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笑容更深,拉过迎曦就要往前跑,她早就瞧见前面的花灯了。她这面拉人的手,那面迎曦却不动,而是盯着唐翀问:“唐姐姐,那枚结扣是什么?” “那是同心结。” “同心结?” 岁安在旁问道:“同心结是什么?” 唐翀清清嗓子,“就是,送给意中人的。” “意中人?” 唐翀见岁安又歪了脑袋,赶紧哄着小祖宗快走,省的再待下去非缠着问自己送给谁的可怎么办? 唐翀带着岁安要走,迎曦却仍不动,“那个同心结,好看。” 岁安瞅瞅自己的小伙伴又去瞧那同心结,确实精致。“唐姐姐。”得,唐翀刚掏出钱,迎曦又一指,“那个好看。” 几人顺着她手指方向看过去,那是挂在最边上的一枚同心结,火红锦绣堆在一起,很难一眼出挑,要是迎曦不指她们还瞧不出来,这枚同心结似乎有些不同,就听那摊主笑道:“小姐好眼力,这是要蜀地上了年岁夫妻和美有福高寿的绣娘亲手编制的,做工和寓意都好着呢。” 唐翀这面付过钱,迎曦一扯,岁安那面已然接过同心结。这枚同心结绳结精致,夜色下红线竟也隐隐泛光。 “真的好看啊。”岁安摸了摸,继而递了过去,迎曦接过并未道谢,只是小心地揣进了怀里。待到她们都走了之后,洪诗卿退后几步。 “老板方才那样寓意好的同心结,还有吗?” “不好意思这位姑娘,刚才那个只此一枚。不然您瞧瞧这里的,同样是好做工好寓意。同心结吗,心意最重要。” 洪诗卿点下头,在唐翀看过来之前赶紧又买了一枚,同样小心地揣进了怀里。 几个孩子买了糖人,高高兴兴地奔向花灯会。路过高楼酒肆,便可听到里面士子高声吟诗对赋,方旭和迎曦纷纷驻足,兄妹二人听了会儿,竟都露出神往之色。洪诗卿看着自己这一双弟妹,到底是龙凤双胎脾性喜好总有相像,只不过迎曦比方旭要机灵许多。 岁安看出迎曦向往之情,从小养成的习惯,岁安总能很快洞察别人的情绪,尤其是迎曦。迎曦话并不多,但在她面前总会多说几句。 “你喜欢?” 迎曦点头,“多畅快。” “等我们多读些书,长大后就可以来这对酒吟诗。” “这是登科酒会。”方旭以为她们俩不知,好心提醒道。 “我知道啊。”岁安不以为意,她想的是到时候乔装一番,参加科考同那些士子比一比也未尝不可。 迎曦却皱起眉,“我们都是女子,女子不能科考自然也不会登科,更不能同男子这般在茶楼酒肆吟诗高论。” 岁安一愣,不由又想到不久前在宗学里无意听到的话。那是两个已然进入策堂年岁稍长的世家子弟,岁安不认识他们,左不过是哪位宗亲国公子弟罢了。其中一人说公主进论堂不成体统,另一个似是劝他别多言此事,末了说道:“皇上宠爱公主自然娇惯,又不是什么大事,到了策堂学不明白她自会哭闹着回宫玩耍去了。” 那两人最后的笑声听在岁安耳中分外刺耳,她没让人上去拿下二人,虽然在背后非议天子皇家可是重罪。二叔是皇帝,谁会敢如此议论?只因为自己是公主,是个女子,连入宗学论堂都会被他人嘲笑,甚至连二叔,在她的心里二叔早就如同她的父亲一般,那是她的父皇,是最英明神武的帝王。这样的英雄竟被这些人以娇惯子女诋毁,只因为她让身为女子的自己去了论堂读书。 何其不公。 “凭什么,女子就不能读书科考?” 在场之人闻言都是一愣,却谁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半晌还是方旭轻声道:“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规矩都是人定的。”