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都好,咱们一家能团聚就好。”云卿眼盲,平时小竹子一直近身随侍。但只要元怿在时,照拂云卿之事便由她亲自做。 元怿浅叹一声:“等我将江王府也修葺好,到时候咱们便可在家中重聚。”云卿闻言亦喟然,当年大火将江王府付之一炬,她们就此家破人亡。元怿感知云卿的情绪,握住她的手,而后对旁边的杨保道:“杨保,清宁宫修葺的差事办的极好,朕重重有赏。江王府如今要重建,去工部调来当年王府的筑建图纸,江王府重建之事朕便派你监工。” 杨保一愣,抬起头却见元怿正好扫向他,天子面上带着笑意,那目光却不禁激得他一阵发寒。 “是,奴婢领命。” “去罢。”元怿没再同他多说,扶着云卿的手进到清宁宫。“阿姐,我将咱家重新修建,到时候你在宫里住腻了,便可回王府小住。”元怿边说边扶着云卿往清宁宫走,进得宫门她却没让人跟上,“你们在外候着。” “是。” “王府重建不急,眼下兵乱,当以国事为重。” “放心阿姐,我有数。”元怿屏退众人,只她和小竹子跟着云卿入殿,云卿起初还不知她又要搞什么名堂,待那一声熟悉的“五姐姐”响起,她才知晓当真是惊之又喜。 “陶依?” “五姐。”清宁殿内,陶依从内中走出,依旧是男子装扮,却没再易容,只见得一个容貌俏丽的小郎君翩然立于殿内。云卿看不见,陶依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五姐姐,是我,我是陶依啊。” 一声五姐姐,唤的云卿红了眼,她摸过陶依的面颊,一寸一点,哭笑着道:“是我们陶依,陶依长大了,是大姑娘了。” “陶依是大了,现在可不得了。”元怿打趣地看她一眼,陶依冲她皱皱鼻子。前不久她为着元怿的事特意回了趟安州,也是因此耽误了同云卿第一时间相见。“五姐姐,我,”陶依顿了下,想着还是不要先给五姐姐说自己和三娘的事,待她养好身子徐徐告之为上。“七哥识得一位神医,算是我的师父,我们去请她,相信她一定会将你的眼睛治好。” “真的?”这么多年盲于黑暗的人怎么可能不期望重见光明,小竹子为了她的眼睛到处奔走,还曾亲尝草药险些中毒,却仍旧没有将她医好。 “神医妙手,当年也是她解我之奇毒,救了我一命。只是神医隐世,想要找寻不大容易。” “皇上哥哥,若真能医好姐姐,上天入地我定当找到神医!” 元怿看向小竹子,冲她安抚地笑笑:“好,让你和陶依一起去。”陶依已同元怿商量过此事,便道:“三娘不日便抵京,到时会带着岁安一同回来。” “岁安也要回来了?”云卿握住元怿的手紧了紧,人生活到现在她从未对明天如此热切的期盼过。 “是,还有这么多年一直照顾帮助我们的。”元怿看向陶依,二人相视一笑:“我们的亲人。” 云卿看不到元怿的表情,但从她的语气里,能够感受到她的元怿并没有一直活在痛苦和仇恨中,她的这些年当是自有温情在的。云卿不禁欣慰,“好,你们的家人,也是阿姐的家人。” 杨保做了三个月的首领太监,却被一旨安排去了工部督建。督工尤其还是新皇昔年潜邸重建的喜事,向来是个人人想抢的肥差,不过却也比不上首领太监之职来的重要。众人虽不知何故,但也知晓,皇帝是想换个心腹之人。如今外有战局,内要大婚,江王府修建已被皇帝暂时搁置到明年再议,杨保领了命却也只能做些前期筹备的工作。等众多眼睛盯上那位置的时候,却不妨皇上一道口谕,竟将内廷司的蓝掌事调到了身边。 