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崩山的态度强硬,是打定了主意要与南军抵抗到底,没有任何协商回旋的余地。 贼军对她动了兵刃子,就是断了后路。 展翎在回到南军之前平稳好呼吸,“回营。” 熊愣看她一眼,招呼底下的骑兵往回走,六姑娘本是来看热闹的,见所有人都走了,牵马跟在展翎身边,注意到展翎后背衣领之上已经被汗湿了,头发根上也润得能往下淌水。 秋季的大风天,哪有这么热? 六姑娘话语小声,只用展翎听得见的音量说:“你这狗东西,还真是胆小,就这种小小的惊吓能把你吓得做噩梦,喊都喊不醒。” “若是今夜有人来取你狗命,你岂不是反抗都不反抗就把命给出去了?” “太不爷儿们!” 展翎对她翻白眼,没有搭理他,快步走回帐中。 既然虎崩山要打,那么要如何去打?这些还待商榷,后来有的是事情让她去忙,她没有闲心与六姑娘争论她爷们不爷们的事情。 南军讨论战事的营帐中,几个都尉怒火直冒地等着她。 “说了直接打!直接打!现在折腾了一个月,什么好也没捞着,这仗还不是得打?” 主战和主降两派在她敲定以招降为主的策略后,这一段时间都是按着她的意思拧成一团地在办事。 结果主降没捞到好,主战的其中之一还正就是长刀营的都尉,展翎必须得给他们个说头。 “虎崩山易守难攻,杀一个贼兵,南军很有可能要死两个兄弟,想办法让贼军投降,也是避免南军的兄弟更多的伤亡,但既然贼军不降,诸位也不必再谈,接下来这仗要怎么去打,诸位可有想法?” 从白天到深夜,也没讨论出个结果,主战的几位嘴上说得容易,盯着虎崩山的地势也犯了难。 攻营就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计,贼军在高处守着,石块箭矢往他们身上砸,想要攻上去,那是拿南军士兵的尸体铺的路。 一万兵打对方五千也就勉强够用,指挥不当还会吃败仗。 新来的将军又是个从没有打过仗的…… 众人都退下之后,展翎也回到营帐,疲倦地揉揉眉心,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与各营的都尉交涉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从虎崩寨回来她就想歇一会儿,可是军中事务繁多,又决定了要攻山,她歇不得。 躺在床上,回忆不恰时的追杀而至,她看到了向狰将军。 向狰将军对她说:“小子,你使的是我向家的功夫,谁教你的?你爹呢?” “好小子,再把你会的使给我看看。” 那个像他爹一样伟岸的男子,耐心地手把手纠正她没学好的招式。 可是下一个瞬间,他又在她面前身首异处。 白雪皑皑的地上,淌出一大片红,红得刺眼,那一大片红的中间向狰将军死不瞑目。 剑落在她脚边,她亲手拾起还带着温度的首级,一阵反胃,她强忍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只知道她要逃走,因为追兵快到了。 她跑了一天一夜,也整整吐了一天一夜,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她都在吃了吐中度过。 想得越多,她的头疼得像是要炸裂开,额头上却压上几根手指缓慢地在她脸上移动。 睁开眼,六姑娘坐在她的床边,一下一下的按着她的头。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惊悚地想要坐起身,把六姑娘的手推开。 六姑娘怎么可能这么……温柔? 犯病了不成? “好心来看看你,有没有被自己吓死,还不知感恩。”六姑娘不强求,也不是非要给她按头,“既然你还好好的活着,那我走了。” 才刚来就要走了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奇怪得很! “麻溜儿的吧。”她不疑其他,六姑娘做事就是这么不按常理的出牌,她还不够识人心,跟不上六姑娘的想法也正常。 但她私以为,她要是真的能猜出六姑娘在想什么,她也就不正常了。 这一次说完这一句,六姑娘还就偏偏不走了,在她床边坐下,直挺挺的凝视着她。 展翎心虚,介雷的碎碎念还是有功效的,时常地在她耳边念叨“别是让六姑娘对你有非分之想”,她也怀疑六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想杀一个人。” “不行,我不行。”展翎拒绝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她的表情很认真,展翎很少在她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脸瞬间便沉了下去,“难怪看你最近怪得很,老是跟着我,莫非你在军中受谁……欺负了?” 六姑娘的身份特殊,因为向狰将军,她能得到南军的庇护,但向狰将军已经死了,南军中有人对她起了歹心,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展翎下床,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圈,肚子里窝着火气,“哪一个敢?告诉我。” 她将六姑娘视作朋友,其中也掺杂着一些些同情,又因为赵清晏的那一层关系,所以愿意在南军中护着她,算作弥补赵清晏对她的亏欠。 就算六姑娘再是行为跳脱,让她很难理解,还老爱在口头上与她互掐,但她实际上是不讨厌的。 猜测六姑娘可能让人给欺负了,她是真的火了,“看着我做什么?说话啊?人,我替你去收拾。” “你个狗,在乱想什么!”六姑娘不可置信将她推开,“真是没救了。” 六姑娘气冲冲的从她帐中出去,展翎也没明白六姑娘怎么生出的气性。 介雷和介风通报入帐,恰好迎面与六姑娘撞个正着。 介雷高深莫测的盯展翎,“我说驸马,这六姑娘怎么在你这儿跟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 她哪里知道! 她只注意到介风的手中握着一张纸,是赵清晏常用的那一种,南军中没有人用如此细腻的纸张。 赵清晏总算又肯给她传信了? 介风板着脸,通常他露出这种表情就说明情况糟糕。 展翎狐疑接过信纸,暗骂了面前的两人一声,也不知他们又造了什么谣言,让赵清晏亲自来信开罪。 就不能见着她好点? ——八千甲兵靠近虎崩山,速战速决,小心行事,切记切记。 “什么?哪来的八千兵?”展翎一阵胆寒,手中的信条让她揉紧发皱。 南军她调走了一万,再不可能调出兵马,北军也不会好心到来助她剿匪,这八千人必定不是来帮她的,她手上一万的人马,要攻虎崩寨还够用,若是再来八千贼兵…… 虎崩寨当家的当真是给她备了好一份大礼!
