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谣还是负责拉着严子敏,严子敏体力很差,半个身子都靠在罗谣身上,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走到山下。罗谣说我背你下山,但严子敏叉不开腿,罗谣又说那我抱你,严子敏像听到什么禁语似的,眉毛一凛,不置可否。 “你站好。”罗谣说。严子敏说累了,站不直。 “站直一秒也行。”她又说。 严子敏像一根被拉直的豆芽,弯弯曲曲但也勉强直起来。就在她马上要塌下去的时候,罗谣忽然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真轻。”罗谣说。 严子敏吓得像条鱼店里被命运选中的鱼,伸着手一个劲扑腾。罗谣警告她再乱动就把她从山坡上扔下去。严子敏捂着脸,说第一次有人这么抱我。 “谁让你穿木屐!”罗谣一边说一边往山下走,路过沈澜沧她们,说我们先下去了。 山下的人依然源源不断往山上涌,罗谣假装严子敏是个病人,一路大喊“请让一让”。善良的游客们为她们让路,她们顺利回到山脚下,钻进路边的雨棚。 严子敏哭丧着脸,说:“你怎么能这么抱人呢?只有男的这么抱女的。” 罗谣说:“你见的男的和女的太少了。” 严子敏有点委屈,问:“你是说我没见过世面吗?” “我没那个意思。”罗谣说,“但是这跟男女没关系,我想快点下山,你不想走路,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好吧,我会好好想想你的话。”严子敏又皱眉了。罗谣说,不许皱眉。严子敏眉头半展不展,哭笑不得。罗谣说,算了算了。 严子敏虽然轻,但一路走下来胳膊还真有点酸。罗谣敲胳膊的时候,另外三个人才从山上挤下来。 肖慧中看严子敏神色如常,说好啊你,我还以为你中暑了,罗谣才抱你下来的。严子敏说不是,罗谣只是想快点下山,是我拖累她了。 罗谣抓着头发喊:“我可没那么说!” 其他几人也都知道严子敏性格保守,什么事都觉得是自己的错。相比那些善于甩锅(罗谣和肖慧中不太承认)的人来说,她什么锅都能往自己身上背。 她们找了一家餐厅休息,复活于空调冷风下。下午她们也不打算去什么景点了,就在附近走走,拍拍照聊聊天。用沈澜沧的话来说,反正景点又跑不了,以后再来。 晚上她们要坐夜间巴士去河口湖。肖慧中喝了一大口冰镇汽水,问:“我们到底为什么这么赶?” 宋小雨回答她:“因为后天晚上要赶回东京看花火大会!” “和走穴一样。”肖慧中累瘫了,她后悔当初没听罗谣的话,为什么要坐夜间巴士,好好睡觉不行吗。 沈澜沧提出下午要去金阁寺,她说其他地方她可以不去,但金阁寺必须要去。罗谣想起来她房间桌上的那本《金阁寺》,说,那我陪你去。 吃过饭,她们就起身离开,迫不及待地走进夏日的热浪中。
第53章 “刚才抱人抱得很开心啊。”沈澜沧说。 罗谣在沿街一溜雨棚下蹦跳,说:“还行,她特别轻,像纸片一样。” 说完她伸出手臂,假装还抱着人,往上颠了颠。沈澜沧扬起眉毛。 “你站直。”罗谣走过去拍拍沈澜沧的后背。沈澜沧还没反应过来,罗谣就扶住她的肩,将她也抱了起来。 “你也很轻。”罗谣说。 沈澜沧可不像严子敏那样乱动,她搭着罗谣的脖子,手指摸上她的脸,说:“准备抱我到车站?” “可以啊,我力气大着呢,不在话下。”罗谣边说边走,无论如何都要故作轻松。 沈澜沧笑了,说好了好了,放我下来。 雨棚外毒日头出没,她们撑了一把伞走到车站。金阁寺的游客比想象中少,庭院深深、夏木阴阴,她们专挑幽静之处漫游。但无论行至何处,辉煌灿烂的舍利殿都在视线之中。 舍利殿上两层的金箔在晴天时光彩夺目,但越是璀璨就越是虚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那样的场景只会在梦里出现。 沈澜沧说如今的金阁寺是1955年重建的,之前的舍利殿被一个见习僧人放火烧毁了。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就是以此事为背景写作的。 “池水代表了海,舍利殿是在海中乘风破浪的船。”她说,“三岛由纪夫形容它是时间海洋里的航船。” “那它有航向吗?”罗谣问。 “也许有,你看上面那只金铜凤凰,”她指着舍利殿屋顶上那只金色的鸟,“看它羽毛的方向,就知道航向了。因为‘时间的波浪不住地扑打着这双羽翼,接着向后方流逝’。” 这是她唯一记住的书里的一句话,她非常喜欢,因为她感到时间的波浪也在扑打着自己。 她们走到一棵树下,避开水边游客们的长枪短炮。树梢里藏着几只唱歌的鸟,沈澜沧吹起口哨,和小鸟一唱一和。罗谣伸伸懒腰,拉一拉她久未舒展的骨头。 她说,想出家了。 沈澜沧笑着说,出家?当一休?罗谣问,一休在这里念佛?沈澜沧说那倒不是,一休在安国寺,但动画片里那个将军就是足利义满,是他修建了金阁寺。 罗谣唱起《聪明的一休》主题曲,小时候她和小伙伴之间玩耍时都争着扮演一休,但她总是轮不上。