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虚假的情感都让我觉得反胃,我也一样。
“能被姐姐喜欢才是我最大的荣幸。”
她太假了,就像我一样。
“我也很喜欢你。”
她不爱我,也像我一样。
我笑容灿烂,轻颤眼睫,我重复自己的话,低着头不看任何人:“我也很喜欢姐姐,不然就不会想要和姐姐一个学校了。”
“眠玉?!”
季夫人很不高兴拔高的音量彰显了独权者的不满,她不可置信地走到了我的身前,同时神情激动的拽住了我的胳膊。
当然疼,皮肤的青紫会反应我此时的痛苦。
幸运的是我没有被季夫人抓太久,季怀安伸手抽出我的手腕以更大的力度把我扯到了她的身后。
季怀安的语气很冷,冰冰凉凉的,淬了毒一般的眼神,活像是被抓得手腕生疼的人是她一样,她定定的看着季夫人,无视那束恼怒的目光:
“母亲,我恳请您记住,您的小女儿不是廉价的布娃娃,她是个瓷娃娃,您太用力了,她是会觉得碎的。”
这句话很令人感动,但我还是希望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能先把我给放开,对比季夫人这种普通人的力气,她这个从小练武术的女生的力气不知道要大多少。
“眠玉……”季夫人的目光丝毫没有被季怀安的分走,她依旧紧盯着我看,声音悲切,这副样子真像我是她出轨的爱人。
很奇怪的比喻,仔细一想又还挺形象。
我突然想起来在场的还有一个人,他的神色很正常,除了有些高兴的眼神,我没来得及去细究这份高兴是为何,因为旁边那两个女人又重新将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她们两个爆发了下一轮的口角纠纷,我实在搞不懂这两个在平日里那么优雅高贵的女人一一季怀安不一定,但季夫人一定是的,结果一遇到对方就总是闹得不可开交。
她们不像是骨肉相连的母女,反而如那命中注定的宿敌。
“您可别用这种语气跟我们说话,父亲还在旁边看着。纪眠玉,”这次,季怀安不再给季夫人开口的机会,她转身看向被藏在身后的我,命令的语气一如既往,“跟我走。”
季怀安扯我上了楼,而我顺从了她,没有做出然后反抗的动作。
她握住了我的手,我没有挣扎。
在台阶上,我只要一低头就可以窥见季夫人眼底的愤懑;只要一握手就可以触摸到季怀安的维护,焦躁粗暴,不适合小姑娘。
我前面的人给我留下一个急躁的背影,她不放慢速度,她不体谅我,她带我远离一起该死的烂事。
刚刚我也是这么被她护在身后的。
那只空落落的右手下意识的蜷缩,什么也没有抓住。
我垂着眼跟着她,近乎冷漠的思索她做出这一切的原因。
怎么。难不成像所有的那些蠢货一样被我的样子骗了?
……
真想不到这个姐姐竟然还是个这么圣母心爆棚的人。
…………
估计随便哪个人在她面前装个无辜卖个惨她就心疼了。
………………
无聊。
所有的一切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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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被我骗住了吗?
我真的能骗得了这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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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季怀安坐到床边,就像一个月前我来找她时那样,她看向我,莫名的复杂,然后她笑了一声,她感叹发生的一切,像道出我的心声:“令人意外的回答,我还以为你会反咬我一口。”
“不会,你在护着我,我也没那么傻。”我笑得纯真,却意外的不是很想在她面前继续当个什么都不懂的,过于愚蠢的傻白甜,“而且,我不认识季问安。”
虽然比起了解你,我倒是更了解季问安。
“在我眼里,姐姐就是最好的。”
尽管姐姐的哥哥似乎要比姐姐优秀。
“我最喜欢姐姐了,姐姐对我最好了。”
随便哄哄应该就能信了。
毕竟她不会拆穿的,所以只要演出几分真心就好了。
“纪眠玉,你喜欢我就是因为我这一个月来对你好吗?你这喜欢人的标准也太低了。”季怀安以睥睨的姿态看我,这样的质疑如同把我贬入尘底。
这张脸上真的好看。
这个人也是真的漂亮。
可我果然还是很讨厌她。
我讨厌别人贬低我的喜欢,因为这是唯一我可以自主选择的东西。
“当然不是。”我乖顺的笑着,把所有的反叛和狂妄吞咽下肚,“我喜欢姐姐自然是因为姐姐这个人本身。”
“当然姐姐说的肯定也有一部分原因了,有谁会不喜欢别人宠着爱着自己?”
“我也喜欢。”
我比所有人都更渴望被爱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哪怕一份完整的,毫无保留的爱。
连我的双子,那个和我共享童年的人,他会有朋友,他会有妻子,他也会在不远的将来热烈的去爱着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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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爱我?
