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蜻蜓是留下了,但修复它却花费江善好些时日,她去拂堤村向这方面的手艺师傅请教过,自己慢慢又尝试,终于在过月夕之前修好了。 自从与庄陆二位夫人结识后,或许也是投缘,她们也时常往来。陆妍荣喜欢找江善玩,也喜欢她的子夜,对黎未染却是不敢靠近。黎未染虽然有时也会不满她缠着江善,但看在她如同稚子并无坏心的份上,没有过多阻碍。 陆妍荣虽然有时疯癫,做出一些逾越之举,不得大人体谅,却很受小孩子喜欢。 她会跟散学回来的孩童一起来找江善玩,在阡陌田野上,红日照远山枫林,如火如荼。风筝在天上追着瑰丽的晚霞余晖,孩童们在人间引线,边嬉闹边回头奔跑…… 江善也被陆妍荣在后面拉着追着,看着山水田园如诗如画,看着燕子风筝越飞越高,只觉人生不曾这般快意过。 “阿善阿善……”陆妍荣张开双手迎风大笑,蹦蹦跳跳地,仿佛还像当年那个自由侠气的姑娘,“我感觉我也要飞起来啦!” 江善望着她也笑,如果陆妍荣命运注定是这样的话,那做一辈子的赤子也无不可好。 “是呀,要被风吹起来了。” 直到铺在水面中的余晖将要收尽,田里蛙声一片。江善归家时,看见阡陌尽头的一棵老树下,黎未染负手而立,晚风拂衣,好似在等一场没有约定的相遇。 此刻情景,江善猛然想到了第一次给公主念的那首诗——《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此刻的黎未染就像是诗中遇见的美人,而诗中的男子成了她,清晨也变成了薄昏。在田间与在宫中,同样都是一见钟情。 所以,邂逅相遇……会不会与子偕臧。 江善压下她悄悄发现的喜悦,不让公主看出端倪,这只适合她独自在心里进行美好幻想。 黎未染牵着她的手回了家,晚间,江善把修好的竹蜻蜓给她看,想让她再度收藏起来,毕竟这物承载了老皇帝的念想,也承载了她儿时的念想。 黎未染没说什么,知道江善一片好心,便应了她。 同样黎未染说话算数,给江善做了个新的物什,只不过不是竹蜻蜓,而是一只月精,是江善的属相。 巴掌大小的兔子也花费了黎未染偌大的心神,她已经有许多年不曾亲手做一件物品了,即便如此,现在做的依旧称得上是惟妙惟肖,让江善看到后惊喜不已。 可当从黎未染手中接过,瞥见她玉白指骨上的一道割伤时,一切喜悦被慌张取而代之,伤痕已经结了痂,她却没有及时发现。江善问黎未染是何时伤的,心都紧紧揪成了一团。 记得在公主府,翡儿涂脏了公主的手就因此丢了命。到如今,公主却为了她甘愿弄伤了自己的手也要给她做礼品。 江善又是心疼又是感激,黎未染不动声色的背过手,看她又要哭,遂制止道:“不许哭,这点小事也值得你难过?” 江善忍着鼻尖酸涩,怀里捧着小兔子点了点头。 自入宫起她就未曾被人如此疼惜过,何况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在她眼里,公主受不得半点儿伤痛委屈的,否则比受在自己身上还要难过上千倍万倍。 江善想从后去拉过她的手看看,轻声问道:“疼不疼……殿下?” 黎未染不让她看,而是故意道:“疼,你夸我说不定好的快些。” 江善知道公主在安慰她,摸着心爱的兔子道:“殿下做的兔子真好看,是我见过最最可爱的,我好喜欢它……也好喜欢殿下。” “是么……那你更喜欢谁多点?” “喜欢殿下多点,更喜欢殿下多点。” 黎未染一笑嫣然,拥过江善的肩,在她眉心落了一吻,她与江善额头相抵,烛火旖旎。情到深处时,才肯袒露心声,轻喃道:“江善,我也欢喜你。” …… 秋意渐浓,桂花香飘十里不止,似乎也飘入了故城深宫。 萱竹伺候着给褚瑛添衣,外头云阴风凉,褚瑛理了理衣袖,才带人去了皇帝寝殿。 黎靖一连几日没有上朝,案上奏折已堆积如山,他却连看都不想看,只顾着饮酒作乐。 褚瑛来时,黎靖就已经醉了。 她挥退了服侍的宫女,坐于他一侧,不温不淡道:“陛下这般懈怠,哪还有为人君的样子?” 黎靖揉着胀痛的太阳穴,闭着目,哼哧一声,道:“西域那群贼蛮子果真是死性不改,重新派去和亲的公主不要,要趁新君登基朝廷不稳,借黎湘颖自刎一事又挑起战乱,想将我南黎一举攻下,真是狂妄至极!” 那些奏折一大半是为此事上奏,原本离边境最近城池,已经快丢三城了。还是谢起元带兵夺回两城,而他派去的将军元帅到如今也没听得个好消息。 位置尚未坐稳,就每日被大臣弹劾为君不仁酒池肉林,那声音杀也杀不尽,叫他如何不心烦。 褚瑛倒是镇定,似是处庙堂之高,没到忧虑的时候,她道:“我南黎国富兵强,遍地人杰,对付西域那等跳梁小丑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陛下何必未小事劳了心神?况且谢起元已夺回两城,他虽不是我们的人,却终究还是南黎的将,等以后局势稳当,他若肯归顺,再拉拢他也不迟。” 黎靖面色稍缓,自我安慰般听进去了几分。 褚瑛这时又让人把送过来的药呈上来,她亲自用汤匙搅匀了药,推到黎靖手边,微笑道:“最近听宫人说陛下身体乏累,也不见起色。本宫特地找最好的医师配的药,陛下喝了试试吧。” 黎靖稍缓的容色徒然一滞,盯着那碗药,心中已是万分猜疑,明面上却始终沉默不语。 ---- 中秋快乐
