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凌此时躺在床榻上,已抱着棠韫,还觉得十分不真实。 她傻傻的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 嘶——是疼的。 上天未免也对自己太好了。不对,是殿下对自己太好了。 “你半夜不睡,胡乱动作什么?”棠韫轻哼几声,软绵绵的声音飘了出来。 何凌慌忙道:“没什么......我错了,吵着了殿下。” 棠韫迷糊着抬头,捏住她的鼻子,追问:“你说什么呢?什么错不错的,你我如今......你还同我说这样规矩的话吗?” “我、我一时习惯,棠儿不要生气。” 往常都是哄着殿下,顺着殿下,这样的习惯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你大半夜不睡,想什么呢。”棠韫松开手,枕在何凌的手臂上闭目养神,“我方才梦到了那时。你带人闯宫的那时,心里在想什么......” 不知为何,今日明明十分欢喜,却梦到了最不想梦到的场景。 何凌抿唇,轻叹声,慢慢道:“我大抵能想到是殿下的安排。”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棠韫问。这一来,便是闯宫,是往后的千古罪人。在史书上也是抹不去的罪名。 “我不来,殿下怎么脱困啊。”何凌将话说的轻松,“殿下为了我只身闯宫,只为了引出藏在我身边的何隋,难道不是兵行险招吗。我若不去,殿下就赌错了。” 棠韫眼角落下几滴泪,滑入发中,藏得悄无声息,“你...你是何时知道的......” 何凌想了想,轻声:“在我做了错事之后,我发觉只要我稍微仔细想想,便可以知道你的心思......我却没有去细想。以至于......”以至于欺负了殿下,引得殿下心疾发作,用了刘太医的续命药。 “我丝毫没有想到我家殿下独自承受了几何,一心只在自己的身上。觉得被欺骗,被利用,那时却未看出,你对何隋动手那般干净利落,又到底是为了谁。” 是殿下觉得何隋欺骗了自己,她不允许任何人如她一样欺骗和利用自己,所以殿下愤怒,才会亲手取了何隋的性命......彼时自己只觉得,眼前人比谁都冰凉寒冷。 为何没有多想一分,多想想她若是没有这般城府,如何以病弱之姿维持东夏的和局,如何保全自己呢......何凌心疼歉疚的发狂,也落了泪。 “过几日便要回去了,殿下想问清楚,对吗?”何凌问道。 她了解殿下,自己如此转变,不让殿下生疑是不容易的事。唯有将心里的话都讲出来,殿下才会信自己是当真愿意,放下俗事,与她相恋。 “我杀何隋,是容不得你身边的人背叛你,但我与他们也没有什么区别......我对不住你。”棠韫呼吸有些不稳,还是极力平稳住情绪,同何凌道:“回去之后,我不会出公主府。” 就让世人认为,棠韫二殿下是真的为内臣何凌所有了。当做被软禁一辈子也好。 “可殿下明明为东夏做了这么多。若是殿下在位,东夏会有生机的。”何凌反问道。 棠韫与她相持,苦笑:“我无心力了......我死后......你帮帮她。她是我学生,也是你的学生,还有王经教她政学,也会有生机的。” 何凌再躺不住了,激动万分:“殿下不要胡说这个字!您不会走在我前面。” “又犯傻了。”棠韫从她身侧抱住她,“你身体康健,是我求都求不来的,可不要犯傻了。” “沈梧殿下与您,与我熟知的棠韫殿下,实在相差太多了。”何凌痛惜道:“棠儿真的觉得,阿竹她能够做到吗?” 此话便如惊雷,棠韫再睁眼时,寄予希望的一切都是满地疮痍。何凌剖开了她的想象,露出残忍的真相来。 “即便她可以,她对东夏的政局,对五国的关系又知晓多少?这个国家还有多久的时间可容她长成之后去救治呢?”何凌扯出个难看的笑容,字字句句也凌迟自己,“任何人都不得不承认,殿下是最适合主宰东夏的君主。” 在对自己动情之前,殿下帝王心术,淡漠无情,能用得一切可用之人,有些人至死都不知晓自己做了殿下的刀。 譬如,被自己所杀的敬北侯世子,或是那位认识多年名叫范仁的友人。 “够了阿凌......” “殿下不是不想救自己国家,殿下是舍不得我......”何凌终是哭出了声音,不是撕心裂肺,却让断肠心碎。 “殿下想要保全我......可殿下...如此牺牲太多了。您是君主,您知道我的意思......” “住口!”棠韫忽而抬手,竟是扇了她一巴掌。何凌被打的侧过头去,身子还在不住的发抖。 “你既当本宫是君主,就该听本宫的话...”棠韫撑着身子捂住心口。她还是感觉到了心慌疼痛,“你不要,也不许......背着本宫多做任何打算。” “你记得,你做任何旁的打算,都是对不住我......”
