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目标太大,每一个遮掩的动作都很扎眼。 “马上就要到你们了,想吃什么先看一下。”刚刚在柜台的小妹终于腾出时间来招待客人,把菜单丢给她们后马上又风风火火地要走。 可是突然,脚上像被装了吸盘,一个闪身又退了回来。 “诶?”柜台小妹一声惊呼,“时沐?” 时沐抬头,迟疑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她是谁。 意识到直接叫名字太冒犯人了,女生连忙改口:“对不起对不起!时教授,我不该直接叫您名字,我这忙昏头了,您别生气!” “没事。” 就像人们见了梵高会直呼他梵高,李斯特也就叫李斯特,顶多加个先生什么的,所以用时沐来称呼她并不失礼,她本来就叫这个。 不过时沐还是觉得奇怪,她真的有这么出名吗? “你认识我?” “我听过您的课,”女生突然放低了声音,“偷偷蹭的……” 要不是时沐耳朵好,后面那句话恐怕就被其他客人的笑声淹没了。 但她只是木着脸眨了下眼睛,没说什么。 这七年里,除去头两年没日没夜地把自己关在琴房,终日不见外人以外,她一直体验着众星捧月般的生活。 在宴会上、在维也纳金色演奏厅、在音大的讲台上,出门被人认出更是家常便饭。 曾经她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似乎是她的努力有了成效,可到了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她又变成了那个孤独又阴暗的灵魂。 现在她觉得很累,面对这些陌生的面孔提不起一点兴致,就连应付都不想应付。 “时教授,你不用等了,跟我来吧。”女生让开身子,示意时沐跟着自己进去,怕她误会,还特意解释道,“您放心,这不算插队,其实里面还有空座,就是我们忙不过来,所以要限制客流。” “现在我刚好有空,可以帮你们下单。” “那好,谢谢你。”尽管如此,时沐还是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她没道理对着帮了自己的人臭脸,她没病。 两人落座,时沐拘谨地选了桑柠月斜对面的座位。 桑柠月瞥了她一眼,略显不满地问:“你坐那么远干什么,我吃相很难看吗?” “没有!”时沐急着反驳,声音大了些,连服务员都被吓了一跳。 说完又傻愣愣地看着桑柠月,显然是并没有想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桑柠月也不比她好到哪儿去,呆了几秒,才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那你坐过来嘛。” 有外人在,又觉得那探求的目光有点麻烦,时沐只好赶紧起身换到了桑柠月对面。 这下面对着面,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桑柠月的眼睛,时沐前所未有的紧张。 两人坐在偏僻的角落,屏风挡住了唯一向外露出的一侧。 除了来上菜的服务员没人注意的到,甚至都不知道她们的存在。 “怎么了,被人认出来不开心吗?” “我也说不清。”时沐佩服桑柠月的敏锐,她总能觉察到自己的不快,“刚刚有一瞬间,突然觉得很烦。” 但也仅仅是烦,转瞬即逝的,现在冷静下来,她又开始反思自己的不是。 有人喜欢她她觉得烦,非得落得个大家都对她口诛笔伐才高兴?那不是纯纯有病? “你别担心,你现在的想法很正常,我还在乐团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见到那些以我为目标的学弟学妹们,会不自觉的想逃走。”起初桑柠月把这种状态归结到自己太累上。 比起乐团负责人,肖团长更像个商人,非要把她的价值一点点全榨出来。 小到与粉丝的见面会,大到讲座和比赛评委,她没有表演的时间都被各种各样的商务活动占满了。 “可后来我发现,我是害怕某天我不能再像那平时一样拉琴、表演,他们会对我失望。”桑柠月回忆起曾经的事,脸上丝毫看不出惋惜,看得很开,“就像现在一样,没人认识我,反差感很强。” 桑柠月想,要真的全都忘记她还好,可是三年前她演出失误,在网上掀起的风浪,到现在还余波未息。 早八百年就停止更新的小号上还时常有人来“问候”,不过都是带了些嘲讽意味的。 “你……” “嗯?” “没事,要喝水吗?”时沐慌张地去提水壶,险些脱手,好在稳住了。 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桑柠月没有接她倒好的水,而是提议说:“喝点酒怎么样?” 之前每次去酒吧都是接醉醺醺的时沐,喝酒这事反倒轮不到她。 醉酒的时沐说话讨人喜欢,也没有平时那么死板,桑柠月要想在今晚听她说些好听的,只有靠这个了,这当然不算作弊。 “你能喝吗?”时沐不知道桑柠月为了治疗失忆有没有喝药,加之酒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起来她和Flechazo建立关系,也是在一次醉酒后。 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迫切想远离。 可那又是桑柠月提的要求,那个以前从来不跟她说自己想法的桑柠月。 “当然,我没那么弱。” 桑柠月表示没问题,时沐不愿意扫她的兴,当即起身去拿了两瓶果酒。 