第25章 边塞风沙漫天,犹如刀割肌肤,席卷着荒草白骨。战场上擂鼓阵阵不竭,杀伐咆哮之声响彻天际! 谢起元带着众将士死守着城门,横戈跃马冲入敌方,战袍染血,挥戟砍下一个又一个敌人的头颅,遍地尸骨残骸,马蹄踏过都是糜烂腐臭的肉泥。 他眉目冷峻,耳边只听得见风声。 他的将士们都在英勇作战,拿出了十足的男儿血性,他嘶吼着,面对接连倒下的敌人尸体,仿佛在告诉他们,故国家园寸土不让,来敢犯者——亡!!! 此次西域出征,是几位老将与王子努嘉哈带的兵,努嘉哈上战场不多,却少打败仗。他在后面的阵队骑着骏马,观察着在混战中杀红眼的谢起元。 努嘉哈身形高大,眉眼深邃,宛如空中振翅高飞的雄鹰,威武而犀利。 “谢起元还是那么危险。”他用中原话说了一句。 曾经他们交过手,一胜一败,不分胜负,这次,南黎战败势在必得。他要亲手摘下谢起元的头颅! 领着后援队伍冲入战场,南黎刚取得上风就一下被击退数百步。努嘉哈对上了谢起元,两人相见便使出浑身解数,争取即刻杀死对方。 兵戈相撞的力道震得虎口发麻,努嘉哈更勇猛,谢起元更敏捷,他们在马背上打的不可开交。战况激烈,两人又打到马下,谢起元飞旋急转,铁戟在他手中舞得灵活迅猛,却一一背努嘉哈格挡住。 接下谢起元的攻势,趁其不备,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手里长刀刺进他的肩骨,努嘉哈大喝一声,道:“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刀尖抽出,再次逼近,直刺谢起元首级! 谢起元捂着肩翻身想躲,只离几寸时,一杆长枪突然凭空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的挑落努嘉哈的刀,挡在了谢起元身前! 这人体格比男子小,努嘉哈反手迅速拿回自己的刀,抬头望进那冰冷眼眸,居然是个女人?! 芮月将谢起元掉地上的戟踢回给他,挡在他身前,一身冷冽,头也不回道:“起来,没死就给我打回去!” 身后喊杀声徒然高涨数倍不止,是长公主的援军来了! 谢起元站起来,抹掉了唇边的血,受伤的那只手仍旧握着自己的兵器,他先是看了看芮月,再盯着努嘉哈笑道:“你完了。” 擂鼓声猛然而起,震人心魄,黄烟飞沙弥漫,两人合力攻之,努嘉哈瞬间占了下风,他不曾与芮月对过手,竟不知南黎还有这等出手狠辣的女子! 刀枪一阵挥扫,身上多了几条血口子,努嘉哈顿时怒不可遏,长刀犹如千斤坠向芮月砍去,谢起元见状一把推开她,横戟而挡! 铁戟瞬间断裂,砍入谢起元原本受伤的肩骨,“啊……!”一声痛呼,谢起元脸色煞白。 “谢起元!”芮月回头急喊他一声。 谢起元双手死死握住努嘉哈的刀,一口银牙咬碎:“快,有机会!” 芮月眸中似淬火,飞身绕去努嘉哈身后,说时迟那时快,红缨枪对准心脏,从他后背一捅而去,硬生生捅入了半截枪身。 “砰——”的一声,努嘉哈痛呼都来不及,就跪倒在地,手从长刀上滑落,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胸口血流成河,到死,都不能瞑目。 努嘉哈一死,谢起元也跟着倒了下去,芮月立即上前去扶起他,探了鼻息,还好,只是晕了过去。 主帅已败,此局胜负已分。西域兵不敢恋战,急忙撤兵,逃回百里之外的营地。 城中某一隅,房间里进进出出都是人,端着血水伤药,血腥味弥漫整个房间,芮月守在外面都还能闻得到。 直至忙入夜,芮月眉头也不见松散。 林琢从里面出来,面色少有的凝重,芮月问他:“如何了?” 林琢轻摇了下头:“伤及筋脉,肩骨震碎,谢小将军的那只手……已经废了。” 芮月怔了怔,不死心道:“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么?” 林琢道:“除我以外的老医师们全都看过,没有办法,能保及性命已是不易。” 芮月朝里面看去。没有进房,只是站在门外默然不语。 林琢本是待在太医院里,却因不满新帝而辞了官,得知长公主未死,边疆起了战事,才又愿跟随芮月一起上前线支援。 谢起元是在三日后苏醒的,正值中秋前夜,了解自己的情况后,也只是沉默半晌,庆幸道:“还好不是右手,不然老子吃饭怎么办。” 芮月帮他端着粥,顿时就想扬在他头上。 他见芮月脸色都快冷成了雕塑,反过来安慰她道:“好姐姐,你老是丧着个脸干什么?不知道的以为我没了呢,想开点,我一只手换努嘉哈一条命,怎么说都不算亏。” 芮月这次真扬了手,谢起元见急道:“哎哎哎,伤兵伤兵,不能打伤兵……” “自己喝。”芮月接着撂下粥,让谢起元自生自灭。 夜凉如水,一轮圆月当空,照千家万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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