第48章 排兵布阵(三) 黑压压的云层中看不见月光,低沉得可怕。 那一股邪门的东风吹了一日,没有要停的迹象也没有减弱分毫,绵长的风声,“唰唰”吹响周围的树叶发出声响。 军旗在夜里没有人搀扶,歪了不少,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要把它给扯倒。 南军营中一片静谧,过了宵禁时刻,连巡逻的哨兵脚步声也很轻,那风吹军旗飘摇的声响则是愈发清晰地刮在每一个还醒着的南军兵士心中。 展翎已经在帐外站了有一段时间,神色肃穆的望着远空。 为她守帐的兵士一本正经虎着脸,腰背挺得笔直,不时偷偷打量一眼他们的驸马在看什么。 介雷立在她身边,神态与展翎一模一样的板正,隔一阵就回头恨恨的瞪一眼打量展翎的人。 “驸马,你在这站着吹风也不是个办法,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阿风准能将确切的消息打探回来,他一回来我就来叫你,你看可好?” 她睡不着! 不知道为何,这一次收到赵清晏的来信,她心中觉得格外地慌乱不安,她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的脑中混沌一片,就是想不通她到底忽略了何事。 或许只是因为今日看着六十长刀营兵死在她面前吧,她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她没预料到那件事会影响到她这么深刻,她担心上了战场仍控制不住那种心悸,她或许真的会握不住剑。 冷风能将她的头脑吹得清醒。 但介雷说得对,就这么站着也不是个办法。 她疾步往前走,介雷怕她出事,赶紧跟上。 二人停在商议军事的营帐,展翎进入,盯着沙盘之上虎崩山的地势出神。 巡营的兵士本不想管她,但想到她是个认死理的,军中该是什么规矩便要按着规矩来,还是进帐询问了一句。 介雷给人打好招呼,“军情紧急,勿要来扰。” 枯坐了一夜。 介风是第一个到军帐来的,他进入,见介雷倒在地上酣睡,展翎则是两眼透着诡异的亮光像个回光返照的临死之人。 看着太不对劲,介风怕她思虑过重而死,“驸马何不先歇一阵再听我说?” “无妨,你先说。”展翎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裳,邀介风坐下说话。 介风一夜奔波,比她和介雷状态看着还要糟糕。 “的确是有八千穿着甲胄的叛军往虎崩山来,距离虎崩山大概还有两日的行军路程,他们都是想让俞南重归呈国之人,虎崩寨这些年表面上做山贼的勾当,暗地里却在联合这些人。” “他们从俞南十州不同的地方来,近日方才合兵到一处,所以没引起注意。” “这一次驸马派兵来剿,他们该是打定了主意反了,并且看他们的样子,是要与南军决一死战,定不会投降。” 赵清晏出生时,先献王挑起的战事抢了呈国的土地,在下俞人看来这是光荣之战,可是在呈国人眼中,这是侵略! 搅扰了他们安宁的生活,让俞南陷入战火之中,让俞南的百姓妻离子散,战争不是出自正义,自然会有人不服。 作为呈国人,他们想让俞南重归呈国,这没有错,但展翎是下俞的将军,俞南现在是下俞的地方,是赵清晏的封地。 他们两方都没有错,都是为了心中正确的事,只是因为立场不同,所以此战必须要分出个胜负。 八千兵,从俞南十州聚集虎崩山,必定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情,应该是在一个月前她准备攻打虎崩山,贴出告示那时起,各地的反贼就在往此地赶。 她想着要招降虎崩山上的贼,白白给了这些人合兵来救的时间。 她在虎崩寨上武力示威了整整一个月,虎崩寨既不投降也不与南军正面交锋,她便以为她的计策可行。 若是李国公在,定是早就看穿了这伙贼人拖延时间的打算! 还是太年轻了!战场经验不足! 但此时再来懊恼,为时已晚。 有那时间懊恼,不如想想这仗接下来要如何去打! 贼军八千还有两天到,近日方才合兵到一处…… 近日方才合兵到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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