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吗?”时沐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问她。 “完全不紧张,还有点激动。”音大的新年演奏会对桑柠月来说,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重新站上阔别已久的舞台,在和时沐重逢之前,她几乎没有想过这件事。 “不愧是桑老师,抗压能力一绝。”时沐碰碰她的手背,“我有个礼物要给你。” “嗯?什么啊?”桑柠月眼睛亮了亮,对于时沐的浪漫,她永远都会保持惊喜。 时沐把琴盒抱着递给她:“打开看看。” 云杉木的琴板做工精致,指板上雕刻着不同样的花纹和金属印花做点缀,比桑柠月用过的任何一把小提琴都要精致且昂贵。 靠近底部的木板上有着制琴师的签名,桑柠月认出来那是一位意大利国籍的制琴师。手工定制的琴需要很久的制作周期,所以时沐是从多久之前就打算送自己琴了? 不过……不重要了。 桑柠月浅浅一笑:“谢谢。” “只有谢谢?”时沐撇撇嘴,“好敷衍。” “好啦,今天还要工作,等回了家你想我怎么谢你都好。”桑柠月给出的承诺最终都会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兑现,时沐对这件事深信不疑,立马就被哄好了。 “时老师,桑老师,请到舞台侧面准备吧,马上就要开场了。”工作人员拿着记录册上前,恭敬地说。 开场之前幕布一直拉着,乐团的各位乐手都要在这段时间一一就位。 时沐的钢琴被放在了舞台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桑柠月在这场演奏会并不是以首席的身份出演,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坐在人群中央,很难被一眼看到。 演出进行的无比顺利,中场休息后返场的时候,时沐临上舞台前拉住了桑柠月的手。 桑柠月好笑的看她一眼:“会不会太亲密了?” “嗯?不会啊。”时沐说得理直气壮,“我都想直接抱着你上台,已经够收敛了。” 桑柠月笑着摇摇头,任由她牵着了。 果然,两人一上场,原本安静的音乐厅就不断传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混杂在一起。 “时沐怎么拉着那个拉小提琴的人啊?”男人问朋友。 “不知道,不过女生拉手不是很正常么?” 一旁的女观众听到他俩的对话,也加入到讨论当中:“音大论坛上之前不是说她俩是好朋友么,时沐和桑柠月,两人还是同一届的。” “觉得有点好嗑……” 她们的讨论声桑柠月和时沐自然听不到,坐好后,很快就要开始演奏。 其实除去首席的身份,乐手在演奏的时候是可以看曲谱的,背谱子也只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桑柠月的心结主要来自于对舞台的恐惧,可她发现,只要时沐在身边,就好似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加附在身上,不会再出现意外。 “柠月。”时沐突然叫她,“放轻松。” 桑柠月失笑:“你怎么比我还担心,没事的。” 时沐便也放心地笑笑:“好,加油。” 中提琴手被夹在两人中间,左右看看笑得甜蜜的两人,突然觉得有种特殊的氛围将自己包围了,又是极其特殊的日子,像是走在路边的狗突然被踢了一脚。 舒伯特的鳟鱼五重奏,前几个小节没有钢琴的参与,时沐的目光始终在桑柠月身上。 桑柠月总说时沐是天才,可时沐也知道,当年的天才有两个,而桑柠月是更加努力的那个。她身上发生的一切并不公平,没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在她身边,但好在上天还算公道,给了自己机会弥补。 这样的日子有多长,她就愿意这么看着桑柠月过多久。 表演结束,时沐和桑柠月的“友情参演”也算正式告一段落,肖团长一早就在后台带人等着了。 看到两人回来,赶紧叫一旁的工作人员送了两捧花上去。 “时教授,柠月,今天的表演真的非常棒,谢谢你们肯来。”肖团长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最后停在桑柠月身上,“柠月,以前的事……对不起啊。” “肖团长。”桑柠月接过花,神色如常,“都过去那么久了,算了吧。” 当时她的状态确实不好留在乐团,肖团长现在的道歉也是看在时沐的面子上,仍是虚伪的,没有意义。 “好……”肖团长不好再说下去,转头看向时沐,“时教授,演出结束团里要聚餐,大家知道你在,把手头所有事都推了,就为了见你一面,还有柠月,你们看……” “我就不去了。”桑柠月轻佻地笑了下,“我还有家庭聚餐。” 肖团长不死心:“那时教授?” “我也是啊,我女朋友家庭聚餐难道不带我么?”时沐说完,有点得意地牵起桑柠月的手,“忘了介绍,我的女朋友。” “这……”这下肖团长眼睛瞪得老大,张着嘴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时沐和桑柠月早就离开后台了。 换好衣服、卸了妆后,两人到了剧场门口。