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铭,你在做什么?”段家主暴怒。 裴铭不管不问, 站于马背上, 又是一箭。 段家人怒了, 调转马头冲向裴铭。裴琛冷笑, 七公主抱起段音淳,心险些扑出喉咙,段音淳更是吓得眼泪扑簌直掉。 白夫人爽快地笑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快起来。” 三人站了起来,裴琛示意礼官继续去看,白夫人咦了一声,“当真要拜完吗?” 裴琛颔首,“拜。” 城下裴铭与段家人争执,隔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单看阵形已然乱了。裴琛吩咐礼官,“继续拜,声音大一些,我何时回来,何时礼成。” 言罢,她揪着白延下城楼,点兵,开城门。 周军沸腾,城楼上彩旗高挂,红灯摇曳。 裴琛领着兵冲入敌营,段家诸人反应过来,拔剑怒对。裴琛冷笑,“段家主,我不过是替我们公主娶妻罢了,你便拔剑杀我。裴铭可是要杀你女儿,你怎地无动于衷。” 段家主扭头看向裴铭,裴铭说道:“休要听她挑拨离间。” 这时,城门上响起一句‘三败高堂’的礼声,段家主咬牙拔剑冲向裴琛。裴琛淡然接招,裴铭趁机搭弓射箭,白延一咬牙冲上前,裴铭一箭射歪,被迫与白延交战,两方人马混战。 城门上的七公主腰疼,揉揉腰间,问段音淳:“你腰疼吗?” 段音淳被问得发愣,没来得及说话,白夫人按着她再度弯腰深深拜下去,七公主嘴角抽了抽,看向城下,两军交战,人马嘶鸣,眼花缭乱。 七公主歪了脖子问白夫人:“腰疼,不想拜了,可以吗?我一辈子成亲拜这么多回,也够了。” 白夫人闻言直乐,道:“统领说拜到她回来呢,继续拜。” 七公主叹气,她刚刚数了数,都拜了四五十回了,光是夫妻对拜就拜了十几回,她望着段音淳,突然问一句:“我们是真成亲了吗?” 段音淳哭得难以自制,没吭声。七公主又问白夫人,白夫人尴尬极了,当着段音淳的面不好说的,支支吾吾应了一声。 七公主心花怒放,大胆伸手摸摸段音淳的脸蛋,擦擦她眼角的泪水。 白夫人嘴角抽了抽,愣是没说话,摸什么摸呢,又不是真的成亲,真是个傻姑娘。 十四五岁或许还不懂成亲的事情。 城下敌军鸣锣收兵,周军追了过去,裴琛一马当先,白延随后跟上,段音淳再也压不住自己,冲着城下大喊一声:“阿爹。” 段家主猛地勒住缰绳,回身去看,遥遥指尖城门上小小的身影,却瞧不见面容,他一狠心,打马就走。 裴琛追上他,“段家主,降了大周,我求陛下,既往不咎,你女儿也会好好的。裴铭是何心性,你最清楚。” 段家主冷哼一声,马蹄疾驰,不言不语。 裴琛停了下来,收兵回城。 回到城门上,礼官嗓子都哑了,七公主扶着腰叹气,裴琛望向七公主:“殿下,送你妻子回去。” 七公主愣了,“送回哪里?” “哪里擒来的,送回哪里。记住,要有晚辈的姿态,掏银子买回门礼。”裴琛舒心笑了。 七公主糊涂了,这是要做什么? 裴琛没有解释,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走下城楼,白延喜滋滋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兄弟,你可真厉害,刚刚怎么不追呢?” 方才敌军后撤,他们追了一半就停下,按照常理来说,不该是追到底吗? 裴琛脸色不好,横过他一眼,“穷寇莫追。” 白延恍然大悟,憨笑一声,见她脸色发白,这才问道:“兄弟,你脸色不好,是伤了吗?” 裴琛没吭声,抬脚朝营帐走去。白延巴巴地要跟上,过门时,裴琛怒喝一声:“站住。” 白延愣了愣,白夫人赶来推开他,“呆子,她是个姑娘,不是你的兄弟。” 掀开帐门,裴琛倒吸一口冷气,白夫人止步,“你哪里疼?” 方才激战,裴琛与裴铭到底是对上了,裴琛的功力比不得前世,裴铭功力大涨,两人对战,裴琛自然吃亏。 当着三军阵前,她不能露怯。 “劳烦嫂夫人替我脱了铠甲。”裴琛扯了唇角淡笑。 白夫人心抽了抽,见她唇角发白,显然伤得不轻,心细地让人去找了大夫青莞。她提裴琛脱了铠甲,红色的中衣被染透了,分不清是汗水还是学会。 她欲多问一句,却见裴琛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神色轻松几许,她笑说:“劳烦嫂夫人了。” 这句话是赶客了,白夫人不好多留,便说道:“我去给你打些热水。” 裴琛淡笑颔首,依着圈椅不动弹。 白夫人心里清楚她在强撑着,出了营帐就让人去找大夫,自己领着人去烧热水。 青莞匆匆赶来,裴琛阖眸小憩,她吓得忙去搭脉,裴琛没醒,她一面诊脉,一面去喊,“统领、裴统领。” “没死呢,就是累了,想睡会儿,你来我就醒了。”裴琛应了一声,眼睛没睁。 “你别睡啊,圣驾黄昏便到。”青莞头疼得要命,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常人受伤,卧榻数日便好。裴琛受伤,若发高热,岂是小事。 她慌张地取药喂入裴琛的口中,急忙查看伤势,伤在后腰,她低语一句:“我是大夫哈,你别介意。” “我不介意,陛下会吃醋的。”