按理来说都是后宫事,就算是宦官亦不可干政,同女子也没什么两样,但皇帝身边掌事的是个姑娘却也是开朝以来头一遭。尤其是,宫里近来传出的流言蜚语。当时未来的皇后娘娘还未进宫,陛下曾夜半召见过蓝姑娘,直至天亮方才离去,这一下就给蓝钰儿任内侍中的命令平添了几分秘色漪语。言官虽有想上疏之意,犹豫再三却又作罢。皇帝这个年纪未大婚未有后妃,确实不好上奏勿要贪恋女色。不仅如此,他们还得劝谏陛下大婚后立时选秀,□□一脉如今可就剩这一支嫡出血缘,为了江山社稷,皇帝子嗣可是大事。若陛下收蓝钰儿为内侍臣是暂时之法,为了日后有了子嗣将其收入后宫,他们也别搅扰了圣意。未来皇后他们没接触过,皇帝也藏的深,只知是同皇帝相识微时一路相伴的结发人,皇帝若因为看顾着她的面子暂时行这托词,他们便更不好再多言。 上疏奏请齐王当死中,有跟着元怿打下江山的功臣亦有郎延拓昔年之臣,而为数不多上疏留齐王一命者亦是如此,当然还有许多保持缄默的朝臣。元怿将发表言论之人一一记下,继而执笔手书密信,火漆加封,招来唐翀。“让内卫速传至邱本玄。” “是。”唐翀领命前往,元怿望着乾阳宫深重大门,沉下眼色。司马阔闹出的兵乱已有月余,借着此事朝堂中将隐的派系局势再度浮现,她的目的达到,这场动乱至此也该落幕了。
第86章 夙愿 日暮西垂, 元怿将手中的奏书放下,抬手揉了揉眼睛。 “陛下。”此时天色渐暗,蓝钰儿掌灯前来, “安襄公主前往清宁宫去了, 长公主留她用了膳。” 这个四姐。元怿望着烛火微微出神,蓝钰儿在旁提到:“陛下,是传膳还是去月姑娘那?” “钰儿, 朕记得你和小翀都是湖州人士。” “是, 陛下。” 元怿手指点着御案,似在回忆, “昔年我答应过小翀, 定要为她兄长讨回个公道。”当年湖州知州强逼蓝钰儿为妾,唐翀带着震关山的人马抢亲杀吏闹出不小动静,最后招至报复, 她大哥唐飞也是死在那湖州知州的手里。不过,这人在多年前告老还乡时,已然被唐翀带人截杀, 也算了却她亲手报仇的心愿。 “李远道已然死在小翀剑下,总算报了仇。”蓝钰儿将四周灯烛拨亮, 继而似有感慨般低下声音:“只不知,天下还有多少这般不平事。” “官场恶吏, 残害百姓鱼肉乡里,非一人一家之事, 若此种贪官污吏横行, 终为黎朝之祸。肃清官场腐败恶吏仗势, 才算真得为天下如她这般遭祸的百姓主持公道。” “陛下所言甚是。” “钰儿。”元怿看过来, 蓝钰儿本在垂首静听, 闻言抬起头正好同她对视,想起如今已然不是过去,直视天子是为不敬之罪,又连忙垂下头。 “陛下,奴婢在。” “又没外人,不必拘束。”元怿看出她的想法,当皇帝这几个月,她亦感受到了变化。她知道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孤家寡人,她不愿真的如此。“你如今是内侍中,不必称奴婢。” 蓝钰儿一愣,就听元怿继续道:“自称臣即可。” “陛下?”蓝钰儿抬眸看向元怿,烛火映照在她的眸中,明明灭灭,如同燃起的火种。 “等尘埃终落定时,你需替朕办一件事,在此之前。”元怿取过桌案上的书递给她,“需静心磨刃。” 蓝钰儿接过那两本书,皆是讲治国献策之论,不由惶恐。“陛下您这是要?” “你当知晓我。”元怿并未把话说破,只深深看向她。她们共处多年,是同生同死共患过难的,不仅如此,她和唐翀亦知晓自己的身份,元怿也是看中这一点,才会终于下定决心扶持二人。