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子陵拨开一丛树叶,边走边道:“姚兄有所不知,渠陀首领前阵子,娶了突卜丹津的女儿柔邚公主。 陶则追上来,问:“这意思是,渠陀和他们联手了?” “像。”卢子陵继续说道:“乌然灭族后渠陀便向西移居,现下西北草原都归了他们。” “怕什么,还有我爹呢。”黎惟卿听到他们的对话,觉得他们是在杞人忧天。 小厮们将携带的垫子接连铺在地上,随后将装着糕点等吃食的食盒摆在一旁。黎照初看了看,对崔满说道:“这个最软的软垫给小姐拿过去。” “是,少爷。” 几人围坐在一处,没过多久,前方有一头雄鹿出现在视野内。 郭彦朗有些好奇想凑近看看,走了没几步便一脚踩空,他慌忙拉住旁边的灌木,身子半悬在捕猎陷阱边沿,身下净是削尖的木桩子。 几人见状连忙跑过去把他拽了上来,他才镇定不久,一抬腿,足尖又被一块石头绊倒,整个人就朝那头雄鹿扑了过去。 黎惟卿刚好站在最外边,反应也是极快,冲上去扯住他的后衣领就把人给扯了回来。好在那头鹿没有受到惊吓,原地站立片刻就离去了。 “还不谢谢本小姐?” 郭彦朗平复情绪后看了她一眼,脸上十分别扭,朝她行礼道:“多谢黎姑娘。” “哼。”她走回软垫旁,从食盒中取出一小块糕点放进口中。 要不是有爹娘的教导,自己才不救这心眼细如针鼻之人。
第69章 兄妹俩回到府中时,刚巧看见三两人从正门离去,黎照初走近门边的全小五身旁,问:“他们是谁?” 全小五应道:“沂州宇文家的人。少爷,老爷说让您回来之后去书房一趟。” 黎照初点点头,对妹妹说道:“卿儿,我去瞧瞧。”而后便走向内院。 到了书房门口,他整整衣襟,推门进入。 “爹,娘。” “回来了?”黎遥君将兵书合起。 “嗯。” 赵清颜坐在榻边一侧,往嘴边送进一口茶,只安静看着黎照初。 黎遥君指着书案边的椅子,“先坐下。” 黎照初看向母亲,爹平时并不经常叫他过来,这次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你在太学也结识了不少官宦子弟,彼此间可曾探讨过国家大事?” “常有,今日上山游玩时我们还说起了北边的胡人。” “朝堂之中呢?”黎遥君又问。 黎照初摇摇头,“聊得不多,私下里曾听陶则提起,说朝中暂分太子、信王两派。” 黎遥君靠在榻上的矮桌边笑了笑,“你也大了,就与你说个通透罢。” “自古皇子夺嫡,必当着眼于朝堂重臣、地方氏族、边关将领,以掌握各方势力。太子信王之争,先前是信王落在下风,他失了朝堂,将重心转移到了边关将领的身上。” 说到这,她停顿片刻,“太子禁足于东宫,你可听闻了?” “是,儿子听过。” 黎遥君点头,端起茶盏浅饮一口,抛出一句令他惊呆的话来,“咱们家,隶属于太子。” “可……”黎照初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出,若将军府效力于太子,眼下太子禁足,对将军府极为不利。 “方才沂州宇文氏派人来京造访,信王有意拉拢咱们家,你觉得应当做何抉择?” 黎照初静心思索,面色短暂游移后,答道:“忠臣不事二主。” “你瞧,我就说他跟我想得一样吧?”黎遥君赞赏地看着他,随后转头对赵清颜说道。 “我自然是一口回绝,不过宇文氏又提了一个要求。”黎遥君顿了顿,接着说:“他们似乎想以退为进,欲与咱们家联姻。” 黎照初这才明白父亲叫自己过来的真实用意,问道:“爹,您……同意了?” “当下要做的,是先稳住信王。宇文氏乃信王一党,与他们结亲,对将军府没有坏处。”说到这里,她略带歉意地看了看赵清颜,后者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必介怀。 赵清颜心里明白,黎遥君一直在意当年甘州刺杀一事,如今迫于形势答应宇文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是我,还是妹妹?” “初儿,亲事已经定下了。你要娶的,是宇文家的小女儿,宇文碧淑。”赵清颜说完,站起来走到他身旁,见他脸色有些木然,便抬手抚向他肩头,安慰道:“娘知道你不愿意,你爹自有她的考量,此番不单为稳住他们,也是为了保住黎家。你想想,若你爹一口答应,他们反而要生疑。” 黎照初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本就是父母来拿主意,他又能怎么样呢。他内心更多的叹息源自于家人身处漩涡中的无奈,联姻,的确是最便捷的法子。 “宇文氏是中原大族,势力遍布沂州各处,如今他们选择信王,在这太子禁足的当口,我并没有太好的办法能够遏制,所以,初儿,委屈你了。”黎遥君将眼下的情势分析给他听,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苦衷。 “儿子都懂得。爹,此事您与娘决定就好。” 黎遥君静静看了他一阵,徐徐道:“既已说到这了,不妨就把将军府的人脉如数告知于你,如若家中有难,你也好知道该去找谁。”