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洛宁施下障眼法,给自己弄了一身伤病出来,又算准了日子确保那日定会下雨,以及谢微不上学。 阴雨连天,简陋的茅草屋舍门外,洛宁做作地猛咳了两声,随后倒在了谢微家门前。 谢微起得一向早,起了便在窗前读书,听见门外异动连忙起身去查看。 恰逢山雨连天,远山胧雾,倒她在家门前的少女衣裙华美,脸色苍白,微垂的眼压住了眼底潋滟的万千华光。 看见谢微第一眼时少女神色有一丝古怪,不过很快被敛了下去。 少女又咳了几声,很是病弱的模样:“打扰姑娘了,我这就走。” 素云老师说了,这招叫以退为进,若谢微就此放心让她离去,等二十年后谢微想起来还是会愧疚地睡不着的。 “姑娘等等。”谢微果然喊住了洛宁,洛宁暗笑。 谢微把洛宁忘下的杵杖捡起来递了过去:“这是你的杵杖。” 洛宁:“?”不,这是你的杵杖。 按照剧情的发展谢微不应该把她迎进家去,仔细照料,日久生情最后这样之再那样之吗。 并非谢微铁石心肠,她生来孤家寡人,克亲寡友,可谓天煞孤星。 别说人,连只狗她去摸两下,那狗今日抢吃的都抢不到一口热乎的。 谢微想,别迎人家进家来休养,倒给人家休养死了。 洛宁支起杵杖,又是一咳:“姑娘,我身受重伤,又生了病,你今日救我一命,我来日必定报答。” 洛宁心念一动,背后陡然又多了一大块正沁血的伤口。 谢微嗅到血味,眉梢抖了抖:“这......” 救会死,不救也会死,谢微犯了难。 “家里贫穷,何况姑娘不知道我----”谢微顿了顿,启齿时难免伤怀,“在下有些克人。” 只有洛宁在上界看得明白,谢微的前世皆在抗天救世,现在伤及自身气运注定孤苦一生。 洛宁穷追猛打道:“我八字硬,只要给我一口吃的,我定能抗过来,姑娘不必担心,待伤稍好后,洗衣做饭我都会的。” “姑娘难道不觉得今日我们相见便是缘分?”洛宁眨眨眼。 谢微早就动了恻隐之心,又见这人分明一身重伤却还侃侃而谈,不禁淡笑道:“好罢。” 谢微这一世虽是读书人,却因着饮食起居皆要事事亲为,算不得是手无缚鸡之力,要抱起洛宁也很简单。 洛宁把头埋在谢微胸前,嗅到一股淡淡的雪檀味,冷而不寒,清幽淡雅。 洛宁灿然一笑,恍若山间朝露山茶初开。 洛宁轻声道:“好久不见。” 谢微又想笑,却淡淡道:“在下和姑娘第一次见面,姑娘怎么说好久不见。” 洛宁温声道:“那应该说什么。” 谢微想了想,在村里这个巴掌大的地方中她既没有生人可见,也没有能说好久不见的人。 第一次见面应该说些什么谢微一时还真想不出。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洛宁笑了笑,道:“我是洛宁。” 这可不是洛宁编撰,传承来的记忆里这就是她的名字。 “好名字,”谢微点头,“在下名叫谢微。” 说着,谢微把洛宁抱进了屋,不大的一间屋内自然只有一张床铺,布衾被洗得发白,但是很干净,还有太阳晒过后的味道。 谢微家里备了些常见的止血药,两人初初相见,谢微不愿失礼,只是洛宁伤在背上,又怕洛宁自己不好处理。 见谢微拿着伤药站在原地有些踌躇,洛宁问道:“怎么了?” “姑娘伤势要紧,久不处理怕是要发炎化脓,”谢微凝眉垂目,“在下想代为处理,又怕姑娘害羞。” 洛宁喜怒哀乐学了全,唯独羞素云说这是不必要学的。 无论是喜欢还是厌恶,一旦沾了羞字便会难以表达,所以羞是最要不得的东西。 洛宁坦然解开衣衫,露出细致白皙的脊背上一道可怖剑伤:“你我同为女子,这有什么。” 谢微楞了楞,出尘脱俗的眉眼间似有笑意:“姑娘说得是,是我多虑。” 药粉抖到剑口处,洛宁一颤。 起先洛宁担心自己演得不好,故而伤虽是假伤,疼却是真疼。 “痛吗。”谢微的手一顿。 洛宁惨白着脸道:“还好,不是很疼,我习惯了。” 一句话说得谢微的恻隐之心又狠狠动了动。 她虽天煞孤星但己身无病无痛。 面前这位美貌的姑娘和她一般大的年纪,衣着这样富贵,却一身伤病乃至孤身一人倒在她家门前。 洛姑娘又经历过什么。 “你就在这里歇歇,我去给你找大夫。”谢微给洛宁上完伤药,还不忘给她掖掖被角。 谢微从匣子里拿了钱,一吊铜钱已所剩无几,这些都是她去镇上卖画或是给人写信赚的。 本来余钱勉强够她这一月的开支,现在怕只够请大夫还不够抓药的。 倒还有些谢微母亲留给谢微的遗物,谢微虽从未见过她,却也不轻易典当,不过要紧关头,当是人命要紧。 谢微拿出了一对银耳坠揣进怀里,从锅里舀出一碗稀粥给洛宁便匆匆往镇上去了。 粥里清得能数清里面到底有几颗米,洛宁皱了皱眉。 刚才还奄奄一息的人,放下碗便生龙活虎地传音给了碧落和素云。 “我现在有一样十分要紧的事。”