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傅珺雪转身离开,海聆将手里的菊花放在了树下,温宛冰跟着也放下了花,直起身后,海聆看着树上一条条垂落的黄丝带说:“唐家老爷子,今早去世了,消息估计很快就会放出来。” 温宛冰轻轻“啊”了一声,温如水出事的头几年,温宛冰常常会希望唐家人早点下地狱,她不止一次地想他们为温如水偿命。可真当这一天到来,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感。 只是初听消息的一瞬,起了一点涟漪而已。 “唐老爷子的离世,也就意味着唐家兄妹的内斗会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海聆说,“唐如让我跟你说谢谢,她很感激你把股权卖给她。” 温宛冰若有所思地看向海聆。 海聆则是定定地盯着树上随风飘扬的黄丝带,他问:“沝沝,如果有一天我爱上了别人,你姐姐她会不会怪我?” 果然。温宛冰收回眼,长睫半垂,看树下海聆的那束花中蔫蔫的花叶在风中颤动,然后终于脱离了花茎,随着风吹的方向越飘越远。 扪心自问,海聆比起绝大部分男性,已经很好了。 “其实以前,我从没想过你会为了姐姐,空窗这么多年。”温宛冰抬起眼,温和平静,“这是我不了解你,但你应该很了解她。” 海聆鼻子倏然发酸:“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她了,我今早醒来,突然发现回想起她,好多事情和时间对不上了。” 温宛冰眸光晃动,喉咙梗塞了好一会。 “她不会怪你,她只会希望你是幸福的。”她攥紧了手,指甲深深地扣进肉里,强忍住上涌的泪意,“但你不要忘记她好不好,因为忘记一个人,才是真正的死去。” 海聆说:“好。” 温宛冰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向立在阳光下等着她的傅珺雪说:“我先走了。” “好,我再陪她一会儿。”海聆微侧过身,看了看温宛冰的侧颜,又顺着她的眸光看了看傅珺雪,收回眼后,视线胶着在某一条扬得最高的丝带,“她也会希望你幸福。” 温宛冰脚步稍稍顿了顿,没有停,从树荫下走进了阳光里。 傅珺雪看见她眼睛里闪烁的泪光,皱了一下眉,牵过她的手,问道:“你们聊了什么?” 温宛冰一五一十全部都告诉了傅珺雪。 傅珺雪恍然:“难怪那个时候你那么想要拿下我的项目。” 温宛冰“嗯”了一声,有些遗憾:“可惜有点胜之不武。” 傅珺雪抓着她的手边走边晃说:“谁说胜之不武的?” 温宛冰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比稿,不是跟你私底下确认了才……” “想什么呢,我可没跟你确认,我只是说可以优先考虑,又没说一定会。”傅珺雪说,“那个比稿结果,是他们先商讨出来最后询问我的意见,事实上,我没有给任何意见。” 温宛冰诧异,有点反应不过来。 傅珺雪瘪了瘪嘴,无奈道:“笨蛋,听不明白么?意思是,我那个项目是你靠自己的努力和真本事拿到的。” 温宛冰瞠目结舌,愣了好一会儿,嘴角上扬了起来。走到车前,她停下脚步,忽然想到说:“那你不说,还让我跟你拍视频,你框我。” “我干嘛要说。”傅珺雪昳丽的眉眼之间敛着笑意,“谁让你笨。” 温宛冰:“……” 傅珺雪看她一副吃瘪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担忧温宛冰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她原以为话题这么一岔开,温宛冰就不会再因为海聆有了新欢快要忘记温如水这件事而难过了。 然而之后的几天,她们带着温星参与星潜的出游活动,白天潜到浅海区域看大片的珊瑚,晚上围绕着篝火吃烧烤弹琴跳舞,很像第一次露营的场景,欢声笑语不断。温星如今变化很大,可以做到直面镜头展露出很甜美的笑容,被调侃的时候会垂下眼瘪嘴表示不开心。 这些都是些很令人高兴的事情,可温宛冰始终有些心不在焉,她看着温星,时不时就会出神,偶尔流露出来的神情,好像伸手在她面前一挥,她就会随风碎散。 而每每傅珺雪问她:“怎么了?在想什么?” 温宛冰都只是短暂地收回思绪摇摇头,像是怕她担心地牵一牵嘴角:“没什么。” 晚上她们睡在民宿里,胡椒又带了总裁来,温星为了能抱到总裁睡在了胡椒的房间。温宛冰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终于忍受不了,披上轻薄的空调衫从房间轻手轻脚走到外面透气时,都在庆幸胡椒带了猫来。 庭院里安置在鹅卵石路两旁小夜灯散发着淡淡的薄香色,揉碎在昏昧的夜色里,绣球花繁茂蓬勃,挤挤攘攘围绕着木制的秋千。 温宛冰坐过去,塞了耳机听着歌,脚撑着地慢慢悠悠地晃。 楼上的门再一次被轻轻打开,傅珺雪从栏杆往下看,就见到温宛冰穿着睡裙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傅珺雪垂下眼,手伸进口袋,慢腾腾地下了楼。 耳机里切歌的空隙,温宛冰听到了走近的脚步声,放得很轻,但夜色太过寂静。温宛冰抬起头,看见傅珺雪停在了两步之外,她身后累累的绣球簇拥在脚边,像极了那日在孝园等她的那一幕。 “是不是我吵到你了?”温宛冰关了手机里的音乐问,摘下耳机。 虽然她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不发出声响。 “没有,就是自然醒了,看你不在。”傅珺雪像白日里一样问她怎么了,而是往前走了两步,揉了揉她的头,左手勾着车钥匙晃着说,“要不要和姐姐私奔呀~” 温宛冰勾了勾唇,比白日笑得有温度些:“大晚上的,要去哪里?” 傅珺雪伸出手:“去一个,你一定会喜欢的地方。” 