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ittany站在一旁,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可又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像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季青柚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你也可以随时联系我。” Brittany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会照顾好Debby的。” “好啦。”虞沁酒不愿意被当成一个需要被照顾的病人,揉了揉Brittany的头,又提起唇角朝季青柚笑了笑,“我真的没事,就是刚刚有些着急了而已,你们不要被我吓到,我没事。” 她说了很多遍没事,用来强调自己有正常生活的能力,来安抚所有人的担心。 “我知道。”季青柚与仍旧笑着的她对视,动了动唇,“我不是在担心你……” 说着,门被从里面打开,已经从秦白兰家里回来的林映香出现,狐疑地看着她们,“怎么回事?就站在门口也不进来?” 季青柚的话被打断,她看了一眼虞沁酒,又喊了一声“阿姨。” 林映香友善地邀请她进去,“小柚要不要进来坐坐?我刚刚才和你妈妈聊完呢,也想和你再聊一聊。” 虞沁酒似乎不想让刚刚的事情被林映香知道,只将林映香往里面推,“好啦,人家还要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你不要乱留人。” “哪里算是乱留人……”林映香不满地说着,目光停留到虞沁酒身上,“你怎么脸这么白?都说了外面这么冷,让你多穿点你不听!” “已经穿得很多啦!” 虞沁酒反驳,然后又给Brittany和季青柚眼神暗示,让Brittany将林映香带了进去。 和季青柚分开之前,她又偷偷捏了捏她的手指,轻着声音在她耳边强调, “我真的没事,你不要太担心我。” 季青柚知道自己能为虞沁酒做的就是不再担心她,但她很难做到这一点,便只能强迫自己点点头,不露出任何忧虑的表情。 在虞沁酒进门之前。 她不受控制地拉住虞沁酒的手,在虞沁酒回头有些疑惑地望着她的时候,呼吸颤了一下。 而后走近,轻轻抱了一下她,在她耳边轻轻说, “我会在你身边的。” 不算明亮的廊灯下,虞沁酒沉默了许久,最终回抱她,用着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 “好。” - 元宵夜的小插曲没能被林映香获知。 之后的几天,季青柚总是能在出门的时间里遇到林映香和Brittany,她们出现的时间通常与季青柚的通勤时间重叠,时而是穿着休闲的林映香带着Brittany晨跑,时而又是累得够呛的Brittany提着满满当当的塑料袋跟在林映香身后。 奇怪的是,虞沁酒好像这几天都没再出过门。 季青柚与虞沁酒在微信上联系,虞沁酒给她的文字回复看起来完全很正常,就好像那天的所有,对她来说也已经过去。 对于不出门这件事。 虞沁酒给她的解释是:公司有个短期项目让她在这边接手,她必须将所有的时间用来查阅资料和了解情况。 这一点也被Brittany和林映香所证实。 季青柚仍是觉得有些不对,可医院的铺天盖地将她席卷,连着几个夜班下来,她无法在休息时间去打扰虞沁酒。 准时下班的某个工作日,她打算主动去对门看看虞沁酒,不管是好的坏的,她都必须亲眼看到虞沁酒的状况。刚进小区,就看到在柿子树下提着两袋水果的林映香。 Brittany并不在,水果看起来有些重,林映香一个人提着有些费力。 季青柚迅速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水果,在她看过来之后,轻轻点头,喊着她“阿姨”。 “原来是小柚啊。”林映香笑着,却也没和她客气,往前伸的手停留了几秒,衣袖往上缩了缩。 手腕处的皮肤露出来。 那上面,也停留着一只微小的红色蝴蝶。 和虞沁酒手腕上的那一只完全一致。 季青柚敏锐地发觉了这一点,可林映香却马上把手插进了衣兜里,和她聊起了南梧市的天气。 “好久没回来了,感觉这边天气比伦敦好很多,经常出太阳……”她说着,指了指旁边那棵柿子树,“之前大冬天的,还有柿子,看起来热热火火的。” 季青柚还没将注意力从她手腕上的那只红色蝴蝶上移走,却也只能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那棵已经冒出绿叶的柿子树,“现在已经是春天了。” “是吗?”林映香好像才发觉柿子树上的绿叶,目光停留了一会,又若无其事地收回去,“还真是。” 话落,她们已经路过了柿子树。 可没走几步。 林映香停住步子,转身,看着跟在她身后的季青柚,友善地笑了笑,“小柚,你现在有时间吗?阿姨想和你聊一聊。” 季青柚愣住,反应过来,“有的。” “那就好。”林映香松了这口气,开始重新往柿子树那边走,步履有些慢,“其实这几天阿姨一直都很想和你聊一聊,但是每次看你在路上都是急匆匆的,感觉你这么忙,就没好意思去打扰你。” 季青柚跟着她,在柿子树下的长椅落座,有些局促地将两袋水果放在旁边,“最近确实有些忙,医院的事太多了。” “嗯,也是。”林映香捶了捶自己的腿,“你们当医生的确实是挺忙的,你妈年轻的时候也是,总是脚不落地,所以啊才会和你……” 说着,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没再继续往下说,只掩饰性地把自己的衣袖翻上去了一些。 季青柚沉默着,又看到林映香的手腕露了出来,她刚刚没有看错,的确是与虞沁酒手腕上那只完全一致。 见她的目光停留。 刚刚还把手收起来的林映香,这会大大方方地撸起袖子给她看,“漂亮吗?” 季青柚怔住,“……漂亮。” “是小酒亲自设计的图案,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蝴蝶品种。”说到这里,林映香有些感慨,“谁能想到我快五十岁了还能做纹身那种事呢,但当时吧,就想着,人生这么短,想尝试的事情都要去做一做,这次回伦敦我还想穿个吊带然后去找个英国小鲜肉谈谈恋爱呢……” “你觉得怎么样?