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合伙人倏地轻笑,惊得言半夏立刻抬头,结巴着开口想解释,合伙人却抬手示意她安静。 假如工作室仅有他们三个人在场,不管做出来的设计是好是坏,大家都可以心平气和地讨论和修改,不是合伙人狠心,不肯帮言半夏说好话,合伙人肯定偏心言半夏,但在客户面前,过分袒护自家的孩子只会被人抓着把柄肆意对工作室进行负面的宣传。 稿子的话语权在司南星和言半夏的手里,但保障工作室的利益是合伙人的职责所在。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 合伙人往前探身,眉头紧锁,双手支着桌面,有点失望地打量言半夏,气场顷刻变得极具侵略性,他起身走到言半夏跟前,单手夹起一张海报初稿在她面前晃了晃。 “Summer,这里不是大学,我也不是教授,你没必要向我解释,你现在是在工作,不是在学校那座象牙塔里设计一些得过且过的平庸作品。” 言半夏深知是自己不对,她被情绪影响了工作,这是大忌:“先生,我很抱歉。” “我不要你的解释,更不要你的道歉。” “我……我可以请辞。” “言半夏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司南星一个箭步往前,把言半夏护在身后,她理解合伙人这么做是为了工作室,但她不能忍受合伙人对言半夏说话的语气这么重,“先生!” 合伙人也在心里后悔把话说得太重,他能看出来言半夏的状态不对,不然以她的能力绝不会替奶茶店设计十张黑白灰配色的初稿。 张大军的心情反倒很好,只要言半夏不痛快了,他心里就痛快了,他说明天再来工作室,命令言半夏按他的要求重新设计十张配色活跃的初稿,接着就和顾梓趾高气扬地走了。 目送张大军和顾梓直至离开工作室,合伙人立马回神,一双好看的墨绿眼珠子里充满担忧。 言半夏能理解合伙人的做法,但合伙人的话一针见血得过分,她在设计上确实有短板,别人做设计都用Photoshop,她偏就独树一帜地用Indesign。 “Summer,现在轮到我向你道歉,”合伙人走到言半夏旁边坐下,轻声安慰,“外面有太多人盯着我们工作室出差错,他们恨不得我们下一秒就从天堂跌入地狱,工作室不能出现不好的作品,这也是对你和Star作为设计师的能力验证。” 言半夏没忍住哭嗝,肩膀轻微地抖动,耳朵因为哭嗝不好意思而红透了。 合伙人看到,忍俊不禁,心说她毕竟还是孩子,刚才自己说的话确实太伤人了。 “Summer,你想被认可吗?” “我想!”言半夏的眼睛很亮,坚定地说,“哪怕先生不要我的道歉,我还是要郑重地再说一次,抱歉,我放任我的情绪从而影响工作,我明天一定会做出勾起食欲的初稿。” “别跟那俩人生气了,你专心设计初稿就行了,别理他们说什么,”合伙人掏出一根橙味棒棒糖递给言半夏,“吃点甜的,开心点。” 下午,工作室来了一位言半夏很熟悉的客户——是她在大学的教授,特别爱闹的老顽童。 教授没想到自己的得意门生竟然是近日声名远扬的设计工作室的设计师,她开心地跟言半夏拥抱,告诉合伙人,她的稿子都交给言半夏设计。 言半夏受宠若惊,不自信地说:“Professor,I am just an Assistant Designer……” “I believe in you,Summer,be brave,and go ahead。” 学校是座象牙塔。 但是象牙塔的管理者——教授给言半夏打气了,她的话无疑赋予言半夏无穷尽的信心。 大学四年,言半夏的设计课几乎都是这位教授授课,教授一路看着她成长,设计风格日渐成熟,教授也很明白自己想要的设计风格就是言半夏那样的,于是只说了简洁和温暖两个要求,干脆放开手,让言半夏自由发挥。 教授的到来使言半夏想起她大学附近有棵很好看、很高的圣诞树,不输每年圣诞节争着被打卡的洛克菲勒中心那棵网红圣诞树。 “不知道圣诞树搬走没,下班带你去我大学附近看看?” “你心情还好吧?” 司南星伸手揉乱言半夏的自然卷,被她瞪圆的兔子眼不爽地剜回来。 “我头发被你弄乱啦。” 司南星贱兮兮地笑,更加卖力地揉乱她的头发,她这么关心发型,看来心情是变好了。 傍晚,铅灰的天空洋洋洒洒地下着雪,司南星车里没有备伞,她从工作室拿了两把,沉思半晌,最后只带走一把雨伞。 情绪反复无常的言半夏很讨厌自己这个巨蟹特质,却又无从抵抗,她盯着闷闷的天空,没多久就跟着情绪低落,吃饭的时候,哪怕是最爱吃的面食也没胃口,吃了两小口就说出发看圣诞树。 司南星心疼她没怎么吃过东西,让服务生打包了一份海鲜拌面,驶往大学的路上,司南星负责开车,还要时不时开口提醒吃着吃着就走神儿发呆的她。 司南星把车停在大学附近的停车场,交了停车费,撑开伞,站在副驾驶门外。 言半夏把身上的两件外套递给司南星一件,她今天早上出门之前看过天气预报,说是气温回暖,所以她没穿长羽绒服,换了两件厚度一样的长大衣,谁知傍晚忽然开始下雪,还刮大风,司南星那只臭美的狮子根本没穿厚衣服。 “夏夏你先拿着伞。”司南星把绑在手腕的头绳取下,随意地抓起自己的头发,利落地卷了一个有些凌乱的包包头,两边的耳朵露了出来,不用一会儿就冻红了。 “你是不是……真的傻?”