第40章 “殿下......”何凌痛苦的唤了一声。 “章州城本宫玩腻了,明日便回吧。”棠韫不再靠近她,甚至将自己的身子往后挪了几分,“本宫记得你曾同我说过,会一直忠于我。但愿你不要食言。” 此夜,两人背对相眠。 次日回转京都,何凌脸上的指痕依旧明显。她骑了马走在前头,如此历经两日回到公主府。 棠韫殿下那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是用了不小的力道。可她体弱,即便用了很多力气,有两三日也消退了痕迹。 回府那日,何凌在车驾之下,伸手搀扶。 “请殿下入府。”何凌弯起身子,似很久之前那般伸出手引着棠韫下马车。 棠韫犹豫一瞬,将手搭在何凌的手背。 这人的手背微凉。棠韫蹙眉轻咳一声,随即以一手掩住口鼻,“为何这般讲话,你非得同我闹吗?” 她的手只在何凌手背上搭了片刻,又将力道全用在了手掌上,紧紧将何凌的手握住。 棠韫殿下一反常态扯着她的手,进了自家府邸。 “胡闹什么!”何凌跟在她身后,盯着脚下,生怕棠韫走得过急绊到脚下。 直到进了寝阁,棠韫陡然甩开何凌手,“你我是怎样的情致?你还是将自己当做我的内侍来看?” 何凌不知如何作答,至少从小到大,她只能是个内侍,得不了旁的妄想。 直到现在,也都习惯了。 不过倒是可做机缘,铺垫后路。 “你可知......你可知我瞧你这幅模样,心里有多难受......”棠韫落了泪。她将何凌从飞鸟驯化成鹰,却想到了无忧无虑的飞鸟才有可享受的自由,“往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我受不住......” “可我一直都是殿下的内侍......那些才是我该做的。”何凌抬眸,眼中阴翳非常。“内侍该做的就是伺候好主子,而不是玩弄心术,独断专权。但耐不住殿下教的好。” “何凌,你说什么?” 何凌忽然同棠韫笑了起来,样子便似疯魔,“你那时对我如此,不就是为了把我变成这样吗?如今了定了情分,又开始后悔原来了吗?殿下为人,当真是不管不顾。可等都是凡人......既是凡人,就该明白何为因果!” 棠韫怔在原地。何凌怎会同自己说这样的话? “内臣自以为已为殿下做到极致。殿下不欢喜时,有内臣看护,就可以肆意的撒气。内臣可有多言一句?” “内臣在殿下眼中不过就是消遣。说了您不爱听的话,便赏我一巴掌。而我将一切摆在你面前,你却不知把握,以至于你的皇姐还好好的坐在那个高位上!你对得住谁?” 棠韫身形摇晃了几分,背靠木柱,她盯着的一双眼睛,像要看穿一切。 “你不必这样用话来激本宫......我了解你。”棠韫如是说着。但却未来何凌的眼中看到对自己的分毫担忧。 她往常,总会顾忌着自己的身子。 何凌逼近她样子,不知何时与她记忆中不同了。 “往后殿下可在公主府中了此残生。至于您的长姐与茯茶一众,会早您许多下到黄泉等你。” 待棠韫感觉到呼吸不畅,脑中昏沉的时候,才看清楚是眼前的何凌伸手掐住的自己的喉咙。 何凌的眼角猩红,像极了被权利与欲望吞噬之人。 就像......就像她的皇姐一般...... 可为什么呢?为何这样的事会发生在何凌的身上,她该是赤子之心,至纯至性之人。 棠韫下意识的挣扎,使劲拍打何凌掐住自己的手,勉力呼吸:“阿凌......放开、放开我......” 何凌却笑,“我给过你机会了。我那般问你,你却对东夏早没有了心力,只想与我儿女情长。可我若被写在史书上,可是个千古罪人。既不能力求你来保全我,又何必要与你牵扯在一起?” 棠韫殿下,瞧清楚了吗?你多少的愚蠢。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却被我夺了生杀大权。 唯有看清楚,才能回到原来的轨迹上啊。 棠韫失了力气,脸色已然灰败下去。她只握着何凌的手腕,看着她罢了。 何凌的心颤了颤,汹涌的痛楚也将她包裹勒紧。眼前人是殿下...她一贯身子不好,怎能被如此对待。 往常谁碰她一根头发,自己都心疼的发狠。 现下如此与她相对,可谈宿命? 何凌蓦然松了手,棠韫便似风中落叶,摔倒在地。她急促的呼吸,捂住口鼻难忍的咳喘,却不忘抬起水眸看向何凌。 “咳咳!本宫......不会再信你。”什么话都不会信...... 还是不信吗。何凌看向她,迈开步子,蹲在棠韫殿下面前。 何凌伸手勾起她的下颌,眼见两颗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划过自己的指尖。 “殿下不信便好。”何凌咬牙忍耐着什么,身手的一只手掐进自己掌心,血肉模糊,“你会瞧见,东夏在我手中如何倾覆!” “你没用了。不过,既培养了沈梧殿下,便可为我所用!我一样可以肆意而为。”何凌掷下一语,松开钳制棠韫的力道,径直离去。 “阿凌......何凌!”棠韫再如何勉力也无法站起身来追赶何凌。甚至泪眼模糊中,她瞧不清楚何凌脸上的神情。连最基础的判断也做不出。 可如何去相信,何凌真会转了心性,会因自己放弃了那个位置,从而对自己动手。 她花了好些时候,双手撑着身体,静默良久。才真的相信了,何凌这般甩开自己就此离去的事实。 “何凌...何凌......”棠韫喃喃念着,抵不过此番冲击,脑子将方才的情形来回反复的想了多遍。 寝阁内安静的很,外面有人落了锁,动静不小。 “奉何大人之令,此处封禁!任何人不得探视!” 周围的声音逐渐小去,棠韫才有些许的力气,扶着桌沿起身。 “你怎么会对我动手......”她唇上破了好几道口子,丝丝血迹留存在苍白的唇上,憔悴破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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