小柚。”她慢悠悠地抬眼望了过来,像是在征询季青柚的意见,又像是在开玩笑。 季青柚点头,“其实也挺好的。” “你看。”林映香一摊手,“你还是比你妈年轻多了,你妈一听说我想穿吊带,那眼睛瞪的,像是我要去裸奔一样。” “您别管她。”季青柚说,“我是支持您去做这些事情的,不管是谈恋爱也好,还是穿吊带也好,都挺好的,只要自己开心,比什么都好。” 林映香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季青柚跟着沉默。 路灯闪烁几下,林映香伸出手腕,看着那只蝴蝶,好一会,突然问她,“小柚,你能看到小酒说的那只蝴蝶吗?” 季青柚愣住。 林映香抬眼望了过来,字字句句地重复了一遍, “你能看到吗?不能骗阿姨。” 季青柚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题,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强调“不能骗她”。 有种莫名的慌乱在心底蔓延。 她掐了掐指尖,摇头,“看不到。” 肉眼可见的,林映香在她面前松了口气,往座椅靠背上靠了靠,沉默了好一会,说, “我也看不到。” 攥紧的指尖开始发麻,一阵风刮过,刮得她们头顶的树叶哗啦啦地作响,就像是曼妥思被投进汽水,冒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季青柚听到林映香问她,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感应型妄想障碍?”[1] 陌生的名词出现,季青柚的大脑却自动反应,生成了关于感应型精神障碍的所有相关信息。 这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应该露出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直到林映香轻松地笑了笑,和她说,“刚开始到英国的时候,我被诊断出惊恐症,住院过一段时间,出院以后和小酒每天生活在一起,很难去相信别人,包括我妹妹在内。我想小酒应该和你说过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在那之后,我们两个总是保持很密切的关系,小酒去上课我怕她受欺负每天跟着她,我去哪里小酒也总是都陪着我。我们几乎很难分开。” “说实在的,那段时间我很难熬,总感觉自己被监视,也经常听到一些……”说到这里,她有些说不下去。 季青柚静默地注视着她,“如果很难受的话,您可以等一会再说。” “没事。”林映香摇了摇头,缓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一些难以入耳的声音。刚开始仅仅是我这样,可后来,小酒也开始出现这样的症状,和我一模一样。” “我们被查出感应型妄想障碍,我是原发者,她是继发者。医生说,因为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件事,之后又和对方形影不离,初到伦敦的那段时间生活比较封闭,不愿意去接触环境和新的事物……当我出现这种症状后,会反复和小酒灌输这种观念,所以她被我影响,也出现了片段式幻听。”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声音里止不住地有些哽咽,说到最后,她几近失声,“后来,医生让我们分开,于是我们分开了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小酒很痛苦很痛苦,她觉得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放弃了她。” “我知道她不想和我分开,但是分开之后,她的症状的确很快消失,我也很痛苦,当时就觉得,小酒这个女儿已经是我这个世界上剩下的唯一了,我不能离开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就是我的精神支柱。” “我不想害了她。” “我配合治疗,在妄想症状没消失之前绝对不和她见面,后来没过多久,我们都好了,欢天喜地地继续生活在一起,在伦敦的生活步入正轨,她上完了学,有了自己很喜欢的工作,我们都过上了看起来很正常的生活,好像把那些事情都忘了,也没再出现过什么很严重的问题。” “但是我忍不住想……”她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如果我们的关系足以让小酒产生感应型妄想障碍,为什么我始终看不到她说的那只蝴蝶呢?” 季青柚安静地听着她的诉说。 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她很难感知到自己的知觉存在,好像在一瞬间被卷入那个漫长的伦敦雪夜。 雪不停地往下落,她看着几近被雪盖住的虞沁酒,蹲在路边,带着哭腔,抬起泛红的眼,悲哀地看着她。 “是因为她不想让我看到。”沉默几乎维持了一分钟,林映香很艰难地说,“我不知道她做了多大的努力,才足以让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些痛苦。” “你知道吗小柚?” “她并不喜欢伦敦,但是因为我在伦敦,她就觉得自己必须在我身边,如果这次不是你姐姐的婚礼,她是绝对不会回来的。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话,她也不会愿意和我分开这么久。但如果一直这么下去,看似我们的生活都正常,但实际上,她的焦虑症状会因为我的一举一动加重,我只要生个小病,她就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很难有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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