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气涌了进来,与热气撞在一起,蒙蒙织起了纱。 换气扇嗡嗡响着,冷气扑在泛红的肌肤上,陆悦身子轻颤了下,她背靠着墙,脑海中忽然浮出几个画面。 之前喝醉了酒,她也没怎么去刻意回忆,结果现在被热水一淋,冷气一击,记忆就跟商量好似的,一股脑往她眼前用来。 周染领子被她拽着乱七八糟,长发披散在脊背上,轻声安慰着自己,动作却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她五指修长,指腹带着点薄茧,哪怕只是轻轻碰着自己,都能引得陆悦一阵颤悚,完全失了控制。 指尖沿着脖颈,一尺一寸地向下走,轻柔地触着肌肤,描过脊背凹陷的骨,在耻骨上画着小圈。 她觉得有点痒,有些难受…… “嘭”一声轻响,陆悦弄翻了沐浴露,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瓶子砸到地上,瓶身都 砸歪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大脑发热,思绪混混沌沌的,连忙用手捂住面颊,靠着墙边蹲下来身来。 热水明明已经停了,耳廓却越来越红,陆悦用力捂着自己面颊,咬了咬唇,眼瞳都蒙上水雾。 自己怎么了,莫名其妙的!! 陆悦快疯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却越来越乱,呼吸颤着,膝盖也微微发软,有点站立不稳。 垂落的发、染湿的睫、纤长的骨、下折的腰,还有那微微泛红,带着水意的指尖…… 陆悦深吸一口气,把水温调低,用冰水猛地淋了自己一身。 。 她缓了好一会,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和同一人纠缠不清。高中时是周染,四年前是周染,四年后,竟然还是周染。 陆悦叹了口气,高中时那档事也就算了,毕竟年少气盛,总有股不服输的韧劲。 可自己在外面这么久,原以为什么都已经放下,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她居然又遇上了周染。 也不知是什么孽缘。 陆悦没心思泡澡了,她匆匆冲了下自己,便换上了宽松的居家衬衣,用毛巾围着脖颈,仓皇逃回自己房间里。 。 晚餐时分,桌上摆着丰盛的饭餐,陆妈妈夹起些菜来,一股脑塞到陆悦碗里,念叨道:“你看这出去四年,整个人都瘦了。” “妈,好了好了,”陆悦哭笑不得,“我这碗都快装满了。” 陆妈妈头也不抬,又给她加了一堆,声音掩不住的笑意:“这有什么的,吃多点。” 被忽视的陆谦坐在角落,默默地扒拉着饭,而陆遥狼吞虎咽,几口塞完,急匆匆地就要跑上楼去。 “又要打游戏?”陆爸爸抖了抖报纸,冷声说,“给我站住!” 陆爸爸年轻时朝气蓬勃,阳光帅气,谁料到赚了钱后,脸越来越圆,身材越来越胖,已经成了个球。 再加上从商的人都有点迷信,他还特地求了个佛珠戴在腕间,啤酒肚挺着,远远地望过去,整个人就像是阿弥陀一样。 陆遥灰溜溜地跑下来,被陆爸爸劈头盖脸骂了一段。陆悦正事不关己地围观,没想到陆爸喝了口水,话锋一转:“悦悦啊。” 陆爸语重心 长,听得陆悦心中咯噔一声,心虚地将碗筷放下:“爸。” “你在外头这么久了,也该回来了吧?”果不其然,陆爸叹气说,“那两混小子不懂事,集团给你管我也能放心些。” 他老早就在琢磨这件事了,自己三个孩子,老二陆谦性子唯诺,没什么主见,而老三陆遥年纪小,还吊儿郎当的。 怎么看,都只有自己这个大女儿,从小到大乖巧懂事,成绩出类拔萃,处理事情张弛有度,是个可塑之才。 “这,这之后再说吧。” 陆悦低着头,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着桌布,目光落在远处,声音很轻:“我还没准备好。” “没事的,”陆爸苦口婆心,“之前你在酒店实习的时候,不就管得井井有条么——”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陆妈妈不干了,筷子“哐”一声砸到桌上,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 “逼人家干什么,”她毫不留情地骂道,“你那小破公司,我家宝贝根本看不上好不!” 陆爸:“…………” 迎鹿娱乐好歹也是国内顶尖传媒之一啊,到陆妈口中转了圈,莫名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不和那胖子一般见识,”陆妈拍着陆悦肩膀,安慰道,“我们宝贝那么聪明,肯定心中有别的想法。” 陆悦抿着唇角,勉强地笑了笑,心思却有些游离,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对各种问题也回答的模棱两可。 陆妈看出女儿有心事,吃晚饭后,特地上前,拦下了要回房的女儿。 “宝贝啊,你难得回来一趟,”陆妈笑着说,“明天妈妈约了周阿姨一起逛街,你也跟着来,买几套新衣服怎么样?” 陆悦正好想出去散散心,笑着点点头,说:“好。” 。 天公作美,这天气都特别好。 