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路迷所知,到此便是全部了, 他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字不漏地讲了出来。 至此,所有人才知道, 在谷梁浅死亡的那晚,竟是这样的一件事。 尹新雪站在一旁,在她身后,藏在隐身咒下的天韵什么话都没有说。 虽是发生在她身上的悲剧, 但似乎已经很久远了。 “我不信!我不信!”谷梁长夫人整个人激动起来, “你们没有证据,凭什么这么诬陷我女儿!” 方路迷:“你们没见到她死时的样子,但你们见过她的尸体对吧?她心口是不是残留着葬气?那是天韵施以勾心之术、将她魂灵渡出来时留下的。 还有, 她身上是不是全是灼伤的痕迹?那不是天韵伤的她, 而是天韵修复她身上被洛藕反噬的伤口之后留下的疤痕。 她正是嫌弃那些疤痕丑, 才威胁天韵为她重塑身体。她是你的女儿,你自己的女儿会不会提出这种要求, 你自己不清楚吗?” 谷梁长夫人:“所以你们就因为她提出的这个要求,于是就杀了她?” 这时连院中看客都看不下去了,有人道:“长夫人,您还没听明白么?是小浅不肯离体,错过了回归躯壳的时间,不是天韵杀了她。” “有什么区别?!”谷梁长夫人凌厉的眼神射过去,“明明多出一截洛藕,为何不帮她重塑身体?” “您这话就太强人所难了,洛藕乃寒羚山神物,关系苍生,怎能由你女儿私占?” 容雨苍终于忍不住了,“为何要帮她?她要做什么都必须顺着她么?当时天韵自己身上蚀骨钉伤还未痊愈,就这样还强撑着帮谷梁浅修复了身体,还不够么?!” “不够!不够!”谷梁长夫人几乎咆哮,“你们这些植物懂什么!你们有娘生父母养吗?你们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吗?你们知道小浅那时候心里想的一定是‘身体损伤,有损孝道’,所以她才坚持让你们给她一副完整的皮囊,为人子女的孝道你们不懂吗?!!你们这群连父母都没有的野草,懂什么!” 啪—— 一记夹杂风雪的耳光响亮地将女人扇在地上—— 庭院中坐在地上的长辈们全都看愣了,他们原本还在愤慨长夫人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没曾想旧雪大人竟猝不及防甩出一记耳光。 奇闻。 旧雪大人竟然会甩人耳光! 他们都以为,旧雪大人出手至少得是蚀骨钉起步,似乎扇耳光这种原始的方式不会出现在神女身上。 但旧雪大人偏偏还就扇了这女人一巴掌,将女人扇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尹新雪走到她面前,“她可以尽她的孝道,但不能是以牺牲我的弟子为代价。” 谷梁长夫人要爬起来,突然另一记耳光又甩在她脸上,她重新跌在地上。 尹新雪又道:“养不教父母之过,谷梁浅骄纵自私,蔑视他人苦难,活该受死,你也难辞其咎!” “你打我?你敢打我?!”谷梁长夫人更多惊讶的可能还是旧雪大人会用扇耳光的方式打她。 尹新雪:“何止打你?我还要告诉你,你女儿的魂灵被我钉在天韵体内五十年,她不是喜欢呆在天韵躯壳里么? 我便让她呆着,五十年,日日对她施以裂魂之刑,如今她的魂灵已于世间消散,甚至连天池都不接纳她,她没有任何复活的机会,你们在尘世中再也找不到她的一星半点踪迹!” “旧雪大人,你你你……” 尹新雪眯起双眸,露出危险的光泽:“本是个很好的日子,见了你却晦气。就算今日让你引爆了焚日符,你以为我会死么?你不是想知道那晚谷梁护感知到的究竟是什么吗?” 谷梁长夫人瞪着血红的眼睛,神色贪婪。 尹新雪靠近她,寒气将她手脚束缚起来,她只能拚命吼叫,却仍被迫听着尹新雪在她耳边道: “是,那晚谷梁浅复活了,不过没到一个时辰便被我诛杀了,冷——弦——诛——心——” 谷梁长夫人嘶吼得犹如一只野兽,庭院中的人们纷纷捂住耳朵,心道旧雪大人这是说了什么刺激她的话,好端端的一个疯女人怎么好像连神志都没了。 尹新雪还在她耳边说:“冷弦诛心,和当年天韵被诛杀的方式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谷梁浅永远都没有复生的机会,但天韵,她此刻就在我身边。” “啊啊———”谷梁长夫人手脚被尹新雪控制,只有一张嘴做出撕咬状拚命怒吼,“啊——” 尹新雪远离她,向半空中一点,很快雪羚一应召而出,嘴里衔着一册冰简。 “那是寒羚山册第八卷——”人群中立刻有人喊了出来。 “旧雪大人又要处决人了!!” 尹新雪将寒羚山册第八卷在手里翻开,她嘴里念着什么,那冰简上遂出现一个名字。 柏月宁。 原来这谷梁长夫人的名字叫柏月宁。 尹新雪想知道,这样自私的一个人,寒羚山册会如何评判她一生罪过。 冰简上逐渐出现几行字,最开始是: “柏月宁,【惩】罪因(壹)——纵亲作恶;对应惩罚——中年丧女,晚年家破人亡。” 在那‘丧女’二字下蔓延出一条线,指向另一个名字,谷梁浅。 “谷梁浅,【惩】罪因(壹)——抢占他人躯壳;对应惩罚——裂魂之刑,生不如死。” 