方旭看着岁安的眼神心头一惊,他从未见岁安这样看过谁,下面要反驳的话竟也卡在喉咙口。 迎曦软软的小手握了过来,岁安这才收回视线侧头去瞧她,迎曦的目光里没有任何疑惑不解反对,相反她看着自己眸光灼灼。 迎曦也是这般想的。 岁安忽然开心了许多,拉住迎曦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又回身冲还愣在原地的方旭招了招手,“走吧,你不是说西市有好吃的吗。” 西市的酥糖饼在京都城里出了名,还有焖肉炙肉,蒸糖糕吹糖画,几个小娃晚膳都没用,一趟走下来却各个小肚滚圆。唐翀和几个护卫连洪诗卿手里都快拿不下了,岁安看到什么没见过的都要买下来,说回去要给父皇母后。公主这般孝顺,唐大人自然义不容辞,只庆幸幸亏今日钱带足了,没想到几个小娃娃这么能花。迎曦见她这般,也跟着学,可为难了她大姐,一路上手提肩挑。一行走到长桥,西市也逛完了,岁安看向桥那头,灯火昏暗,除了桥上隐有亮光,对面竟是漆黑一片。 “对面是什么地方?” 唐翀看了一眼,将想要上桥的岁安往身后带,“河那面是沉塘坞。” 迎曦并不知晓此处,“沉塘坞是什么地方?” “那里是罪民所居之处。” 罪民,沉塘坞。岁安望着河对面略有出神,第一次入宫那天的场景浮现眼前。那个小女孩的眼神,她第一次见那般小的年纪,会有那样的,气势?让她想起元怿曾笑言那句“任尔东西南北风”。 “岁安。” 迎曦又去拉她的手,岁安回过头,迎曦的手正搭在她头顶。“下雨了,我们回家吧。” 刚还好好的天,竟忽然下起雨来。“好。” 护卫买来油纸伞,唐翀撑开遮到岁安头上,岁安却自己接过,遮住了她和迎曦,“我们走吧。”只是临走前,她又再次回过头看了一眼黑夜中的那片模糊暗光。 作者有话说: 520大家都什么节目啊?作者君节目:夜晚码字
第96章 逢生 沉塘坞。 不同于外间的喧嚣热闹, 这里的人这里的事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衰亡的腐朽和绝望的颓败。茅屋草舍因着昨夜那场雨,透出一股潮湿难闻的霉味。安襄捧着药碗从外间进来, 床边趴着的小禾晴回过头:“娘亲, 哥哥怎么还没醒来?” “哥哥喝了药就醒来了。” 她爱怜地摸了摸儿子的额头,那额头现下滚烫无比。自七日前司马勇发起高热后至今未退,她出不去沉塘坞又找不来好大夫, 只能请这里的巫医开药熬来。 沉塘坞里居住的都是罪人和其家眷, 自然没有人会在意坞里人的死活。若遇上个心善的坞长还好,若遇上个只想升官离开这鬼地方的, 他们这些人, 尤其是她这种被下诏永不得出的罪人死活,就更加没有人会管。 安襄将药喂给儿子,然而如今的司马勇却是连咽下都已不能。“勇儿, 勇儿?”唤不醒儿子,安襄心中越发惴惴,她将药碗放下起身向外走去。她需要请大夫来, 不管如何她都要求得坞长同意。 昨日的雨水冲刷了连日的暑气,天空依旧阴沉灰蒙, 安襄跪在坞长的官舍外,昔年高贵的公主殿下再不复丝毫往日的神采。 轮回命转, 当年她那些堂姐妹所遭受的,如今她全都承受了一遍。 “公主殿下, 皇上可是有命, 您永不得出。”坞长阴阳怪气的声音, 以及他在她身边踱步不时的碰蹭都让安襄无比的屈辱厌恶, 但她只能忍下, 勇儿还在等着她带着大夫回去。 “大人,我不会出沉塘坞,只求您能请个大夫进来帮我的儿子医治。他已经高烧多日,再烧下去怕是不好了,求您开恩。” 