云朵懒洋洋地堆在天际,顶着背后阳光,慢腾腾地挪着位置,像是块巨大的金色棉花糖。 因为要见母亲朋友的缘故,陆悦特地精心打扮过了,她将蓬松卷发细心盘好,还画了个雅致的淡妆。 她俩在商场的露天花园遇见了周阿姨,她脖颈间围着条米色丝巾,戴着副细框眼镜,正安静地坐在长椅上。 不同于陆妈的张扬明艳,周阿姨眉眼带着些细微的皱纹,眼神温温润 润,声音轻细柔软,还给陆悦带了自己烤制的小饼干。 饼干还是温热的,上面点缀着晶莹的糖霜,入口即化,酥脆柔软, 两位妈妈聊天的时候,陆悦偷偷咬了好几块饼干,吃的心花怒放,心中像是砰砰放着烟花。 周阿姨性格真好,饼干也做的好吃,真是个好人,陆悦感激地想着。 “小悦喜欢就好,”周阿姨笑着说,“这饼干是我女儿做的,她刚好今天公司放假,说来陪我呢。” 正说着,周阿姨站起了身,向远处一人示意:“这边。” 陆悦跟着转过头,只见有人向着这边走了,她一身利落的白衬衣,双腿笔直修长,领子仔细扣了到最顶。 那人拎着三杯热茶,目光落在陆悦身上,错愕地停滞了一两秒钟,很快便移了开来。 她声音清冷,神色淡薄的看不出一丝情绪,平静向几人问好:“您好。” 陆悦手一颤,差点把饼干摔了。
第5章 薄荷叶 1 天下姓周的人那么多,陆妈妈认识的阔太起码有不下数百个,陆悦是真没想到,自己这都能撞上周染。 ……还是在两人刚刚睡过后,自己甩了她脸色,不欢而散的尴尬情况下。 所以说,周阿姨这样一个温温柔柔,说话轻声细语的人,怎么就有个面无表情,可以把人冻死的女儿? 陆悦五指搭在腰上,指腹摩挲着衣物,心中像是有什么梗着,不自在地偏开头,不想与周染有任何眼神接触。 两人之间的气氛无比尴尬,偏偏两位母亲浑然不觉,还在那边聊得火热,从时事扯到家常,又从家常扯到服饰,大有一副聊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陆悦不吭声,周染站在一旁,她沉默片刻,将拎着的热饮往前递了来,简略道:“玄米茶。” 她就买了三杯热茶,其中两杯自然是给母亲们的,而剩下的,自然而然给了向陆悦。 陆悦也不好梗着,硬是不搭理对方,她神色僵了僵,不自在地转过头来。 周染似乎偏爱白色,白衬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就连肌肤也是苍白的,隐约能望见手腕间的青筋。 黑色长发自肩头垂落,在衬衣间裁下疏落的影。她也不说话,修长五指捧着那白色纸杯,沉默地望着陆悦。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陆悦真是纠结到了极点,但想想两位母亲都在这样,再怎么说也得给对方个台阶下,不然也太没礼貌了。 她点了下头,勉强笑了笑,抬手将纸杯接了过来,轻声说:“谢谢,麻烦了。” 客气有礼,恪守分寸, 像是个刚见面的陌生人。 周染五指顿在空中,停滞了片刻,慢慢收回身侧:“有些烫,先放一会。” 不过是几个细微的小动作,却叫一旁的两位母亲注意到了。陆妈妈笑盈盈地凑过来,挽着陆悦胳膊,声音亲昵:“哎哟,你们关系真好。” 陆悦手一颤,差点把茶洒了。 这诡异的气氛、生硬的互动,怎么在老妈眼里,莫名其妙地就变成“关系好”了?! “你瞧瞧,”陆妈很激动,念叨道,“陆宝贝从来都是个冲脾气,上次还写了三千字小论 文怼补习老师——今天这么轻声细语,是不是害羞了?” 陆悦懵了:“啊?” 等下,她怎么就害羞了?! 周阿姨点着头,对此很是认同,感慨道:“陆太太你别说,我打一见面就觉得小悦眼熟。这么漂亮的姑娘,肯定是在哪见过的。” 她轻轻笑了下,声音慈爱温润,向下慢腾腾地说着:“小染啊,之前我整理你书架,搜出了好多高中的——” “妈,”还没到对方说完,周染便冷着脸,生硬地打断了她,“不逛街?” 周染没什么表情,微微抿着唇,五指绷紧着,指节都用力得发白。 “逛,怎么不逛了,”陆妈妈笑着凑上来,拍了拍周阿姨肩膀,“我们老阿姨们先走了,你们年轻小姑娘自己逛哈。” 她向来是雷厉风行、拽着周阿姨说走就走,完全无视了陆悦抗议的眼神,毫不留情地将她丢给了周染。 陆悦:“……” 她究竟是不是亲生的?? 妈妈们越走越远,两人还尴尬地杵在原地。周染沉默片刻,转身望向陆悦。 她眼瞳极黑,干干净净,清澈得似乎能一眼望到底,漂亮得像是浸泡在水中的宝石。 高中时的陆悦不懂,只觉得宝石漂亮极了,拼尽全力追逐了许久,结果便被锐利边缘划得鲜血淋漓,疼得说不出声来。 碰火的孩子尚知道疼痛,碰刀的孩子也再不会犯错,陆悦如今早就明白,宝石再漂亮又如何,再清澈又如何—— 那墨染般的漆色之后,藏着全是伤人至深的冷漠。 陆悦捧着那杯温热的茶,白雾一点点腾起,似乎涌进了眼眶中,她觉得有些痒,于是便抬手揉了揉眼角。 “陆悦。”周染在喊她,声音像是被挡在白雾后面,有点模糊不清,“我先走了?” 陆悦抿了抿唇,道:“哦,走去哪?” 母亲们不在,陆悦自然也就没了顾虑,再没了之前的礼貌有礼,语气听着有点冲。 “周阿姨说你今天放假不用去公司,你现在又忽然说要走,”陆悦冷声说,“出尔反尔,有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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