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不断被转着的口红管“啪”地一下落在大理石台面上,温宛冰指尖抵着管身,眼睫轻抬,隔着镜子与黎盼对视。 “她们分手了,她变得越来越好,洒脱随性,活回了那个因为过早地遇见一个不合适的人而丢失的自己。”温宛冰拿起口红,细细涂抹,轻抿了一下唇说,边把口红旋回去边说,“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拥有着复杂但是绝对属于自己的灵魂。所以黎总监,我并不需要知道你们熟到哪一年,熟过多久,因为我很清楚,你自始至终都没有了解过她,就这一点就够了。” 黎盼傲然的面具逐渐裂开,微张的下唇颤抖着,讥笑了两声:“你又有多了解她?不过就是她打发时间的玩物,她有为你痛哭过?有为你伤心么?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大姐姐调戏小妹妹就是爱情吧?” 温宛冰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把被黎盼勾上来的烦躁努力压回去。片刻后,轻声重复:“她为你痛哭过,为你伤心过。” “是。”黎盼从她低弱的声音里找回了气势,趾高气昂地说,“很多次。” “这种彰显你无能的事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温宛冰拧眉,她平静无波的黑色瞳孔里终于有情绪涌了上来,像是厌恶又像是耐心用完的腻烦,“我以为你会用她风情妩媚、娇俏可爱的点来打击我,我还是太高估你了。” 她脸上的讥讽,话语里的嘲弄,毫不掩饰,如同一柄柄锋利的刀剑,以最轻柔的姿态最狠的力道剜在黎盼的眼睛里、耳朵里。 梳妆台的镜子上绕了一圈小灯泡打在黎盼的脸上,一片煞白。 黎盼撑在梳妆台侧沿的手蜷起,指腹滑过冰凉的台面,她看见温宛冰瞥了眼腕表,大概是觉得与她在这里对话是一件很浪费时间的事。在温宛冰侧过身要走的时候,她冷嗤了一声:“风情妩媚、娇俏可爱。” 温宛冰顿在原地。 “你现在信誓旦旦说得好听,是因为你没见过她以前样子,胖得像头老母猪。”黎盼讥诮着一字一顿地说,“你要是见过,还能这样说么?” 温宛冰半侧过身,冷厉的眸光投掷过去:“如果是以前,我手边的任何一样东西此时此刻都会砸在你脸上。” 她不是在开玩笑,她的手将皮质的化妆包捏到凹陷。 黎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嘴上还在逞能:“你敢。” 温宛冰磨了磨后槽牙,兀地笑起来。 怎么会不敢,几年前她就有将自己的书包砸向过一个人。 温宛冰觉得黎盼真的很可笑,一次次地来试探,用自己优越的条件给她施压,表现得像是和傅珺雪藕断丝连、感情仍有残存的样子,现在,又在她面前用最粗鄙的语言诋毁傅珺雪。 和唐家人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黎盼坏得不够彻底,还保留有女性的一点素养。 也幸好,坏得不够彻底。 不然她真的要为傅珺雪瞎过的眼心疼到不能呼吸了。 “我不是不敢,是不会,因为你不配。”温宛冰松了松抓着化妆包的手,瞥向侧面的镜子,“你有没有仔细看过,在说她不好时你的嘴脸?” 温宛冰短促地“啊”了一声,更诚恳地建议:“还是别看了,对眼睛真的是一种残忍。” 黎盼很爱美,潜意识地看向镜子,却被镜子里自己扭曲的五官给惊了一下。 “身为现任,我不介意你像个挑梁小丑一样,三番五次来我这里找存在感。也不介意你对她念念不忘,过不好自己的生活,所有思想都在围着她转。”温宛冰语气越来越温柔,“但请你不要扭曲她好心施舍给你的青春,那不仅仅是对她的亵渎,也是对你自己最真实的诠释。” 现任。黎盼肩线倏然往下一沉,久久出神。不知道温宛冰离开了多久,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调整面部表情,细细抹上遮瑕,重新戴上光鲜亮丽的面具。 镜子里多了一道身影,那人一样有着一头海藻般的卷发,波斯猫一样的慵懒中,透着性感妩媚。 “我没有为你痛哭过,我为的是傻乎乎的自己。”傅珺雪撩开细发别到耳后,歪头戴上雪花耳坠,“但我有为她哭过,各种意义上的哭。” 说完,傅珺雪便离开了,她走在梳妆室明亮的灯下,耳朵上的雪花一步一晃,在黎盼的视线里逐渐模糊。 直至整个身影都看不清,黎盼很轻地眨了一下眼。 父亲倒台后,过不惯品质下跌的生活,她回头找了最初看不上的傅珺雪。在那段感情里,她一边理所当然享受傅珺雪对她的好,一边又忿忿不平自己曲折的身世。总在想,如果不是为了钱,何必应付自己不喜欢的人。可生活从来都是没有对比没有伤害,给大老板做三的那几年,她总是会想起傅珺雪的好。 现在的傅珺雪什么都好,她还停留在那些年,还以为只要她开口,傅珺雪就会回到她身边。 她忽略了那段感情对于傅珺雪是不一样的感受,忽略了已经过去很多年,傅珺雪早已经向前走,只有她还停留在过去。 - 这晚温宛冰坐在办公前有点无心办公,要说黎盼的话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那是假话,开场第一句就足够让她意乱心烦了。 傅珺雪是否像以前的黎盼她不知道。 但,她此时此刻抹开了蒙住自己的雾,从分开到现在,她没再穿过格子衫,她开始化妆,会刷一点点腮红,会薄图一层烂番茄色号的口红,会喷前调玫瑰后调柑橘的香水,她的牙膏从薄荷味变成了白桃味,她的牙刷不再是随手拿的颜色,她的窗台了很多盆黑巴克。 不知不觉间,她是越来越像傅珺雪了。 