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那边的老太太也转过身来,挥舞着手中那把专门用来修剪花草的五福临门纯金小剪刀,玳瑁镜后的一双小眼睛里精光闪闪:“我这里还有见面礼等着送给孙媳妇呢!我是紧赶慢赶从云台观赶回来,竟然听说你把人给气走了!许寄奴,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我孙媳妇赶紧给我找回来,我要跟你赌气赌到过年!” “阿婆……”许景瑭拖长语调,无奈扶额。 许老太太“哼!”一声转回身去,拿背影对着二孙子:“别同我说话,跟你赌气呢!” “……” 外头肃杀深秋已至,寒风扫落叶,满庭颓唐败,只有这四季如春的屋子里,还长着许多看生机盎然的绿色植物,许景瑭先看看祖母,后看看祖父,又反过来看看祖父,再看看祖母。 这一双杖朝之年的老夫妻啊,少年成亲,相伴垂暮,不经意间,便是快一生的陪伴。 而我,又何尝不想与人共度春秋,分享喜乐呢?可是,我凭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常文钟。 我不知道要说点啥,但是想听你们说点啥。(这话好无赖)
第6章 趁虚 秋深时节雨水多,北风刮得异常犀利,送走落黑前最后一位代笔写信的客人,时佼走回书桌前,端起茶杯喝水,才发现杯子里只剩下了几口冷茶根。 方才那客人,是位上了些年纪的阿婆,耳朵微背,沟通起来有些障碍,要给遥远的娘家弟弟写信,有很多话说,铺子里另外一位代笔的伙计嫌麻烦,便把阿婆推给时佼处理。 看着阿婆颤巍巍朝自己过来,时佼不忍拒绝,于是一封信写了快一个时辰的时间。 她不得不提高声音与阿婆说话,时间久了,口干舌燥,急需热水喝。到门外泼了冷茶根,时佼顺手捏了点茶叶,端着茶杯进来寻热水,铺子东南角里放着个小炉子,上面的铜壶里水正沸腾。 她刚要去提壶,一只大手先她一步,把冒着白热气的铜壶提下小火炉,还贴心地帮她倒了大半杯子的水。 杯子里的茶叶被滚烫的沸水冲得上下翻腾,时佼微露笑容:“掌柜好!掌柜忙完了?” “唔,算是忙完了,”同样刚送走一位贵客的段祺同笑着回应,给自己也倒杯水来,铜壶放回小炉子上,两手捧起茶杯取暖:“走不走?我的马车正好等在外面,顺路捎你一程。” “唔,”时佼遗憾道:“有些活计尚没做完,需得赶赶工,今日份的完成了方可。” “如此。”段祺同很好说话地点了点头,那边不远处的另一位代笔姑娘闻言兴冲冲朝这边挥手道:“我走我走,掌柜捎我一程罢?!” “快来,外头的雨又下大了呢。”段祺同的反应很自然,好似他真的只是捎带一程顺路的伙计,这些人,就算不是时佼,也会是铺子里其他的人。 临出门前,用袖子挡在头上准备冲上马车的段祺同,在一只脚踏出门槛后,又回过头来叮嘱道:“天雨雨,风劲,早些归家,事情明日再做也不迟。” “我知道了,掌柜您路上小心。”时佼两手把暖烘烘的茶杯端在身前,眯眼而笑。 段祺同和那位女伙计一前一后下工离开,几乎不到片刻时间后,夜幕就已从时佼眼前溜溜达达到了铺子里每一个隐秘的角落里。 黑暗更加深沉,街上匆匆行人不多时便在风雨中稀疏了痕迹,茶杯放到桌角,时佼就着酥油灯,一手按书页,一手提笔写。 时间萦绕笔尖,共就簪花小楷工整漂亮,书中无点刻,再抬头已过暮食久。 铺子门板封得只留下最后一块,守店的年轻伙计蹲在避风的高柜台后如饥似渴地读书,时佼轻手轻脚收拾好东西,在柜台上压留一张纸条,拿起雨伞离开。 她住的地方离铺子不远,却非是那日许景瑭说的那房子,她知道,时至今日,许景瑭从不曾联系过她找过她这件事,皆是她为自己冲动行事而该承担的后果。 可……她还会念起许景瑭。 虽只比许景瑭年长一岁,但她却比许景瑭记事清楚,她曾在年幼时与许景瑭有过一段时间相处,她记得些回忆,她记得自己很喜欢寄奴弟弟。 喜欢这种东西,说来很是悬乎。长大之后,她先知道许景瑭身世,后见到许景瑭本人。 第一日里见到,许景瑭有一副好皮囊。第二日相处,许景瑭有一个好性格。这人踏实,勤劳,孝顺,顾家,而且身份这样特殊,种种条件重叠,叫时佼很快爱慕上这个年轻人。 她的喜欢很谨慎,她的喜欢也很坦率,即便她不曾有一时半刻忘记过,许景瑭对她的有绝对拒绝的权力。 果然,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她被拒绝了。 在外人看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时佼都属于条件不好的一类。 她啊,时佼,资质平平,经历平平,容貌平平,家境平平——家庭却还不算太平,她的祖父母常为她小叔父远计,而与她母亲冬菱争抢她父亲身后留下的财产,她家还曾为此闹上过公堂,官司至今未休,这件事在她家那边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无论是婚姻还是交友,都没人会想和有官司在身的人牵扯不休的…… 试问,像她这么样个女子,哪个人会愿意惹一身骚地娶她?