言半夏心疼地捂住她一边的耳朵,“下着雪呢,还把头发绑起来。” 司南星不以为然对她耸鼻子,接着把长大衣的纽扣全部扣上,原本塌下去的衣领瞬间变成立起来的、暖暖的围脖护着脖子:“像你这样头发散开,长大衣的纽扣会扣不上,脖子冷还是耳朵冷的二选一,我宁愿耳朵冷一点。” 司南星右手撑伞,左手抱过言半夏的肩膀,怕冷的言半夏缩在她怀里,双手揣进暖呼呼的衣兜,微微抬头就能蹭过她的下巴。 她们步伐一致。 一同迈出左脚,又一同收回右脚,铺满雪的路上只有两双整齐的脚印。 “我看啊,我傻,你也傻,我们居然冒着大雪看圣诞树。” 圣诞树有五六层楼高,四周竖起大约成年人膝盖高的白色栅栏。 这是一棵形状呈漂亮塔型的冷杉,针叶沾满絮絮飘雪,树身缠绕着纯白的小灯,还挂了许多大小不一的立体多角星。 从星星的中心开始,温暖的光到达每一个尖角。 司南星没有对她们傻来傻去的观点进行讨论,她慢慢拉低伞,昏黄的街灯为她们拢下一片暧昧又模糊的阴影。 “干嘛不说话?” “想知道?” 司南星比言半夏高,她却以十分依赖的姿势,弯腿挨着言半夏的肩膀,笑着在言半夏耳边吹气,言半夏被她闹得没办法,也是心甘情愿宠她,不管她们仍然在外面,歪头跟她接吻。 墨黑的伞被不断落下的白如梨花的雪渐渐铺满,风声呼啸不停。 伞下的她们依旧缱绻。 言半夏双手握住伞柄,眉眼弯弯地盯着跟自己脚尖对脚尖这么站着的司南星,这下轮到司南星双手揣进暖呼呼的衣兜,不过她揣的是言半夏的衣兜,骤眼望去像是司南星狠狠抱住言半夏。 司南星歪歪头,笑得很痞。 “你干嘛又不说话?” “因为我还想亲你。” 司南星的右手抚在言半夏的左耳不住地摩挲,言半夏怕痒,往后躲了躲,被她抓着后颈拉了回来。 接着,她右手慢慢地往上滑去,扶住言半夏的后脑勺,笑得温柔地靠近,直至她们的额头相碰,她嘴边的微笑不减,虔诚地低头亲吻言半夏的眉心。 在漫天纷飞的雪花之中,在圣诞树的点点星光之间,热烈地相拥接吻,仿佛怎么都不满足也不餍足。 就没见过有人分手再复合像她们这么腻乎的。 这是多年后的邢亦提起言半夏和司南星的时候,她最最最中肯的评价。 一位外国的老奶奶握着拐杖路过,银发在风中轻轻地扬起发尾,老奶奶穿着从脖子裹到脚踝的特长羽绒服,圆框眼镜架在高耸鼻梁。 她戴着的手套已经起了棉球,背脊也弯了下去,但丝毫不妨碍她依旧优雅的走路姿势,也丝毫不妨碍她甜蜜地哼唱当年与丈夫的定情曲。 即使老奶奶在三十年前已是不惑之年,但因为拥有丈夫的宠爱,她无论何时都活得犹如一直追求浪漫的青春少艾。 “Wherever you go,whatever you do,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老奶奶的丈夫捧着两杯热咖啡在转角出现,笑得满脸皱纹地把她拉过来挽着自己的臂弯,好听的歌喉跟着老奶奶唱:“Whatever it takes,or how my heart breaks,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怀旧经典的情歌触及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司南星和言半夏不约而同地想起被她们藏在家里某处的戒指。 那是言半夏出国读书前司南星网购的对戒,戒指内侧刻着字,当年司南星还恶狠狠地警告言半夏“戒指你可以不戴手上,但必须一直随身带着,我管你塞衣兜里还是拿项链穿起来戴着”。 分别六年,如今谁也不敢将这枚见证真心的戒指时刻带在身旁,只好先在家里找个地方藏起来,耐心地等候戒指再次戴上的那一天。 言半夏的戒指内侧刻着“Star”,司南星的戒指内侧刻着“Summer”。 六年的等待,刻印的字不曾消失,足见这份感情也像刻印那般一如既往的真挚与炽热。 等待是一个很美丽的词。 感情不会因为漫长的等待而消磨殆尽,它会沉淀,更显醇厚和珍贵。 等待是时间赐予她们的馈赠。 ---- Richard Marx-Right Here Waiting
第22章 不对劲 意料之内,张大军还是否掉十张海报的初稿。 “我说了我要配色活跃的海报,你在搞什么?啊?给我整这些红的橙的,是不是还打算红橙黄绿青蓝紫都来一遍啊?你们工作室不是很牛逼吗?就这水平?那我还不如自己做呢,用得着给钱你这个垃圾做这样的垃圾海报?” 合伙人依旧维持得体的笑容,实际他狠咬后槽牙咬得他的太阳穴都在痛。 初稿已经通过他的审核,他并不觉得言半夏选用的配色有什么问题,现在张大军不满意,不仅质疑言半夏的能力,还怀疑他的审美。 甲方不满意是兵家常事,哪怕设计师和甲方在美感这个问题上面有异议,设计师也可以修改,反正甲方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让设计师一稿过。 但是,张大军对言半夏说出一连串侮辱人格的话,要是合伙人这都能忍,那工作室岂不是成为同行中最好捏的软柿子?尤其是那群恨不得工作室倒闭的小人不就更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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