是因为我美丽的外表,还是因为我温顺的服从?
幼小的金丝雀放肆的质问着主人,她从未得到过解答,于是她再也不会问出这些玩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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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永远最爱母亲,他爱她,胜过一切,比过所有,没有什么是不可以为这份伟大的爱牺牲的。
我们都承认他们是彼此相爱的,我们都知道他们太爱彼此了,所以其他人在他们的生命里不被允许存在。
我很惊讶,因为埋藏在我稚嫩皮肤下的,竟然会是对那两个赋予我新生的人的恨。
在我们诞生之前,母亲希望有一对乖巧懂事的双胞胎,她希望我可爱俏皮,我可以是娇气的,我也要是懂事和乖巧的,而他是优雅的,他是多才多艺的,他是忙碌且疲劳的。
我同情他,后来发现我更应该同情我自己。
父亲无比的爱母亲,所以我们永远都要迎合母亲的喜好,所以我们的人生失去了名为选择的东西。
我讨厌他们,讨厌他们对我们人生的指指点点,讨厌他们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讨厌他们自顾自的否定我的价值。
谁会希望在你以真性情与父母相处,被回报的是充斥着无奈的遗憾:
“没关系的,其实眠玉已经很好了,你想想,别的孩子在这个年龄都没她这么听话的。”
“这么一想会不会好很多,虽然你不符合我们之前的设想,但是也已经不错了,你很好,只是不是我们想要的样子。”
“眠玉可以照着这个样子长大吗?妈妈真的很像要一个这样的女儿。”
你们为什么压垮我的天性?你们为什么决策我的人生?
是因为第一次为人父母所以不懂教育?可那为什么要对迟玉'网开一面'呢?
是因为迟玉完成了他们的预期吗?
可凭什么我们要按你们的剧本而活?我跟迟玉是他们的人偶娃娃,我们的人生都是一场大型的傀儡戏。
可是凭什么呢?
这么不在乎我们的话,完全可以拒绝生下我们,得来的新生如此痛苦,痛苦到让人只觉得毫无意义。
我在四岁学会看人脸色,我迎合讨好着亲生母亲的喜好,我乖巧,我懂事,她希望我撒娇我说着甜言蜜语,我哄着她,我甚至‘奉承’她。
我恨这个世界,恨它最终扼杀了'我'。
我有一对相爱的父母:
过分傻白甜的母亲,一味沉溺于想象的母亲,不允许现实有一丝不符合自己设想的母亲。
极度严厉的父亲,淡漠除爱情外一切情感的父亲,对爱人倾注全部爱的父亲。
在这样美好的家庭里,我们是没人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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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季夫人带到了丽苑,那时我六岁。
她不允许我离开家门,可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疏忽,我又怎么会失去自由?
父亲会安慰母亲的,他会说我是自己不小心走丢的,他会说是因为我太小了,他会说不怪她。
母亲是不会有错的,就算有也该被轻易原谅,所以我成了十恶不赦的恶人。
我知道的,事实如此。
明明是母亲嫌我小碍事而把我一个人留在原地,可到头来依然会是我的错。
或许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就在抗议着,难道我不该恨吗?难道我连怨恨的权利都不再有了吗?
我无法变成正能量满满的孩子,这样扭曲又阴魂不散的童年从未放过我。
以至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让我恨得发疯!
我就是恨他们,我恨季夫人,恨我的父母,我恨他们只爱彼此,我恨他们爱我又不是那么的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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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唯我所爱的呢?
还有谁是我渴望从那里得到爱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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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要永远爱我,只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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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那年,我来到了季家,我见到了你。
我的姐姐,我遇见了你。
“姐姐,永远爱我吧。”
就像父亲永远爱母亲那样。
现在,此刻,这一分这一秒,我是这么对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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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那时候的我想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我不记得了。
大概是想效仿我不合格的父母,大概是渴望获得一个人全部的爱一样,大概是想要拥有这个跟我一样可悲的,跟我同处不见光日的人全部的爱。
无论是什么感情,友情也好,亲情也罢都无所谓。
我只是想要为她所爱,为此我不介意成为她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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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会一直也爱着姐姐。”
我享受被爱,但我不信我还会去爱别人。
我依旧过着木偶一般的生活,新的家,依旧令人厌恶的作呕。
我还是讨厌这个家,但是,这个现在坐在我眼前的人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不是因为脸,而是因为她跟我真的好像。
从一开始,她就是跟我一样的,在这个家里,只有她于我而言是不一样的。
或许我们也没有那么喜欢对方,但我们认为我们喜欢。
我不知道我们的灵魂是什么做的,但是你的和我的,是一模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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