观众都没散场,自然避免了不少麻烦,走了不远就看到时谨文的身影。 “演出很顺利?”时谨文因为要提交程挽禾案件的资料,去了市政府,自然没赶上演奏会,还有点闷闷不乐的。 “当然。”时沐和母亲的关系正在渐渐修复,连带着跟她说话的语气都好了不少,“今晚你请客,非得好好宰你一顿不可。” “行。”时谨文笑着点头,又看向桑柠月,“你父母他们出来了吗?” “嗯,马上就来了。” 话音刚落,老桑和桑妈妈就从剧院的正门出来,隔着老远看到她们,加快了步子。 老桑的腿好了个七七八八,已经能不靠拐杖走路了,只是走起来很慢,直接被激动的桑妈妈甩得老远。 “柠月……”桑妈妈眼眶有些红,看到女儿再次站在舞台上,说不出的激动。说着,抱紧了桑柠月,“太好了,太好了……” 两人抱了会儿,桑柠月觉得大庭广众之下煽情有些不好意思,拍拍她的后背提醒:“妈,可以了可以了。” “好,你看我这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桑妈妈抹了把挂在眼角的泪花,转向时谨文,“你一定是小时的妈妈吧?幸会幸会。” “你好,我叫时谨文。”时谨文友好地伸出手,和她握了握,“饭店定好了,我们等下边吃边聊?” 桑妈妈当然没意见,只不过老桑相比以往沉寂了好多,目光沉沉的,不时看向时沐,又看看女儿,显然是在考虑着什么。 到了饭店,几人落座,时沐照例挨着桑柠月坐。为了演出的万无一失,直到中午乐团还在排练,两人也从中午开始就没吃饭,现在饿极了,在家人面前也不拘束,趁着长辈们聊天,她俩则是赶紧吃两口。 “这孩子……”时谨文看女儿斯文中带着一点狂放的吃法,无奈地笑了,但眼里满是欣慰。 长辈们聊着日常,时不时互相吹捧几句,包厢里温度高,喝了些酒,没一会儿脸就泛着微红。 时沐看时机差不多,放下筷子开口:“月底我想和柠月去美国一趟。” 她这话一出,原本乐呵呵的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盯着她看。 时沐继续解释道:“加州有一家医疗机构是专门做失忆后的康复治疗的,治疗成功率极高。我也和柠月商量过很多次了,她同意接受治疗。” 时谨文问:“要去多久?” “不确定,至少要去两个月。” 三个家长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先出声。 “这两个月也不光是治疗,我和小沐也想趁这个机会出去玩一玩。”桑柠月补了一句,因为“治疗”这个词可能会让家长们误会,光是看他们担忧的表情就知道了。 “这样啊。”还是时谨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我觉得你们两个出去玩玩也挺好,小沐这些年一直没机会休假,刚好让她多陪陪你。” “嗯,我们也没意见,你们年轻人的事呀,就自己决定吧。”桑妈妈看眼丈夫,“是吧?” “看我干什么,你这老婆子真是……”老桑不耐烦的把脸别开,“好了好了,我也没意见。” 一顿饭快吃到结尾,时沐去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老桑站在门口,她就上前问:“桑叔叔,您不进去吗?” 看到是她,老桑叹口气:“等你呢,你跟我来一下。” 时沐不清楚她找自己干什么,稀里糊涂跟着她去了露台,站定。 “这个你拿着。”老桑从兜里掏出点什么东西,递给她。 时沐低头看一眼,发现是张银行卡,赶紧说:“桑叔叔,这个我不能要。” 她现在不缺钱,就算是时谨文给她都不一定会收,更别提这钱还是来自桑柠月的父亲,曾经对她最看不顺眼的人。 “拿着吧,你俩去美国看病、去玩,得花钱。再往后的日子,我们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了。”说完,老桑的表情有些沉重,“其实从小到大,柠月都是很懂事的,到了高中却开始叛逆,时沐啊时沐,这都是你的功劳。” “桑叔叔,我……”不是第一次听到他的怪罪,时沐还是下意识想要道歉。 “我又不是要怪你,看你吓的那样子。”老桑哼一声,“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不追究,我只是觉得柠月以前跟着你受了不少委屈,所以才对你那个态度。” “天底下没有哪个当父母的是希望孩子受委屈的,虽然……柠月的受的委屈大多来自于我。大学那阵子我断了她的生活费,就是想让她服软,听听家里人的话,我和我老婆都是音乐老师,知道这行不好混出头,她成绩又那么好,走艺术的路风险太大了。” 她从不觉得女儿的倔强能给她带来什么好的结果,事实也证明,桑柠月遭受了最严重的打击,虽然表现给她们的只有事业上的失败,可当时她同时承受着失去爱人的痛苦,内心的煎熬无法想象。 从新年过后,时沐和桑柠月回到了江清。老桑时不时想起过去的事。大概是时沐表现得太过完美,让他瞥见了自己的恶,也让他知道了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至少对于女儿来说是的。 那天在饭桌上,当桑柠月问起他能不能祝福她和时沐的时候,他沉默了,既纠结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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