坞长来此任职不过一年,他本是秘书监的少监,因着参与修著郎延拓的帝王著被新皇发派至此本就窝火,如今看见安襄他更想到自己因何落于此地,只恨不能折辱一番这个废帝之女。 “高烧而已,送到院子里吹吹风降降温就好。”俯身挑起安襄的下巴,坞长眯起眼睛凑到她耳边:“司马一族连造反都敢,你父亲弑父登基,我倒是要看看这样乱臣贼子的后代,能不能挺过高热?”安襄如今不过三十出头,这一年饱受磋磨只磨掉了她的锐气,却平添了几分凄楚之美。那坞长瞧着心中一动,手便抚上她的脖颈。他过去只在大祭礼上远远瞧过一眼她,那时候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他永远也想不到,这样的天家公主,会有一天跪在他脚边哀求,只要他想,他现在就可以掌控她甚至玩弄她。反正皇帝不会再管她的死活,一个贱民,到时候若真如何,报个病亡,谁又会真的追究? 屈辱和恶心交织,在对方的手碰到自己身体的那一瞬,安襄终是忍不下去,她拔出头上的木钗狠狠扎向那坞长的手背。 “啊!”坞长惨叫嚎啕,抬脚将安襄踢倒在地,“你如今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同本官放肆?本官现在杀你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他捂着流血的手抬脚又踹上安襄的身体。 “不准打我娘亲!”就在这时,禾晴从外跑来,她刚才就偷偷跟着她娘,自然将刚才那一幕全部瞧见。在外捂住嘴巴忍下哭声的小女孩终是再忍不住,她从角落里冲出来,挡在安襄身前。“你不准打我娘!” 安襄见到禾晴慌忙撑起身子将女儿护在身后,她望向那坞长,眼神无波无澜,却透着森然的寒意。“我就算落魄至此,亦是郎家子孙。我同皇上一起长大,她的脾性我最了解,她可以亲手杀了我,但绝不会允许别人这么折辱郎家子孙。”那坞长本还要去打禾晴,闻言一愣,就见安襄艰难起身,禾晴在旁费力地撑起她。 坞长瞪着她好一会儿,目光渐渐从安襄移到禾晴身上,继而阴冷一笑:“对,你是郎家人,可这两个孽障不是。” 这话一出,安襄眸光瞬时凌厉起来,下意识将禾晴揽地更紧。那坞长冷笑一声,捂着手道:“司马氏罪妇,皇上有命你永不得出沉塘坞,本官自当遵旨。谁知你让外人来探视是否要传递消息,你们再有谋逆之心,岂不是黎朝之祸!”言罢他一甩袖袍,冷哼一声回到了官舍。 “娘亲。” “禾晴,我们回去。” “可是哥哥?” 安襄眸光暗下,“禾晴,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禾晴此刻还不明白娘亲话中深意,只知道现在境遇困苦,但仍旧要好好活着。她抬起头看向安襄,用力点下头,“娘亲,禾晴会好好活下去的。” 恩科之后,皇帝将此次科考选拔出的士子全部任命,或为京官或派放它地。状元陈洛谦同阮恒晖都被她放到了御史台,陈洛谦为领侍御史,仅次于主官御史大夫与副官御史中丞,而御史台如今中丞职务空缺,他虽为领侍但其实已是御史台的二把手,由此可见皇帝器重。阮恒晖则被任命为监察御史,监察御史品阶不高,倒是出乎朝中那些等着瞧皇帝如何厚待小舅子的官员们之意料。监察御史品阶虽不高但权限广,虽连上殿资格也无却可监察弹劾百官,皇帝让小舅子去了此处,那心思敏锐的当下便察觉,朝中此刻,怕是要有动荡。
118 首页 上一页 85 86 87 88 89 9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