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还在跟争渡联系? 奇怪,药圃被尹新雪下了好几道结界,就是防着争渡,争渡是怎么和天韵联系上的! “师尊,”天韵大概察觉到尹新雪不太高兴,立刻拉着她的袖子,趁机转移话题,“所以师尊现在要去往何处?带我一起去么?” 尹新雪见天韵转移视线,顺着这个台阶便下了,没再纠结争渡,“我要去亲眼瞧瞧那方家人的尸体,你不能去,现在其他世家认定你毒性难除,天生反骨,想要我废掉你的灵根,断绝你的修炼之路。” 天韵视线垂落下去:“当年也是这样。” “嗯,当年也是这样,”尹新雪扶着她的肩,“但师尊不再是以前的师尊,这一次,没有人能将你送上受刑架,师尊也不会让任何人审判你,你不要害怕,等在药圃里。” 天韵嘴唇轻轻发抖,不明显地动了动,终于她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自抑的感动,更加巩固了她要永远做师尊徒弟的念头:“师尊,我要出去找容雨苍!” 天韵现在还学不会控制毒力,把她放出药圃,无异于将一颗没有安全栓的炸弹扔到人群里去,尹新雪不放心,因此没有立刻回答,但也就是这一刹那的犹豫,天韵看出来了。 “师尊,我不会随意伤人的!”天韵肯定道。 这时紫檀从消失的地方出现了,对着结界里的她们说:“旧雪,快些,洛阳宣家那边说尸体已经引来冥谷乌鸦啄食,魂灵已然离体,此时雪羚羊到了,正准备将魂灵引渡到天池去。” 魂灵一旦引渡去了天池,下一刻或许就投胎去了,若是赶不及问灵,怕是会错过些线索。 尹新雪挥手散了结界,边朝紫檀走,边对紧随其后的天韵道:“你留在药圃,等我回来。” “可是九方——” 尹新雪故意说:“天意如此,九方注定会遭横死,你我阻止不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倘若乌篷家在九方身上的预知成了真,下一刻师尊就会将自己撵出寒羚山,不可以! “我要出去找容雨苍!”天韵下定决心,“我不会乱伤人的!” 紫檀在一旁担忧地对尹新雪说:“旧雪,天竹尚且无法控制自己的毒性,即便她答应你不伤人,恐怕真到了那时候,一切还是会故伎重演。 这边方家之事未平,那边天竹若是再伤了旁人,届时他们逼上寒羚山,你哪里还有雪莲分派给他们以平息怒气?” “我可以立下大誓!”天韵说。 这辈子天韵刚来寒羚山没多久,师尊就曾让她立下大誓,当时她背负大恨,不愿立誓,师尊没强迫她。 这次,却是她主动提出来的,不仅她自己没想到,连尹新雪都吓了一跳。 紫檀诧异:“你确定?” 尹新雪想了想,倘若天韵立了誓,那日后无论天韵想整什么幺蛾子,都会有所忌惮。 不过大誓和普通誓言不同,大誓的监督者和执行者是雪山,如果天韵违背大誓,会有一道天劫从雪山天池飞出来,就算天韵躲到地狱里去,天劫也会追她到地狱,直到将她击杀。 天韵见师尊似乎没拿定主意,当即举起单手:“天竹在此向旧雪大人立下大誓,从现在开始,绝不出手伤人,若有违背——” 她的手掌忽然被另一只手掌贴住,五指相互碰着对方,那是师尊雪白的手。 “等一下,”尹新雪低声沉吟,正在飞快思考一件事,“等一下。” 天韵倾身,将师尊五指扣住,“师尊,等什么?” “等一下,等一下。”尹新雪不断重复这一句话,甚至忽略自己的手正被天韵扣在手中。 真奇怪,明明她最早就是想让天韵立下这个誓,这无疑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只要天韵立了大誓,不管是未来的那场浩劫,还是旧雪未来的遭遇,都不会发生。 可现在,她在犹豫。 她在犹豫什么? 有什么理由阻止天韵立这个誓? 半晌,尹新雪抬眸,恰好和天韵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天韵神情恳切,重重点了下头,仿佛告诉师尊,她愿意为了师尊做任何事。 这样真诚的一颗心,当年旧雪是怎么能视若无睹的? 刹那间,尹新雪明白自己在犹豫什么了。 尹新雪对她说,“不是绝不出手伤人,是绝不主动出手伤人。” 天韵愕然,神情出现一瞬间的空白,“什么……” 尹新雪:“倘若他人伤你,你要还手。” 紫檀这辈子都没听旧雪说过这种话,她脸上几乎是见了鬼的神情:“旧雪,你怎能如此?寒羚山审判世间一切不平之事,包容天地,厚德载物,最重要是学会宽恕。” 尹新雪转头过去,爽利丢下一句:“若是雪山能学会宽恕,世上为何还有雪山认定的不可饶恕之人?” 紫檀:“可是旧雪,你不能这么教你的弟子。” “那该怎么教?”尹新雪道,“该像五十年前那样教吗?将弟子扔在山上不管不顾,不告诉他们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外人逼上门时,将犯了错的弟子亲手送上受刑架,那样教就可以吗?” 天韵以为,师尊是在否定过去的师尊自己。 但其实,只有尹新雪知道,她否定的是旧雪。 天韵:“所以师尊只是不要我主动出手伤人?” 尹新雪将天韵搂近,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不是还要向谷梁家复仇么?” 