好狠,尹新雪内心感叹,寒羚山册对人果然不留半分情面,相比较之下,尹新雪甩柏月宁这两巴掌实在太轻了。 在这时,乌庭竹过来尹新雪身边,低声对她说:“谷梁家几位家主闻讯已经赶来,再有半柱香会到达我南濛地界,可要在下去外面拦住他们?” 乌庭竹余光瞥见冰简上最后几个字,‘晚年家破人亡’,他微微愣住,与尹新雪短暂对视片刻,又将视线移开了。 天韵在尹新雪耳边道:“师尊,刚好他们来了,人就到齐了。” 尹新雪微微侧头,“你想让我将他们全杀了?” 这话一出,庭院里的看客先僵了一半,旧雪大人这是要杀谁?全杀了?难道是说这满院子的人? 很多人情不自禁摸着自己的脖子,感觉凉凉的。 天韵看着寒羚山册上的字,“这上面不是这么写的吗?家破人亡,全部杀了,才叫家破人亡。师尊,没事的,您往后看,寒羚山册上肯定也记录着其他谷梁家人的罪过,不会滥杀的。” 尹新雪盯着天韵看起来纯洁的面容,顿了许久,看得天韵感觉不自在。 “师尊,怎么了?” 容雨苍看不见天韵的隐身咒,还以为尹新雪在偏头思索什么,于是也问道:“师尊,怎么了?” 尹新雪将寒羚山册收起来,单独结出结界,将自己和天韵与众人隔绝开来。 “师尊,怎么了?”天韵终于感觉到尹新雪神色不对。 尹新雪:“天韵,是不是你只要恨一个人,就不会给他任何生路?” 天韵觉得冤枉:“师尊,家破人亡不是我说的,是寒羚山册说的。” 尹新雪:“寒羚山册也说让旧雪诛杀你。” 天韵顿时无言。 她忽然明白过来。她这是在做什么?她一壁恨寒羚山册条例不公,一壁又想以寒羚山册定他人生死。 “对不起,师尊。”天韵立刻说。 尹新雪:“天韵,我这样的人,好像根本当不了审判者。” 天韵:“但您可以当一个救世主,这也是我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做到的。” 这时,院外有人进来通报,不等那人话说完,他便被人从后一脚踹飞,趴倒在地上。 从庭院外气势汹汹闯进来一群人,身着金色衣袍,每人手臂上系了一条灰麻布条,那是家中有亲人去世的标志,每人腰间还挂着两只金铃铛,一进门便叮当响个不停。 坐在庭院四处的老修士们不满地叫了起来:“哎哟,已经挤得不行了,再来就要将院子撑破勒!” “有什么事情不能换个大点的地方说,非要全挤在这一处吗?!” 谷梁真一记眼刀扫过去,那一片顿时鸦雀无声。 其他谷梁几位家主赶到谷梁长夫人身边,却闯不进去冰雪阵。 尹新雪见状,将自己与天韵的结界解开,从结界中走了出来,但仍未开启柏月宁的冰雪阵。 柏月宁还在阵中癫狂地拍击,完全没有一家之尊的威严。 谷梁真见了旧雪,眼神里充满恨意,他儿子谷梁护正是因为寒羚山不肯施救才死的,头七还没过,而寒羚山却来南濛庆贺另一个与他儿子同龄的女孩生辰,这庭院中挂着的生辰装饰更刺痛了他的心。 “真儿,真儿,”谷梁长夫人大叫着,“替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全部!我要让他们全部给护儿和小浅陪葬!!”
第90章 和谐 这谷梁长夫人已经是口不择言, 逮着什么厉害话都敢说,殊不知,今日有尹新雪在这里, 谁能有本事杀了这满院子的人? 突然这时候, 唯一正对院门的乌听雨在结界内叫了起来:“九方!” 众人骤然看过去, 只见一个身着金色衣裳的人手里提拎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 这人自然也是谷梁家的某位家主。 尹新雪没记错的话, 他名唤谷梁紫光, 不过尹新雪觉得他更适合叫‘谷梁金光’。 九方若谷喝醉了酒, 早早被送去房里休息,眼下大家聚集在乌听雨院中, 竟忽略了这蘑菇仔。 显然谷梁紫光想拿九方作要胁。 “师尊, 我去。”天韵在尹新雪身边说。 “慢着。”尹新雪阻止她。 谷梁紫光是谷梁真这一辈里面年纪最长的兄弟,也就是谷梁长夫人柏月宁的大儿子, 他平日闭关不出,谷梁家对外之事一向不参与, 今日这场面他竟来了,想必已做好了某些盘算。 再有,其他谷梁家主一来便直闯乌听雨的庭院,没有礼貌, 不顾礼节, 完全莽夫行为,但只有谷梁紫光先去抓了落单的九方若谷,都说长子随母, 柏月宁善诈的本领尹新雪已领教过, 看来她这大儿子城府也深得很。 天韵动作比尹新雪的嘴快, 尹新雪话还没说完,天韵便已出现在谷梁紫光身后。 天韵的思路没有错, 就是要趁其不备将人救下,可是她却低估了谷梁紫光。 尹新雪看见,当天韵出手时一刹,谷梁紫光突然将手里的九方若谷反手一举,迎着天韵的位置挡了上去! 天韵立即收手,转而从另一方向攻击,手掌刚落,谷梁紫光却似乎知道天韵在哪个位置,只见他以九方为盾,竟逼得天韵无从下手,天韵的攻击几次都堪堪从九方面门擦过,留下好几道红色长伤口。 这打斗场景在旁观者看来相当诡异,因为旁人只能看见谷梁紫光举着一个昏迷的少年舞来舞去,怪异的是,九方这蘑菇少年脸上竟凭空多了好几条伤口,从伤口上来看,似乎是灼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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