裴琛玩笑了一句,闭了闭眼,有些坚持不住了,单手撑着身子。 青莞没心情开玩笑,慢慢地揭开衣襟,鲜血浸透红色的衣裳,表面看不见血腥,揭开之后,却是鲜血淋漓。 *** 黄昏至,圣驾临,郑州官员相迎,白延喜滋滋地站在人前,冲着他与新帝的情分,自己必然会升官的。 今日刚打了胜仗,陛下亲临,将士们士气大振,看着陛下的眼神都拜变成仰慕崇敬。 明浔下马,人群中扫视一眼,未见裴琛,白延上前行礼,她亲自扶起白延,口中喊一句辛苦了。 白延喜色难掩,引着陛下入帐,亲自汇报近日战况,诸将肉眼可见喜色难掩, 暮色四合,新帝在帐内与诸将谈话,一则奖赏二则抚慰。 至子时,诸将散了,明浔留下白延,故作不在意问道:“怎地不见裴统领呢?” “睡觉呢。”白延指了指裴琛营帐的方向,“我刚刚去找了她,亲兵说她几日不眠,眼下正好睡了。臣想着陛下您与她的情分,就让她继续睡了。” 明浔颔首,撇开随从,自己摸索去找裴琛的营帐。 营帐星罗密布,唯有上等将军才拥有单独的营帐,裴琛自然是有的,离主帐很近,稍微打听就知晓了。 陛下亲临,护卫忙掀开帐门,放眼去看,裴琛懒散地卧于榻上,似是初醒,睡眼惺忪,长发垂于枕畔。 帐门垂下,裴琛直起身子,慢慢地吐出一句话:“陛下来了。” 态度散漫,谈不上恭谨,仿若是控制朝堂的奸佞,明浔睨她一眼,“你可晓得你现在像什么。” “我晓得,奸佞。”裴琛自嘲般吊了嘴角。 明浔摇首,“像诱惑人的妖精。” 本欲正经说话的裴琛:“……” “陛下心情不错?”裴琛仰着头,纤细的脖颈在灯火下扬起美丽的弧度,她轻轻一笑,遗憾道:“可惜我不能陪陛下颠龙倒凤了。” 明浔眼眸微凝,耳上飞上一抹红晕,故作坦然般朝她走近,上下细细打量,“哪里伤了?” “你猜。”裴琛语调微扬。 明浔细细思索,“腰?” “陛下猜得可真准,好了,我要睡觉了,你出去吧。”裴琛无趣地摆摆手。 明浔勉强地笑了笑,“你躺下,我看看你的伤。” 裴琛裹紧了被子,发出拒绝,“出去。” “我是陛下。” “陛下又如何,床上哭的时候也没见你少一滴眼泪。”裴琛微叹,语气轻慢,似乎在遗憾什么。 明浔想敲开她的脑袋看一看里面装了些什么,旁人说她是凶神恶煞的奸佞,却不知她是个油嘴滑舌的小混蛋。 她没说话,走近,低眸,伸手掀开被衾,裴琛没动,“你知晓我最烦你什么吗?” 烦?明浔心口一颤,有些慌张,裴琛会烦她? 裴琛说:“我烦你为了小事哭。但我很喜欢你在床上哭。” 伤心的明浔被勾起几分羞涩,低眸审视她,她很坏,笑意微微,双手洁白如玉,明浔握住那双手。 冰冷、没有温度。 裴琛又说:“要不,你上来,躺在床上哭,我就不烦你了。” 明浔握住她的腕骨,想说朕是天子,话到嘴边又想起她一个‘奸佞’,天子二字对于奸佞而言不是威慑,是嘲讽。 罢了,她松开手,负手而立,“腰疼得厉害吗?” 裴琛皱眉,想起什么事情,口无遮拦道:“这句话是我常问你的,你如今问我,倒像是你欺负了我。” 三言两语令新帝无言以对。 明浔凝着她,话到嘴边又顿住,最后,只好在榻沿坐了下来,望着她,“伤如何了?” “好的很,可惜陛下这等美人在跟前却无福消受。”裴琛语出哀叹,艰难地直起身子,握住她的手腕,眉眼微挑,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几分媚色,“不如陛下躺下,容我放肆一回?” “休要胡言乱语。”明浔伸手捂住那张口无遮拦的嘴,恨得想要将她按在榻上揍上一回。 裴琛被推得后退几寸,靠在枕头上,眉眼微皱,口中继续说道:“如何就是胡言乱语了,我好歹也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佞,奸佞当道,你这个陛下只得忍气吞声受我欺负。你想想我这个道理,对不对?前朝多少奸佞,活得肆意潇洒,我不爱江山不爱钱财,就爱你这个美人了,嗯,倒也不错。” 她笑得单纯,唇角弯出浅浅的弧度,笑得时候,双眸如星辰,隐隐生光。明浔看得心疼,心平气和地看着她,除了心疼外,再无其他情绪。 少年裴熙轻佻爱玩闹,位高权重像是一重枷锁,禁锢她,囚着她。 裴琛笑靥如花,起身微微倾靠,明浔识趣地揽着她,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腰上。 “统领这个奸佞,被天下人骂,可有悔意?” “悔意?你觉得可能吗?”裴琛自嘲,“天下百姓死光了,我都不知晓什么叫后悔。” 明浔不答,抱着她,垂眸王望见她苍白的面容,咫尺的距离,令她感觉犹如隔世。听着她不着边际的话,她心里又很高兴,偷偷观察裴琛的表情,舒坦极了。 她就这样抱着,十分满足。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的作为处于被动中,被裴琛一步步牵着走。过去的遗憾,成了不可多得的爱。 她凝着她,苍白的侧脸,始终不见那抹嫣红,唇角的白,与白纸无异。她低下头,吻上她干净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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