这款酒度数适中,也好入口。 桑柠月开了酒,先给时沐倒满:“你后来还有一个人去喝过酒吗?” “没。”时沐笑起来,“后来一直在受伤,被我姨看得很严,没办法喝酒。” 桑柠月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很满意这个答案,至少时沐没机会再被奇怪的人盯上。 她这人长成这样,就算没有钢琴家的身份加成,在酒吧也太招摇了。 不知道是不是把角落里的人遗忘了,荣记上菜的速度慢的离谱,时沐起身去催了两次,显得有些急不可耐。 桑柠月倒是一贯的耐心,坐在那里小口抿着杯子里的酒。 见时沐回来,她仰着头问:“怎么样,好了吗?” 桑柠月抱着杯子,脸颊微微泛着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喝多了上脸。 “快了,他们说今天人太多,结账的时候可以给我们打个八折。”时沐看到她的样子,微微欠身,问她,“你是不是喝醉了?脸怎么这么红?” 她印象里桑柠月酒量不好,也不怎么喝酒,所以今天听她提,还稍稍震惊了一下。 “没醉。”桑柠月答得很快,确实不像喝多了的样子。 她说完,又扯着时沐的衣角:“我突然不是很想吃饭了,不饿。” “可是……”时沐很想问为什么,桑柠月从来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没道理在等了这么久后,又突然提出不吃了。 到底是不饿,还是不想和自己吃了? “那我让他们打包。”最终时沐还是没问出口。 桑柠月总是坚定地等着她,哪怕真的因为自己的犹豫,在这短短的三天里改变了想法,那错也不在她。 两人出了店,时沐一只手拎着打包的饭菜,热气腾着她的手背。 夜里的风一阵阵吹过,手背感受着冷暖交替,她的焦虑一半来源于猜不透桑柠月的用意,一半来源于忽冷忽热的触感。 “你刚刚又有事瞒着我不说。”桑柠月的声音划过耳畔,很轻,轻到时沐差点没捕捉到,“所以这是惩罚。” 惩罚她没有坦诚,惩罚她还对自己有所隐瞒。 并不是她想刁难时沐,而是因为这段关系走到现在,时沐对她有太多次的欲言又止,总是带着负罪感。 她不想时沐对她愧疚,尤其在她失忆后被迫退出乐团的这件事上。 论起因,是她自己去滑雪出了意外;再论结果,是肖团长和那些看不惯她的人导致的,外加她的确不适合再在乐团待下去。 无论哪一点,都跟时沐没有关系。 “我说过了,滑雪是我自己的决定,后来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你都不知情,也帮不了我,这不是你的问题,你不需要愧疚。” “但我心疼。”时沐眼眸低垂,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温柔,“那时候我不在,这些你跟谁说?你肯定受了很多委屈,想到这些我就会难受。” “可是我嘴笨,想不出安慰你的话,而且也太晚了。” 桑柠月没想到她想的竟然是这个,一下子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好像自己在无理取闹一样。 “我以为你要道歉所以才……我没想到。” 她变得太敏感了,时沐关心她,她却反过来扎了她一手刺。 可是都从荣记走出来一半了,想再回去也不现实,就像时沐说的,有些时候道歉来得太迟,就没用了。 “要不我们……” “没关系,刚好我也不太饿,走吧,我们回家。”时沐并不在意,抬脚继续向前走去。 时沐说“我们”而不是“我”,这样明显的改变没有逃过桑柠月的耳朵。 正因为有了这样惊喜的发现,她才没在歉意中泡多久。 她和时沐的关系不是靠谁对谁的歉意多就能维持下来的,从重逢到现在,她们彼此都说了太多抱歉的话。 如果说时间可以擦除过往,那么过去的桑柠月和时沐早就不在了,现在面对着面的,说是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也完全没问题。 既然要重新认识彼此,为什么要从让人听了就脑袋疼的“抱歉”开始? 要抱着一种积极向上的态度才对。 桑柠月小跑两步追上时沐,往她身旁贴了贴。 “怎么了?” “有点冷。”为了让她相信,桑柠月还把衣服往紧裹了裹。 “冷也不知道多穿点。”时沐一边数落她,一边往她身前走了几步,挡住迎面吹来的风。 到了小区,桑柠月往家走,时沐也就自然地跟着,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 少了那股别扭劲儿,理所当然的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时沐。” 电梯里,两人并肩站着,时沐微微偏了下头:“嗯?” “你就这么跟着我回家,不怕危险吗?” “能有什么危险?” 这不是时沐第一次来桑柠月家,只不过是完全清醒的状态。她还记得自己那天晚上为了在桑柠月家留宿编了一个多扯淡的借口。 如果重来一次,她一定能想到比那更好的主意。 “我姐姐在家,你不怕吗?” 桑柠月的姐姐,自然就是桑鹿溪了,一个提起来就让她肝颤的女人。 时沐脸色瞬间就变了,变得吞吞吐吐的:“啊……你姐姐在家啊?我不知道,那等下送你回去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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