施令的时候有所反应,体内的必然是死蛊了,也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惹得阿呢朵种蛊。 事关女子名节,赫连筝也不好妄下推断,主动询问老苗王解法。 老苗王则委婉表示,情花蛊的子母虫,一般都是主人从虫卵时候开始培育,故而只有施术者能解。 这件事的关键,还在阿呢朵。 可阿呢朵一口咬定,她与玄霄情投意合,玄霄是自愿服蛊。 现在玄霄被蛊虫控制,开口闭口情投意合,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 小石妖趴在桌上听半天,饶是她这样不讲理的人,也觉得这帮苗人有点赖皮了。 “他现在被控制,不解开蛊,听听他的心里话,怎么知道他跟这个朵是不是真心喜欢?” 阿呢朵震声:“就是真心喜欢!” 这什么朵竟然比她还霸道,凭一条虫子便要把人抢去,好不讲理! 小石妖当即把银镯摘了还她,“你这样根本就不对!他根本不喜欢你,只是被你控制,你这样有什么意思。” 阿呢朵捡了银镯重新戴上,“我觉得有意思。” 小石妖:“你可真不要脸。” 阿呢朵:“我就不要脸。” 小石妖:“呸!” 阿呢朵:“呸呸呸!” 苗人向来护短,阿呢朵即使犯错,也不会受到惩罚,拐个汉子回南疆嘛,有什么大不了,她们的常规操作。 如老苗王所说,蛊虫除她之外,无人能解,他们能劝就劝,若阿呢朵执意不解,也别无他法。 可涤天宗也不是吃白饭的,玄霄若非自愿,岂能他们说带走就带走。 赫连筝沉吟片刻,起身来到阿呢朵身边,缓了语气:“我们中洲人,男女之事上,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你说你与玄霄情投意合,我当然愿意相信你,但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我想问问,你们大概是从什么时候认识,又是什么时候定情?” 阿呢朵胡乱扯,“三天前,我刚来涤天宗的时候,路上遇见他,他撞到我,我请他帮我摘了一个石榴,我们从那天就认识。昨天晚上,他说想跟我回南疆,我答应,又怕他骗我,才给他下蛊的。” 玄霄二不啷叽坐在一边,附和道:“确是如此。” 说得挺像那么回事,还有摘石榴这样的细节,赫连筝道:“阿呢朵,你确定了,不改了么?” 阿呢朵倏地仰脸,“改什么?” 赫连筝笑:“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阿呢朵摆手,“没有了。” 她摸摸手上的小铃铛,玄霄开口:“少主,阿呢朵说的都是真的。” 赫连筝挑眉:“哦,是么。” 小石妖背着手,脑袋瓜凑到两个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伸出一根手指,“肯定有鬼,哼,你这个朵,就是馋人家身子。” 赫连筝把小石妖牵在手里,转身道:“那就劳烦诸位同我走一趟了。” 老苗王不由得起身,阿梵天问:“去哪里?” 赫连筝字正腔圆,“涤天宗,戒律堂。” 苗人到底是单纯,随便丢个套就迫不及待往里跳,这事赫连筝都不稀得费脑子想。戒律堂有千眼阵、千丝网,直接抽出去看不就完了。 一帮人稀里糊涂跟着赫连筝去戒律堂,堂中有弟子十二个时辰轮流值守,进得大殿,见殿中千万条交错的金线,每一个金线相交之处都有一个小小的金色结节。 赫连筝话不多说,手掌在阿呢朵左后肩处拂过,一朵金芙蓉便出现在她掌心。 她抬手往前一送,金芙蓉发出耀眼的光亮,千丝网中,吸来一个金色结节。 自有弟子上前,呈上一面脸大的铜镜,赫连筝将金色结节投入镜中,镜面微微漾开波纹,镜中显出阿呢朵随弟子进入客居时的情景。 苗人哪见过这个,纷纷瞪大眼睛上前围观。 阿呢朵说她是三天前到涤天宗,此话不假,但遇见玄霄,却是在两日后。 铜镜中明明白白还原当时情形,她是如何在百草园遇见玄霄,又如何随他进入竹林,来到玄霄的小屋。 赫连筝指尖在铜镜上轻轻一点,场景倏地放大,千眼竟然穿透了屋顶,将她在房中所为展露无遗。 小石妖大声娇叱:“你撒谎,你骗人,你在玄霄的茶壶里放了东西,肯定是那什么鼓!” 赫连筝:“情花蛊。” 如今证据确凿,老苗王也不能再装瞎袒护她,“阿呢朵,你简直胡来,快些把人家的蛊解了!” 阿呢朵看向身边含情脉脉凝望着他的玄霄,“哇”一声哭出来,跑出了戒律堂。 控制子蛊所用的银铃被用力摔在地上,尚未解蛊,玄霄失去母蛊控制,眼一闭,身子一软,当即摔倒在地。 竟然都没有人伸手扶他一下,他后脑勺砸在地面,发出“咚”一声巨响,阿梵天都不由得痛嘶。 事情经过查明,却还需得阿呢朵解蛊,这事倒是不着急。 折腾半宿,天都快亮,赫连筝不再多言,将老苗王和阿梵天送回客居,施术水遁带玄霄和小石妖返回小竹居。 玄霄尚在昏睡中,还不知何时醒来,赫连筝随意把他丢到床上,小石妖贴心扯了被子给他盖上。 出得草屋,赫连筝在屋外单独布下结界,防他昏睡时,阿呢朵再次催蛊。 雨已经停了,天色蒙蒙亮,晨间空气清新,弥漫着竹叶微苦的香气。 小石妖站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两只手挂在赫连筝脖子,蛄蛹蛄蛹爬上去,两腿夹住她的腰,头枕在她肩膀。 “今天这件事多亏了我,我把玄霄救回来,等他醒来一定要让他请我吃东西,上次他给我那个桃片,我还想吃。” “这次确实多亏了小熠。”赫连筝索性就这么托着她抱回去,行走在湿漉的竹林小道,她口气随意:“那小熠又是如何发现玄霄离开了小屋呢?” 小石妖抓抓脑壳,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跑出去,只能胡乱编一个,“我起床,想喝水,又不想吵醒你,我走出去就看见他了。” 赫连筝脑海中有一张清晰的路线图,从玄霄的小屋走内门客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从小竹居门前经过。 他那时被蛊虫催动,失去自主意识,完全没必要绕远路。 “原来如此。”赫连筝并不揭穿,只是把她往上掂掂,抱得更紧。 此后,小竹居结界全开,没有赫连筝的准许,不得随意进出。 结界范围扩大,小石妖惯常玩耍的地方就那么几个,轻易也发现不了。 婚期将近,赫连筝不希望再出什么幺蛾子。 翌日晨,赫连筝照常去外门上课,竹林外发现了徘徊不去的阿呢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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