她本就因自己原因而延迟说亲,后逢丁父忧,一来二去拖到如今这老大不小的尴尬年龄,祖母有句话说的虽然不中听,但却是事实。 “像你这般年纪的,正常人孩子都该念学堂了,你拖拖拉拉至今,给人当续弦都是最好的结局了,难不成你还想像十六七的女孩子一样,细挑慢选找个如意良君?时佼,你清醒清醒罢!” 祖母的话,字字戳心,字字在理,只是时佼从不认同,孤身来开州打拼个把月后,她有些动摇了。 在忙碌整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租赁的房子里,于黑暗中独自面对那清锅冷灶时;在季节变化,由不慎着凉带来的咳嗽发烧里,夜里发汗被渴醒,却发现茶壶里的水早已被喝完时…… 时佼想,就这样罢,就这样回家找个男人成亲罢。 你会慢慢喜欢上那个陌生男人,你会慢慢地接受他所有的好与不好,你会给他生几个孩子,你会同他一起商量日子里的大事小事,哦,甚至不都用和你商量,男人会拿定一切主意,你只需要乖乖听话并且顺从就好。 你会喜欢上那个男人,习惯那个男人,最后和他成为亲人,像心里曾经生出过的欢喜一样,而你的日子,也将一如既往地继续,不会因为谁来谁走就从此停滞不前…… 风雨未停,夜里又回来的晚,食肆都关了店门,房东锁了厨房门,时佼饿一晚上,次日早在巷子口急急忙忙喝了碗羊肉汤,吃了个鸡蛋不翻,胳膊下夹着本书步履匆匆到铺子上工。 日子进入初冬十月,半宿北风吹散厚重阴云,大雨初初停,虚空里雾气蒙蒙,人但凡出了门,不刻就会落一身湿意,时佼在进铺门前,在门边拿出手帕擦了擦头发,掸了掸衣服,她看见路上行人头发上结起细细碎碎的小水珠,她怕自己头上也有,会影响仪容,她长的不出色,但该有的整洁不能丢。 开州的初冬,轻寒却潮,盖因临着濮水。 段祺同的铺子面积不大,只雇佣着两男两女四位伙计,昨夜守店的男伙计此刻在打扫门口街道,时佼便过去查看角落里的小炉子。 铜壶里有男伙计新添的凉水,她就把通风口稍微打开点,让火苗燃一燃,争取来客前把水烧开。 因着都是些零七碎八的小活儿,又不在掌柜雇佣伙计的工作范围内,伙计没有做的话掌柜也怪不得谁,别家铺子规矩多还好些,这厢偏生段祺同不是个爱约束手下的,久而久之,这些个琐碎事就都被时佼主动承包了。 她不是想在掌柜面前表现自己有多尽职尽责,那段祺同本就从不曾注意过这些小细节,只是她是个爱操心的,看不得能做好的事情没有做。 铺子营生书画偶尔顺带古玩,正与风雅相关,非是百姓必需柴米油盐酱醋,今日天寒又有雾,故而客人稀少了些。 铺子里另外一位女伙计季辛姗姗迟来时,时佼正在做着份替人抄书的活计。 季辛高呼一声“好冷!”后放下书画匠常用的布包,坐到自己椅子里的同时,她兴致勃勃朝客堂对面说道:“时姐姐,昨日下工我不是搭掌柜的马车回家么,你猜我们在路上遇见了谁?” 光听语调就能听出不是与工务有关的事,时佼礼貌地抬起头:“谁?” “许家二公子!”季辛两只脚在桌子下来回跺着碎步,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寒冷:“我们见到许家那位二公子了!” 待那满是期待的话音落下,季辛未在时佼脸上看到意料之中的反应,倏而一点额头,她嗤嗤笑道:“哎呀我忘了,你刚来咱们铺子没多久,可能没见过许家二公子,他和咱们掌柜是总角之交,在屯溪街那边的铺子时,许二公子常去找掌柜玩耍呢!这边铺子开业以来,他还没来过,不然你见了他一定会喜欢。我告诉你,他长的可好看啦!” 时佼脸上露出应景的清浅笑容,情绪不多不少,客气之上,交情以下,刚刚好:“是么,有机会一定见见。” “必须的,”季辛从桌角拿来一本书,翻开放到面前,身子往这边探,道:“昨日我们偶遇许二公子,他竟然在相亲!哈,我这才知道,有钱又漂亮的人原来也是要相亲的!我心里平衡好多啊……” 季辛十九岁,爷娘口中“老大不小”的年纪,正被逼着和人相亲,一次一次,不胜其烦。 “……是呢。”时佼回应一声,低下头去继续抄书。 季辛过去倒了杯热水,捧着杯子来到时佼桌边,默默看一会儿时佼抄书,她叹了声“真好看”,又忍不住好奇问道:“时姐姐可也相过亲?” 男伙计们到后面库房整理东西去了,铺子里就剩下她两个,若都一声不吭,那也太无聊些,时佼平时除了工务很少主动说别的,聊天这种事,季辛自觉地牵了个头。 舔饱墨的小楷笔在收回去的时候,极轻停顿了一下,时佼道:“自然是相过的。” 说罢,没了声,在季辛以为自己又要再开个话头儿时,却听时佼补充了一句:“甚至也有相中的。” “然后呢?”季辛来了兴致,跨步坐到桌子对面的凳子上,充满好奇的模样之下,隐隐藏着对自己未来的憧憬和担忧。 时佼想了想,道:“没有后来,我相中了对方,对方没相中我。” “不能吧!”季辛轻拍桌面,不可置信道:“像我时姐姐这种一看就是会持家过日子的,哪个男人那么不长眼。竟然相不中我时姐姐?怎么着,那男的是貌比潘安?还是富可敌国?他怎么不去尚公主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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