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招一式来往了几次,凤翔心里不痛快,在这天刷完社交媒体后给牙医留言,“咱们不就是尝试交往不成功吗?你怎么这么矫情?” 杜应麒的头像死水一潭,凤翔了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它跳起。凤翔下线前恨恨留了句,“我可是等了半小时啊,小气鬼。” 不是牙医小气,是她忙得脚不沾地。一个月内诊所有四个医生跳槽,她们在省城有七八家连锁医院,就将她调来调去地填萝卜坑。她总在奔赴下一个诊所的路上,手机放在车内也顾不得看。晚上八点多回到车里,杜应麒就闷在地下停车库一个人静一静。 她这几个月心里格外消沉,胃口不振,情绪不佳。被老朋友拉出去吃饭喝茶倒显不出来,人家总当杜应麒心思单纯,脑筋里没有恋爱这一说。晚上约夜宵的电话又来了,是甘棠的,说应麒你应该有空吧? 瞒着谁也瞒不过甘棠。杜应麒对甘棠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就不免被甘棠盯上了。经过观察,离了婚的麻醉医说你是不是分手了?前段时间每到周末就见不到你,现在开始你生活又规律了。还有应麒,吃饭时你塞得特别多,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心情不好不想说话就吃得投入。看起来合群,其实内心的你自己是漂离的。 杜应麒摇头,“没事的。”这是说给自己听的罢了。 有事的。杜应麒每每想到陈凤翔心里就被抽线般的难过。不对劲儿、到此为止、木头桩子……凤翔的话一直在那里,杜应麒有时看病人口腔CT显像影片都走神——瞅那下颌面和凤翔的蛮像,好像嘴里还记着凤翔的调皮触感。 下班后,她不愿意回家被父母看出心里有事儿,就自己窝车里哪怕半小时。现在翻开手机看看自己关注的凤翔有没有新的动态。结果看到了她说“娶不过来”,杜应麒的心疼得一坠。虽然知道是玩笑话,但她好歹是被凤翔试谈过的对象,那点子占有欲还存活着。 但是凤翔发的照片很漂亮,那双冷瞧世界的俏丽眸子正看着不远处——王梨的位置。杜应麒发挥截屏缩小技能,活生生把王梨给挤出去,只存了凤翔的脸。这是张她越瞧越觉得漂亮、也越发觉得不熟悉的面孔。因为杜应麒觉得凤翔不够上相,私下里的灵气无法被照片的瞬间捕捉定格。 躺了会,抱着不带期望的习惯,杜应麒打开了Q,没想到被凤翔数落,“矫情”,“小气鬼”。牙医马上回,“我哪里小气了?我哪里矫情了?” 凤翔没有回复,杜应麒没打电话给她,而是等了又半小时,也回复,“我也等了你半小时。”而甘棠已经打来第二个电话催促,杜应麒说路上了,你们先吃。 开车赶到凤凰西街时,杜应麒心里的惆怅已经退潮,反而被一种少有的激动取代。找到甘棠这群发小时,她们已经吃了一盘碳烤鱼和香辣蟹。牙医坐下,被人埋怨,“应麒你干什么去了呢?” “这些天医院走了几个医生,我跑个个分院顶事儿。”杜应麒说话不急躁,不抢拍,再焦虑再忙的事儿到她口中就淡下去了。她说我负责送你们回家,我喝茶吧。 杜应麒有种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大排档的本事。在人堆里,她永远不扎眼,她也乐于站在交际圈的边缘承当起润滑油、车妇或者倾听者的角色。朋友们提起杜应麒都会说,“哦,我们发小,牙医,从小性格就特别温和,就没见过她和谁红过脸。”这些年,和杜应麒对应的一个词儿在不少社会治安热点新闻中出现——“老好人”。 甘棠也一度这么认为。她以前认为的杜应麒就是个老老实实待在“妹妹”的位置上、不计较得失、偶尔会壮一次胆子、多会陪伴她很久的半透明人。 当杜应麒一再拒绝自己后,甘棠意识到,她当成退路和依靠的人并不透明。她的内在生态多彩而丰富,她有自己藏得深深的脾味。 她发现杜应麒活在自己的小世界中,不是她最喜欢的人是走不进去的。她去杜应麒家做客,看过师妹的书房,整洁无尘,基本上都是各种专业相关书籍和寥寥几本杂书,但有列柜子专门收藏各种博物馆的门票,还有她去各地的机票及车票。每张票后都有杜应麒正楷小字的解释,例如:2006年12月31日,与甘棠同游甘孜色达高原,途径五色海、泥拉湖。 这些车票门票的最新一页更新在宁波,但文字寥寥,“2010年9月。”问她去干什么?杜应麒就笑,“旅游。” 发小们在畅快聊天,多会谈谈男人。每到此时,当话题陷入打转和重复时,就会引到杜应麒身上,“应麒呢?前段时间老不出来,老实交代和什么风流才子打得热火?” 杜应麒不解释,也不卖弄口才,“没有啊。”任别人再调笑,她总是这三个字。说完诚恳地看着几人,“再加盘羊蝎子怎么样?” 而甘棠还在默默打量着杜应麒,她凑过来小声问,“真没事?” “没有风流才子,没有打得火热。”杜应麒微笑,“师姐,你离婚后状态好多了,很精神。”手被甘棠拍了下,“滑头。”而桌上的电话却伴着震动开始小步滑行,杜应麒扫到“陈凤翔”三个字,一张没有脾气的透明脸忽然蒙上了新鲜的色彩,她抓起电话,手臂垂到桌下,咬着嘴唇犹豫起来,“我……我接个……电、电话。” 说完,杜应麒走到远处捂着电话和另一只耳朵,“凤翔?” “你个傻子。”陈凤翔看到那句“我也等了半小时”后立即拨过来,“你是不是在怨我?” 不敢怨。杜应麒心里这样想,嘴上说,“没有。” 