温宛冰便搭了上去从秋千上起了身,她跟着傅珺雪上了红色牧马人,坐在车里感受着向上的颠簸之路。 开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傅珺雪横停下车,温宛冰跟着她下车,才发现她们在一座山崖上,放眼望过去是黑沉沉的大海,一望无际的黑像一块会吸出内心所有恐惧与惶恐的磁铁。 浪涛拍岸,呼啸的响声,震得人心慌意乱。 温宛冰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傅珺雪爬上了牧马人的车顶,伸手说:“上来。” 温宛冰上了车,和她一起坐在车顶,傅珺雪手撑在身后,后仰着抬头说:“往上看。” 温宛冰扬起下颌,卷翘的长睫在风中轻轻地颤。 像去年海滩上看到的夜空,满天繁星像洒在黑色绒布上的珍珠的星钻,熠熠生辉。 她们坐在车顶上,欣赏着璀璨的夜空。 傅珺雪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现在心情好点没有?” 温宛冰愣了愣,心口像被她温柔的声音戳了一下,酸涩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无人过问,一个人扛着,好像多大的事都能要牙挺过去,可一但有那么一个人,轻易地发现你的脆弱,温柔地哄你开心,就她开口的那一刻。 哪怕是已经被自己消化过的事,都会如同浪潮席卷上来,吞没一切伪装。 温宛冰含糊不清地“嗯”声。 “那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么?”傅珺雪问。 过了很久,不知道第几下浪拍在峭壁上。温宛冰才开了口。 “听到那个人的死讯,我,我毫无感觉,没有一丝开心,甚至也没有觉得他受尽病痛折磨死有余辜的那种心情,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培育的儿子害了我最亲最亲的人,他,他在儿子害死一个无辜女人的性命时,毫无悔改自己的教育有多失败,甚至还在诋毁我姐姐。我应该一直一直记得他,无时无刻不诅咒他下十八层地狱,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没有感觉呢。” 温宛冰深呼吸,艰难道,“海聆说他快要记不得姐姐了,我突然发现,我,我好像也快要忘记我和她之间的回忆了。” 不然我怎么会不为伤害过她的人的死亡而无感呢。 她望过来的眼神,脆弱无助,眼睛里蓄满了水光,随时都要从里面溢出来,她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般手足无措。 在这种时候,傅珺雪才真实地感觉到她比自己年纪小。 “傻瓜,”傅珺雪心都快化了,揉揉她的头,“你不是说过么,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温宛冰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傅珺雪拿出手机,歪靠着她,在她眼下创建备忘录,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从现在开始,我们一起给姐姐记录一个备忘录,把她的生日、喜好、把你们之间经历过的所有美好都记录下来。想到一点记一点,现在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生活总会不经意地勾起回忆,你来说我来写,你就可以再加深一遍印象。” 温宛冰看着夜色里很亮的屏幕,像这一晚最闪烁的星辰亮在她的眼底,她听着傅珺雪问着温如水的信息,问她与温如从前的趣事,她搜刮着记忆一件一件地说,看傅珺雪飞快地输入进备忘录里。 眨眼之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她哽咽到开不了口。 没听到温宛冰的声音,傅珺雪转过头,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她看见那张总是沉稳冷静不露声色的脸上布满了泪,温宛冰蜷起膝盖,双手捂住了脸,指缝里溢出一声抽泣。 傅珺雪心狠狠揪了起来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没有劝温宛冰不要哭,只是等着她自己哭够了,垂放下捂捂着脸的手,傅珺雪才侧身搂过温宛冰,拉开她的手吻她脸颊上的眼泪,想着怎么哄她。 却听温宛冰一本正经、抽抽噎噎地问:“不咸么?” 傅珺雪抿了一下唇,温宛冰的眼泪渗入唇缝,她牵了牵嘴角:“制冷机。” 温宛冰眨了眨眼,脸有点发热,她埋头在傅珺雪的肩头:“傅珺雪。” “嗯。”傅珺雪应道。 温宛冰低喃:“谢谢。” “光一句谢谢?说着多生分啊。”傅珺雪看她心情已经好了很多,拽拽她的裙子,拖腔带调,“没点实质性的表示么?务实派。” 温宛冰从傅珺雪肩上抬起脸,吻上她的唇,片刻后抵着她的额头调整呼吸,复又靠了过去。 傅珺雪撑在身侧的手蜷了蜷指尖,抬起,抚上她被眼泪打湿的脸颊。 头顶上云卷云舒,星明星昧,山崖下海浪一阵一阵地打到礁石上,水花溅起,又沉入到晃荡的涟漪里。 分开的时候,天微微泛了白。 “再等一会儿就能看到日出了。”傅珺雪湿纸巾给温宛冰,“你之前坐在秋千上听的什么歌?” 温宛冰接过湿纸巾,瞥见傅珺雪擦手,将纸巾覆在了被眼泪腌得紧绷的脸上,哑哑地说:“一首一直想给你唱的歌。” “嗯?”傅珺雪怀揣着好奇,“给我听听。” 温宛冰从手机里调出那首歌,刚想要按播放,又听傅珺雪说:“我是说,你现在唱给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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