蓝钰儿怔怔望着她,好一会儿回过神来的人匆忙俯身跪地,拜道:“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望!” “起来吧。”元怿笑笑,起身走至殿外,外间宫殿巍峨肃穆,此时天色垂暮,衬的皇城有种别样的静谧庄严。 她想要的盛世帝国,现在她要开始一点一点的,亲手缔造。 ——— 初春的清泉山早晚虽仍有丝丝凉意,但胜在草木暖绿,若赶上天晴日照,正午时分来至山间便更觉宜人舒适。这一时节起,街上渐渐热闹起来,如同复苏的春日一般泛起生机,欢喜镇的小童们便会成群结队的往山林中奔走玩耍。 清泉冽冽,靠至下游山涧处水浅清澈,洪诗卿将裤腿挽起,一双枣红小马靴立在岸边,赤脚踩在石上,躬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牢牢盯住两石缝中。 “大姐?”俞瑞祥在旁看了半晌觉得无趣了,就想要回去央告方旭带他捉蛐蛐玩。 “嘘!”卿儿皱眉嘘声,小瑞祥赶紧捂住嘴巴,就听卿儿又道:“搂杆递给我。” 岁安蹲在瑞祥身边,闻言立时回身取过网鱼的搂杆,双手奉到卿儿面前。那搂杆是琦叔给他们做的,灵巧方便专门网小鱼用。 卿儿接过,先是慢慢躬腰,屏住呼吸一点点将那搂杆挨近水面,静立少顷就见她忽然沉手,继而迅速向起一搂,再起杆时那搂子里便多了几尾小蚯鱼。 “好棒!” 岸边上,三个娃娃排排站,见状纷纷鼓起掌来。“大姐真厉害!” 洪诗卿站直身子,一晃手里的搂杆,她得意的扬扬眉,继而拿过一旁的竹篓将小鱼尽数倒入。“拿回去玩吧。” “大姐,鱼要怎么养呀?”问话的是小瑞祥,答话的是小迎曦:“放在水里就好了,你可别再往你那小被窝里抱。” 前些日子俞寒时弄回来一笼子田鸡准备出新菜,他这小儿子瑞祥看了喜欢要养,寒时没当回事,便给了他一只,谁成想他半夜竟抱到自己被窝里去了,将他姐桂纾险些吓晕过去。自此日日跟着俞菱初睡,再不肯回房去了。 瑞祥皱皱鼻子,小声哼唧了句:“我知道,姑姑告诉我了。” 不远处,素裙少女手持竹笛,萏口轻启,悠扬荡涤之音霎时于山林中回彻。 洪诗卿将鱼篓放到一旁,上岸向那少女走来。 “灵儿。” 清乐戛然,余音不绝,灵儿抬首,冲着面前的红衣姑娘灿然一笑:“今日可开心?” 正午的日光暖足,晃在少女娇美的容颜上,却烙进了另一个少女的心里。洪诗卿几乎一瞬红了脸,她怔怔地盯着灵儿,好一会儿方才磕绊道:“好,好看。” “什么啊?”灵儿笑开,如四月春泉,清雅素韵。这般年岁,不着红妆便可摄人心魂。 “啊?”洪诗卿今日显得有些呆愣。 “卿儿姐姐,灵儿姐姐是问你今日开心否?”岁安不知何时提着鱼篓而来,站在洪诗卿身后,脆生生说道。 “开心,自然开心的。”洪诗卿不自然地清清嗓子,继而别过脸摸了下岁安的脑袋,“岁安乖,带弟弟妹妹去那边玩。”岁安张张口,还想说点什么,小瑞祥却已然拉过她的手。“姐姐,咱们去那边吧,你给我捉蛐蛐。” 岁安还没等说话,便被瑞祥拉扯着离开,洪迎曦跟着二人走至稍远。树荫绿丛,花香已沁,岁安看看四周,“这里不太像有蛐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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