因为楼下住着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光头,他每次都能毫不费力地抢到一休的角色,而罗谣连小叶子都当不上,因为楼上住着一个跟小叶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那你扮演谁?”沈澜沧问。 过去十多年了,罗谣还是很不甘心:“我演的就是那个讨人厌的将军,因为他们说我难为人的样子跟他特别像。” 沈澜沧不由得笑出来,她说:“没关系,你虽然输了一休,但是赢了金阁寺。那是你的。” “想不到我在二十多岁的时候终于扳回一城。”罗谣神气地把手插在腰上,像巡视自家后花园一样,“你说得对,先赢的都是纸,后赢的才是钱。” 她们走在树荫下,绕进林子里。树木葱郁的地方气温也低了几度,沈澜沧说如果秋天来,这里还会有火红的枫树。去年她本想来赏枫,但姚岑想去富士急,她就没有成行。 “可惜现在没有枫叶。”罗谣说。 “没关系,有时候想象中的风景比亲眼所见的更美。” 听了这句话,罗谣沉默了一会,然后靠近她,说:“我可以问一个也许很不妥当的问题吗?”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沈澜沧说,“你是不是想问,我喜欢的是不是想象中的你?” 罗谣咬着嘴唇,点点头。她享受沈澜沧给予的感情,但这个问题始终横亘在她心里。 “一开始或许是吧,但现在不是。”她回答。 罗谣没有说话,她的牙齿在下唇上留下一排清晰的印记。 “实话实说,我对你有过很多想象,你的孤独、你的迷茫,还有你的……身体。那时候我自以为了解你,因为你总会有一些符合我想象的地方。” 她接着说:“你那天说,我喜欢的只是我的镜头,其实你说得对,我喜欢的是想象中的你,我完全把你塑造成一个电影中的形象。尽管我没有把握你一定会答应我的请求,但我没想到你拒绝得那么干脆彻底,我以为你至少会符合我的设想,谦虚地说自己没什么经验之类的。是我太自大了。” 沈澜沧旧事重提,罗谣依然感到被人揭了伤疤。她咬着牙,带着三分生气,本来不想掉眼泪,但一时控制不住,只得飞快地偏一下头,用手背蹭掉。 “那你什么时候才……”后面她没说,她觉得说不出口。 “你不理我了,我感觉你变得很陌生,和我想象中的那个人南辕北辙。我以为我对你不会有和之前一样的感觉,但实际上我对你更好奇了,对想象之外的你好奇。” 罗谣瞪着她,眼睛倒映着远处舍利殿金色的房顶,它像一块光斑。 “直到那个星期天我看到你跳舞,我发现无论我想象得多么丰富,在真实的你面前,它们都是那么片面。我没有办法再去想象你,我只能试着了解你。”沈澜沧抚摸她的脸颊,她允许眼泪流进她的手里。 “那了解之后呢,你觉得我……”罗谣吸吸鼻子。 “我爱你。”沈澜沧轻轻说。 罗谣低头笑了一下,然后泪如雨下。她趴在沈澜沧肩上,舍利殿金色的影子在泪水中飘飘摇摇,好像沐浴在焚烧时发出的热气中。但这次焚烧的只是个幻影,是想象中的楼宇。 “我也爱你。”她很小声又很快速地说。平时开黄腔时她一点不怵,因为她知道那只是玩笑,可以用笑声让它们过去。但真心实意说出爱的时候,她紧张到了极点。 “你对我有想象吗?”沈澜沧问。 “没有,”罗谣说,“我想象力不够丰富。”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沈澜沧问的很直接。 “一开始。” “一开始?” “在学校门口的咖啡馆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 沈澜沧很诧异,她还以为是她们单独出去的时候。 “为什么?”她问。 罗谣抽泣两声,说:“我不知道,我是看脸的。” 沈澜沧被她逗笑了,她说:“可你从不和我说话,也不看我。” 罗谣说:“我以前也喜欢想象别人,我先喜欢上一个人的气质,然后把他们想得特别美好。但接触之后会发现,他们跟我心里的剧本大相径庭。他们只是……很普通的人,让我觉得也不过如此。所以我不会主动接近谁,要不是你主动找我,我们之间也就那样了。” “好绝情。”沈澜沧说。 “谁知道你是个例外。” “那还不感谢我?” “我谢谢你啊。” “听着不像好话。” 罗谣蹲下又站起来,往沈澜沧头上洒了几片树叶,说:“不要臆测。” 她们手拉着手踏上返程。坐上巴士时,罗谣又想起了什么,问:“你刚刚说,你想象过我的身体,怎么想象的?” 沈澜沧干咳两声,说:“限制级的话题我们就不聊了。” “那我跟你想象中一样吗?”罗谣痴痴笑起来。 “以为你是弱柳扶风,结果是金刚芭比。” 罗谣笑得倒在她身上。 “你觉得能切磋赢我吗?”罗谣问。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沈澜沧趴在她耳边说,“床上见真章。” 罗谣侧过脸去,笑出眼泪。沈澜沧说完平静得很,还是那样冷酷地坐着。巴士快到旅馆门口,她们互相看了一看,各自别过头,手却还是拉在一起,下车后才松开。 肖慧中她们已经换回了平常的衣服,在旅馆旁边的咖啡馆坐着,大包小裹的行李堆在旁边,每进去一个人就要挪一下。她们下午就在市里逛了逛,买了很多吃的玩的纪念品。
82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