天韵瞳孔倏然一变。 师尊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谷梁家,那是修真界最大的修仙世家,雪羚五曾在逆舟堂里讲过,若是有一天寒羚山不复存在,那么能接替寒羚山对世间万物进行审判的,便只能是谷梁家了。 “师尊——” 天韵几乎要喊了出来。 但尹新雪眼疾手快将她嘴捂住了,“是的,为师不要你主动出手伤人。” 接下来立誓的过程,天韵完全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师尊竟然会这么站在她这一边。 她不在的这五十年,师尊到底为她做了多少事。 方路迷和丹青的过往,方萤归的身世和洛藕的下落,师尊全部都知道。 师尊是怎么知道的? 是先对自己感到抱歉,才去调查当年事情的真相? 还是某个契机让师尊得知了真相,师尊才对自己感到抱歉的? 她不清楚。 她仅仅只知道,师尊对她,比她曾以为的,要好——要好得多。 到底是师尊曾辜负了她,还是她辜负了师尊? …… 尹新雪还是不放心天韵一个人离开药圃,于是顺路将天韵带到南濛地界,那是乌篷家的所在,正下着丝丝细雨,四处都是贯通的水路,一艘艘乌篷船在水面上,被小雨淋得诗情画意。 乌听雨看见旧雪到来,站在乌篷船兴奋地摇手,一边对摇橹的船夫说:“看,我预知得不错吧,旧雪大人会于第一场雨落下之际来我南濛!阿爹呢?阿爹去哪儿了?” 船夫批着蓑衣,继续摇橹,脸上慈祥地笑。 一直到师尊将天韵放在船头,天韵还是不明白师尊的意思。 师尊撑着伞,将她二人遮在下面,她看见师尊有一半在伞外,伞是朝她自己这边偏的。 乌听雨探头四处寻找她父亲乌庭竹,脸上抑制不住为尹新雪的到来感到高兴,“旧雪大人请等等,阿爹方才还在的,这会儿不知去了何处。” 乌篷家人既然能预知旧雪的到来,想必会早早等在这里。但眼下寻不到乌庭竹的人,必然是因为他有意躲了起来。 这才是乌篷家人的个性,遇事从不参与,只站在一旁,旁观世人的嬉笑怒骂。 不过尹新雪本就不是来寻乌庭竹的。 乌庭竹自己走了,没带着乌听雨一道躲起来,看来这位父亲的预知能力比女儿要强些。 “我是来找你的。”尹新雪道。 “我?”乌听雨受宠若惊。 “是这样的,我这小弟子想去寻一个人,需要借助你的预知能力。” 尹新雪接过船夫递来的另一把伞,将手里的伞交给天韵,让天韵自己撑着。 在交接的一瞬间尹新雪感觉天韵的手臂停顿了一刹,似乎并不想从师尊手里接过伞。 天韵只想和师尊共撑一伞。 “好!”这时乌听雨惊喜地对拍手掌,“旧雪大人之命,听雨定当竭力相助!” 她甚至不知道天韵要寻谁,但立刻就应下了。她对船夫喊道:“蓑羽伯伯,回去帮我和阿爹说一声,我要出去多管闲事啦!” 尹新雪:“……” 这孩子真实诚。 天韵不会飞,乌听雨的修为又不足以支撑两个人,尹新雪于是将雪羚十七留了下来。 尹新雪走后,雪羚十七对着她离开的方向,引长脖子呜呜唤了两声。 声音听起来真的分外悲切。 天韵不明白师尊为何一定要让雪羚十七留着,明明还有雪羚十八、十九、二十…… 雪羚十七扭转脖子,示意自己的背,“上来罢,旧雪大人说让咱们凑合凑合,那就凑合凑合呗。” 天韵真不愿上去,乌听雨却抢先一步翻了上去,还对天韵伸出手,“来呀,等什么?” 雪羚十七不情愿地发出鄙夷的声音:“等什么,再不上来我们自己走了啊!” 天韵无法,只好一起上去,但没有借乌听雨之力,反而让开了乌听雨的手。 乌听雨一点也不生气,坐在雪羚十七背上,她不断地表示自己心情多么好,背上有多么舒服,雪羚十七多么可爱,心地多么善良,肥嘟嘟的脸多么可爱,发着光多么漂亮,听得雪羚十七毛都顺了。 天韵却只嫌乌听雨啰嗦。 一只雪羚的羊屁,至于拍得这么天花乱坠吗? “我可没有拍羊屁喔。”乌听雨预知到天韵的心理,“五十年前雪羚十七获得‘十七’头衔的时候,它可是雪羚族年纪最小的羚羊,据寒羚史册记载,它那个年纪的羚羊所能获得的最好名次也才五十四。 我从小就听大人们说,或许百年内,雪羚十七将可以成为羚一大人的接替者,作为寒羚史册上年纪最小的雪羚族长。” 这话夸得雪羚十七有些飘飘然,比它这辈子听过的话都还要好听哩。 天韵下意识不相信雪羚十七能有这般厉害,但转头一想,师尊将这般厉害的雪羚十七留给自己,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足以配得上,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是不是对雪羚十七太不友好了。 就算为了师尊,自己也该与雪羚十七好好相处。 但雪羚十七惯不会看眼色的:“乌听雨,本十七宣布,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女孩子,不像你旁边那个毒草,灵根低下,还不懂得欣赏我十七的优美。” 天韵才刚看雪羚十七有点顺眼,听它这么一说,气又不打一处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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