发觉黎照初眼中仍略显失神,她提高了声音,“打起精神,仔细听着!” “是。”黎照初连忙坐直身体。 “先说你外公那边。童家与你外公赵家乃是世交,童礼庭为大理寺少卿。工部侍郎姚启钰,与你外公素来交好。” “现户部侍郎郭韶,是受你外公提拔上来的。早前是信王一党盛鹤羽的门生,但此人心怀抱负且知恩图报,盛鹤羽死后他便一心扑在政务上,目前算是个中立的。” 黎照初在心里默念着这几个人的名字,一一记下。 “太子这边,首先是他的幕僚。礼部郎中,沈知;刑部左参议,周平康。然后是浸竹司指挥使查谡、禾州巡抚章珉学,以及昭华公主的驸马之父,易仁。” “周平康的父亲周尹,与吏部侍郎冯云史交好,而吏部右参议就是你大伯,杜松生。” 黎遥君停下来将茶水饮尽,又倒上一杯,“记不住就用笔写下来。” “儿子记得住。”黎照初十分清楚这些人脉对黎家的重要性,全程不敢分神。 “至于甘州军中,明着是太子的人,实际上,都是我的人。圬城将领林轲,副将吴沛、苗辰。而参将章起,则是章珉学的儿子。” “坎城将领张许,此人多年前经信王招揽假意归顺,明面上,他现在是信王一党,实则还是跟咱们一头的。至于禾州的韦沅与克州的上官骞,当年积累了些交情,尚算中立。” “你的好友陶则的祖父,曾是我在圬城从军时的守将,他待我如亲生,因为这一层关系,我才将他的儿子陶嘉提拔到总军署。另外,燕铮出身武将世家,从不参与朝堂争斗,但若危及社稷,燕家世代忠臣,一定会出手干涉。” 黎照初细细听下来,依父亲所说,这些人不止覆盖到朝堂重臣,还有军中重地。 赵清颜放下笔,起身把才写好的名单交给他,“再好生看看。” 黎照初接过一瞧,纸上正是那些人的名字。原来是赵清颜担心他记不住,已悄悄帮他写了下来。 “记在心里之后就烧掉,出了这间屋子,这些话不能再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你将来的妻子。”黎遥君又道。 “说到你将来的妻子。”她的身体稍微往前倾了倾,“宇文家的人,你也要防着些。” “嗯,儿子知道了。” 夜晚他回到房中,重新把那名单又看过几遍,而后于烛火前烧毁。躺在床上时回想着之前书房里的对话,黎照初恍惚间觉得暴雨将至,往后无法再做那悠然度日的富贵少爷了。 日子很快进入隆冬,黎惟卿不知从哪听来了京城里有庙会,执意要他陪自己出府去凑热闹。 “这大冷天的不好好在家待着,非要挨份冻图什么呢。”黎照初下了马车,虽是无奈,但依然选择跟来。 “哥你瞧,那边围观的人好多。”黎惟卿说着,脚步就迈了出去。 “黎兄?这么巧。” 黎照初闻声回头,笑道:“郭兄,你也来了。” 郭彦朗看见不远处的黎惟卿,问:“又是被令妹拉出来的?” “是啊,我这妹妹生性活泼爱闹,她自己出门我不放心。” “她尚有仆从护院跟随左右,还能盯着一辈子不成。” “郭兄可别忘了小时候。” 郭彦朗立即明白他是在说儿时挨打那件事,便道:“黎兄说的也是,有你在旁还能管着她一些。哎,不过这事儿咱们能不能别再提了。” “哈哈哈,好,郭兄放心。” 黎惟卿买了几样小玩意儿兴高采烈地返回,见黎照初身边多了一个小心眼的,眉头瞬间皱紧,“你怎么在这儿?” 郭彦朗挑挑眉,“就许你来,不许旁人来?“ “哼。”她拽起湛露,“走,去前边瞧瞧。” 在街上逛了两刻,行至一家酒楼前,黎照初道:“进去暖暖身子再逛吧。”另外两人表示同意,而后抬腿迈上台阶。 “看着些脚下。”他话音才落,便见黎惟卿踩在结了冰的台阶上,脚底一滑,险些摔倒。 走在后面的郭彦朗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待她稳住身形,两人却仿若雷击似的呆立原地,黎惟卿率先反应过来,立马抽出手臂。 郭彦朗心头惊慌,他于一瞬间想起古籍上记载的民间故事,女子无意间经男子搀扶,事后返家竟遭其家人砍去手掌!大襄虽没有那么荒诞,可男女授受不亲,酒楼内外行人颇多,这画面产生的闲言碎语一旦被添油加醋,三人成虎,足以逼死一个女子。 “小生唐突了。”他急忙躬身歉意道。 黎惟卿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闭嘴!” 这人还不赶快进去,是生怕别人瞧不见么! 黎照初看到有路人往这里张望,连忙道:“郭兄,先进去再说。” 饭桌上,黎惟卿的目光像要从那人身上剜下几块肉来似的,好端端的出来玩,却碰上了这么一档子。仿佛每次遇见他都没有好事,真是晦气。 这顿饭吃得郭彦朗忐忑不已,女子的清白不能毁在自己手中,可嘴长在别人身上,之后若有流言污了黎姑娘的名声,又该如何是好? 待饭后踏出酒楼,他终于想到一个解决之法。 提亲!
第70章 这日午后,黎遥君携赵清颜于湖边漫步,瑾园的积雪已被打扫干净,暖阳无风,是难得的好天气。 “初儿的婚期定在了七月廿二。”赵清颜轻声道。 “嗯。” “不怕信王以此威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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