洛宁语气沉重,两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主上请说。” “你们,可会赚钱?” “.......” 以前在上界她们过的是饮风餐露的神仙日子,哪里能体会下界吃饭要钱穿衣要钱,做什么都要钱的困难。 洛宁虽可变幻出金山银山,然则她既然下界随谢微,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更愿将自己当个凡人。 三人中只有素云还勉强有点钱财的概念:“主上放心,此事包在我和阿落----” 素云转头看正抽出灵鞭打算占山为王杀烧抢掠的碧落倒吸了一口凉气,“此事便包在我身上。” “此事要紧,不可怠慢,”传音一阵慌乱,洛宁躺在床上继续奄奄一息,“不说了,小美人回来了。” 谢微走得急,额上出了薄汗,细瓷胎上的露一般。 洛宁的状态,实在让谢微不得不急,怕再晚那么一刻两刻,等她到家就只有收尸的份了。 大夫也被谢微的描述唬住,跟着急急忙忙赶来见病人确实是致命之伤: “请姑娘伸手,我且替姑娘号一号脉。” 洛宁把手伸了出去,大夫号了半晌,神色越来越复杂,眉眼也压得越来越低。 见状,谢微心里凉了半截:“大夫,有话您就直说罢。” 大夫摆手,他决定再给他的毕生所学一次机会。 半晌后,大夫脸色比洛宁还白:“我看姑娘这脉象,倒比寻常人的脉像更康健几分。” 谢微蹙眉,这大夫莫非是个庸医:“这怎么可能呢,大夫不如再细看看?” 就连她个外行也知洛宁体虚病重,何况背上还有那大一个伤口,多的不说气血不足是一定的,怎么还说洛宁比常人更康健。 大夫也纳闷,在方圆百里他的医术都是数一数二的,怎么会有这样外观似只差一口气就要蹬脚去见阎王爷,号脉却正常的病人呢。 大夫道:“我医术不精,您另请高明吧。” 谢微急道:“可先要服什么药稳一稳。” 大夫背上了药箱,死马当活马医道:“服药?且叫她多吃几碗饭试试吧。” 谢微看了看洛宁,洛宁立马哼哼两声。 谢微不知为何,竟莫名有一丝心疼:“别怕,我再去给你请大夫。” 洛宁拉住谢微欲走的手,摇了摇:“我这病真是如此,寻常大夫看不出来,我却清楚。” 谢微触到洛宁的视线,好奇道:“什么病?” “心疾。”洛宁指了指心口,她本想说相思病,又怕谢微觉得她轻浮。 原来如此,谢微颔首:“那你背上的伤?” “被山贼流寇所伤,幸而逃出,一路不敢停歇这才失态倒在了谢姑娘家门前。”洛宁无奈道。 谢微想到什么,叹了口气:“如今这世道是一日不如一日。” “朝廷昏庸无能,百姓不得已落草为寇,继而苦更苦,弱更弱,这般下去怎生了得。” 谢微拂袖,寒星似的眼中有着点点怒意。 正是洛宁所熟悉的眼神。 洛宁神色极是温柔,笑道:“谢姑娘有大报复,何不一展宏图,我笃信谢姑娘不是池中之物。” “我随口一说罢了。”谢微吸气敛目,“洛姑娘不要当真。” 像谢微这样出身微寒的人,哪怕有着宏图大志也怕有心无力,她却仍不愿就此麻木旁观。 洛宁望着谢微,若有所思:“谢姑娘能得偿所愿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谢微手里的茶盏囫囵滚落下来,虽知洛宁许是想答谢她才这般说,可这话毕竟极重。 哪有人以旁人的心愿做心愿的,谢微不信,心头不免暖意熨帖。 现在的谢微怎么会想到,三千年国祚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的楚国将由自己开创。 夜间睡觉时因别无他床,故而两人得挤上一挤。 谢微怕挤着洛宁伤口,只侧身睡在外侧,不大的一张草床上躺了两个人竟还能不少空闲位置。 洛宁平静道:“谢姑娘,敢问一句我是刺猬吗。” 谢微尴尬道:“洛姑娘.......” 许是碰到了伤口,洛宁闷哼了一声。 谢微心一紧:“你怎么了。” 洛宁道:“背后这剑伤辣得疼,谢姑娘你手凉,帮我止止痛可好。” 好在现在是晚上且屋里不点灯,谢微十几年从没和人同床共枕过,更别说是和人肌肤相贴。 洛宁这话没的叫谢微脸上涌起一股热意。 “洛姑娘,这恐怕不妥吧。”谢微犹豫道。 洛宁静了会儿,痛声被她压在喉间,像是痛极又怕影响到谢微。 这是怎样一个善解人意又隐忍的姑娘,谢微一叹:“那么洛姑娘就请恕在下冒犯了。” 一双微凉的手探了过来,谢微先是摸到一段分明的锁骨,后小心地往摸索而去。 谢微感受到洛宁的身子在微微地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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