还有,为什么最后要说自己是现任,明明都已经分手很长时间了,只是为了用这个身份再气一下黎盼么? 温宛冰越想越心绪不宁,对着电脑又挣扎了十多分钟,确认自己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她拿起包,决定放弃加班。 出了公司大楼才发现下了雨。 这场雨来得有点突然,温宛冰没有带伞,最近的超市和最近的地铁站都要走十来分钟,温宛冰想了想,叫了一辆出租车。 开车的司机是个女师傅,人很好,特地开到行道上在公司单元楼前接温宛冰上车。 温宛冰礼貌道谢。 司机说:“嗐,多大点事,虽然是有点不方便,但总比你淋雨过来坐车好呀,你淋一身雨,我这坐垫不是也遭难么。” 广播里女主持人在播报周末的天气,两日都有阵雨。 “惊蛰咯,春雷惊百虫,雨水多。”司机提醒,“丫头记得带伞哦。” 温宛冰颔首,歪靠着车窗,看着玻璃窗上蜿蜒而下的水珠,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多久,温宛冰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其实不是很明显,但她也没有真睡,细微的一下,立马就感觉到了。从口袋里拿出来看了看,傅珺雪给她发消息。 [雪花]:【你什么时候回家?】 [雪花]:【到家了带个扳手来我家。】 温宛冰没说什么时候到家,只回了个:【好】 上一次借过扳手给11栋中层的两个女生没有拿回来,温宛冰询问得知两个女生在家后,让司机直接开车到了11栋。 从两个女生家拿了扳手,上到顶层,电梯门还没开就听到了敲门神,门板缓慢开了缝隙,温宛冰看见一个男人正站在傅珺雪那户门外。 电梯门彻底开的瞬间,房门也被从里面打开。 “别开——”温宛冰出来电梯才闻到冲鼻的酒精味。 但门已经开了一条缝,醉鬼扒着门往外拉,发出渗人又猥琐的笑声。 傅珺雪看猫眼的时候根本没看到人,还以为是温宛冰来了,结果一开门是个酒鬼,措手不及,她拉着门把手,手攥得生疼也拉不过酒鬼。 温宛冰也来不及多想,一把酒鬼拽开,挡在了门前,慌得没了思路,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扳手,她想,如果酒鬼再扑上来…… “我艹你妈的,特么的谁啊——”酒鬼不知道灌了几瓶酒,被拽开后左脚绊右脚,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好几步,晕头转向地找把他拽开的人。 趁着这个空档,傅珺雪眼疾手快地拉过温宛冰拽进屋,关了门上了锁动作一气呵成。 把危险隔离在外面,神经稍稍放松了点,傅珺雪腿发软几乎都快要站不稳,酒鬼又在敲门,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傅珺雪一哆嗦,膝盖弯曲,温宛冰心脏跟着咯噔一下,悬到了嗓子眼。 “他有没有碰到你抓到你,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温宛冰扶住她,心慌意乱地拉过她的手看了看,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傅珺雪也被吓到了,懵懵地摇头:“没有,就是被吓到了。” 猛烈的敲门声,把温宛冰一阵一阵地往温如水出事的那天带,咽喉被回忆扼制住,胸口发闷,她整个人都在发抖。直到身体被环抱住,傅珺雪拥住她,轻轻拍她的后背:“沝沝,没事,别怕。” 明明自己也很怕。 温宛冰眸光在酸涩的眼眶里漾开,她深呼吸强自镇定,支着耳朵听外面动静摸出手机报了警。 等片警到了把酒鬼带走,两人齐齐松了口气,傅珺雪仍旧拉着温宛冰胳膊的手,另一只手绕过来把滑落肩头的外套往上扯了扯,她的脸色苍白,还有点惊魂未定。 温宛冰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也许有过经验,恢复镇定比傅珺雪快一点,问道:“有水么?” “吧台那边有,你要喝么?”傅珺雪问。 温宛冰想让她做点事转移注意力:“能给我倒一杯么?” 傅珺雪点了点头:“我去倒,你坐一会儿。” 温宛冰这才打量起房子里的装修,现代简约风,大气,简洁,就是一个人住的话会觉得有点空旷。 屋子里最醒目的就是很长的吧台,以及侧面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到小半个南泉市的夜景,从顶楼的角度看过去,南泉大桥灯光璀璨,来往车辆不断,橘色的灯光是不是划过,宛如一条流光溢彩的宝石项链。 温宛冰恍然想起大桥重修再通行的那年,就是温如水出事的那年,也是她决定克制属于自己的欲望,认真在何秀英面前扮演好姐姐,扛起一切责任和重担的那年。 具体的日子已经不记得了,那天的经历她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那天,好像也在下雨。 雨滴落在江面的声音,很像谁的哭声。 好多年过去,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把欲望放置到最低,她熬过了一个凛冬,以为自己也可以做到拿得起放得下。 直到今天,才知道什么叫自欺欺人。 傅珺雪递了一杯水到温宛冰面前,先是问:“你怎么没加班?” 她倚着吧台,捧着自己的水杯汲取温暖,发觉温宛冰在出神,又问:“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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