胡扯吧你,你小肚鸡肠,我等你半小时,你也等半小时。你以为这样就扯平了?陈凤翔说你就是小气,不是恋人,咱们不还是几年的朋友吗?杜医生不是这么势利的人吧。 杜应麒鼻子发酸,“我不是,我以为……你不想理我。” 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真理?你以为股票能不能涨到一万点就赶紧告诉我,我去买。你以为我不想你理你,我那是生气啊。陈凤翔说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当然,虽然分手了,我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杜医生的眼睛在凤凰西街的街头闪亮,“舍不得什么?” 偏不告诉你。咱们现在什么关系?就是普通网友。陈凤翔晚上闲着才打了这通电话,被那端的木头牙医给撩出了火气,“杜应麒,普通网友不能暧昧知道吗?”杜应麒则不响。 杜应麒,我就想问问你,我提出分手前,你是不是也想分了?我真的有点挫败啊,你竟然都不挽留。陈凤翔嗑瓜子的声音紧接着传到牙医耳中,这是她们自然通话的背景音,好久,杜应麒没听到了。 “喂?不吭声干什么?旁边有小姑娘啊?”陈凤翔没听到回声,火气更大了。 “没你微博上的小姑娘多,要娶要嫁的,你忙不过来吧。”杜应麒憋了会儿,张嘴说出来有脾气的话。自从和凤翔试验恋爱,她都不敢说一句重话,生怕伤了凤翔的心。 “是哦是哦。我忙不过来呢,还和你在这东扯西扯的。”凤翔笑,“你偷偷看我微博,交出你的号!要不多不公平。” “我的号没小姑娘,不精彩。”杜应麒拒绝,“再说被你关注了,我不是得惹一身腥?会被你那些小姑娘盯上吧?” 凤翔一听有道理,但是对“一身腥”不同意,“杜应麒你嘴巴臭了哦。” 牙医的嘴巴不会臭!杜应麒觉得这是对她职业操守的否定,“陈凤翔,你亲过的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哎哟?”陈凤翔说我还没看出来,你面皮挺厚呢,懂秋后算账呢。她忽然说不出话,听着那头的车水马龙,小声叮嘱,“在外面吧?是不是冷?回家吧。” “没事,在和朋友宵夜。”杜应麒语气也正经起来,两人都等了下,最后牙医说,“晚上我回家给你电话吧。” 我可不等了,老娘要睡觉。凤翔笑着挂了电话,剩杜应麒在路边傻笑。她一路笑回桌前,坐下后对上甘棠的眼睛。牙医端水掩饰,正好听到有发小说,“马叔叔的医院问你愿不愿接手,在柏州呢。” 杜应麒只听到“柏州”二字,心里的温柔就哗啦啦地淌出来了,“好啊。”她干脆得让所有人吃惊。
第21章 下决心的快乐和痛苦有时一体两面,杜应麒被“柏州”触动,觉得去那儿接手家牙科诊所简直美事一桩。坐下来盘算了后,发现这事儿的条理得一条条去捋。 马叔叔前段时间来省城除了和老友聚会也是为了这桩事儿,当时杜应麒听者无心。几个月过去,据说他谈了几家都不满意,因为马叔叔这个人对买家有挑剔: 首先诊所不能改名,因为这是他半辈子的心血,像孩子一样。诊所也不能被砸牌子,只想靠从医学院忽悠来的毕业小年轻就来赚钱的老板他瞧不上,他要求老板必须有行医资格,而且从业至少五年。问题来了,但凡在本地有点儿名气的牙医,谁愿意在他老马的光环下开诊所? 兜兜转转一圈,老马还是没松口,这事儿就成了朋友圈子里的广而告之。杜应麒无所谓名声,还觉着背靠大树好乘凉——马叔叔也算柏州牙医中的佼佼者。 除了这些,诊所的业务量、硬件设施是否老化、房租合约剩下几年还有既有人员如何安排都指向一个字:钱。更别说杜应麒还要和父母商量,“我想去柏州发展,自己开诊所。” 都说少小离家,女儿半大不小了却要离开家乡去个还不如省城的城市,这事儿让老两口接受不了。 “麒麒,爸爸妈妈是不是逼你结婚逼得你受不了?所以你想离开家了?”母亲这样问不是没道理,但她也有点委屈,盼着孩子结婚成家不是天下父母的正常心愿吗?再说现今社会上兴起的逼婚风都裹挟着“剩女”二字,杜应麒可不是剩中剩了?她着急也正常。 父亲则问放着省城的生活不要,去柏州从零开始,究竟是什么让你下了这么大的决心?男人? 是啊。三十四岁,未婚女人,有份稳定工作和一套房,却放弃工作去另一个城市,多半会被人认为是为爱牺牲。杜应麒绕道,只说自己在连锁口腔医院干得太辛苦,三甲也做过,觉得收入没达到预期。她一直的愿望就是拥有自己的诊所。别人我不清楚,马叔叔却是咱们都知根知底的。 “从柏州到咱们家开车最多三小时,如果乘坐高铁只要四十多分钟,我不觉得这是无法克服的距离。”杜应麒一点点地耐心去谈。谈了数次,父母总是那个态度,“不同意。”但也留了条缝,“你自己想清楚。” 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杜应麒掂量了存款,又将自己的房子挂了牌,五月份辞职后直接收拾行李去了柏州。 想要转让诊所随着孩子移民加拿大的老马对杜应麒的到来自然欢迎,但马上接到了老友的电话,他的语气从惊喜直接跳到了难为情,挂了电话后对杜应麒道,“麒麒啊,你爸妈年纪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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