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娣哇地哭出声:“姐,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我......” 沈静松捂住脸颊,慢慢抹下来,原本清澈的眼白浮出血丝,“盼娣,我凌晨把你从车站接回家,给你生活费和零花钱。” “你说你要成人高考,我给你报班,给你买书,给你门禁和钥匙......” “你不是说在住校上课吗?那李宝鹏怎么回事?你是我妹妹,你说我是你唯一的依靠,我想办法救你,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盼娣嚎啕大哭:“姐!对不起!姐!呜啊......爹说只要我装可怜找到你就不把我嫁给老鳏了,你有很多钱还能帮我找个好老公,他们把我绑在猪圈里逼我,我实在没有办法啊姐!” 沈静松歇斯底里:“我是不是叫你不要联系村里!你都逃到我这了你还怕什么!” 盼娣:“可是爹还没有还我的打工钱啊!我听他话他才肯还我!” ...... 沈静松失语,一口凉气卡在喉咙,郁结到死。 天,都逃出虎穴了,还被那千百块的打工钱死死套着。 有的人在愚昧的环境呆久了,以为自己变成帮凶,就能脱去受害者的身份。 可能吗? 这一刻,沈静松明白了,她跟眼前这个可怜的妹妹是说不通的。 沈静松沉痛地闭上眼睛:“我就是自作自受。” “嚷嚷什么,李盼娣,谁把你关猪圈了?放你娘的狗屁。”李宝鹏推盼娣。 “你干什么?你别打我,姐给我的钱我都给你了!”两个人扭打作一团。 沈静松胸口剧烈起伏,歇斯底里:“都给我滚!!!!!” 沈静松联系物业,安保部门派人过来,记录非法侵宅的嫌疑人信息,向沈静松鞠躬道歉,保证以后加强防护。 房中寂静,地砖泛着冷光,窗户外面一片漆黑。 沈静松坐在冰凉的椅子上,眸子垂着,脚边是瓷盘的碎片和折损的屏风扇页。 夏逐溪用扫帚扫走碎片,沈静松捂着胸口咳嗽,她胀红的脸色还没恢复,嗓子干哑,“小溪,抱歉。” 沈静松不知道她还能说什么,任谁见到刚才的场面,听到李宝鹏说的腌臜话,都会感到恶心。 她捂得最严实的痛点,小心翼翼,踽踽独行,偏偏还是让夏逐溪撞见。 为什么非得是夏逐溪。看到沈静松光鲜外表后桎梏一面的夏逐溪,一定很失望吧。 “不要说抱歉。”夏逐溪跟平常一样,声线平缓,有种抚平沈静松心灵的力量,“静松姐,我陪你。”给她递水,“刚才的......真的是你的弟弟妹妹?” 沈静松双手握住水杯,听她提到弟弟妹妹,手腕还是不受控制地战栗,洒出几滴水,夏逐溪连忙用纸巾帮她擦掉。 “嗯,我很小就离开他们了。”沈静松不想说太多。 也许今天以后,夏逐溪就会离开她,和过去得知她身世的那些人一样......所以没必要做无谓的倾诉,对方也没义务了解。 夏逐溪沉了沉眸子,没有继续问,说:“刚才你想吃水果吗?我去削一点。” 沈静松整理好情绪,柔声,“小溪,不早了。” 夏逐溪定住:“嗯?嗯......是哦。” 沈静松拿外套给她:“下楼吧。” 四月的天还没转暖,夜里有点凉。 夜风卷着落叶在地上刮出簌簌的响声。 沈静松等夏逐溪把车开出来:“我就不远送了。” 夏逐溪忙道:“外面风大,静松姐你快回去吧。早点休息,晚安。” 沈静松裹着披帛跟她摆摆手:“晚安。” 沈静松目送夏逐溪的车渐渐远去,尾灯最后的一点灯光照在她身上,慢慢隐没。 今天好像物业的供电在检修,绿化带里的照明都熄灭了。 沈静松不想回到那个被盼娣出卖、李宝鹏入侵的房子,不顾风寒,在绿化里慢慢走。 好冷啊。 沈静松仰起脸,不知是夜露还是雨丝,寒冷的水滴飞到她的脸庞。 有点像十二岁那个风雨交加的逃亡之夜。 沈静松出生在柳霖山区的小秀河村,村里小学一共只有十几个学生。 城里来支教的沈老师很喜欢她,夸她聪明。沈老师教完她六年级,要回市里,跟沈静松家里商量,捐钱送她进城继续念书,遭到唾骂:我家女娃十五岁就要嫁人!你想抢我女儿,不要脸! 沈老师无奈,给沈静松留了一点钱,结束了支教生活。 镇里也有初中,十二岁的沈静松天真地以为爹会允许她到镇里读书,因为她漂亮,学习好,很讨人喜欢,到哪大家都夸她。 可是她的天真和美貌成为了伤害她的利器。 李铁柱把她锁在瓜棚,唾沫星子满天飞:招娣,看上你的汉子可多嘞!婆家都给你找好了,女娃家家读什么书!以后伺候好婆家和爹,存够彩礼给你弟讨媳妇。 沈静松不服命,假装顺从,呆在家里种地,暗中准备好沈老师给的钱和尿素袋缝的背包,趁李铁柱喝得酩酊大醉的机会逃走,逆着风雨,徒步几十里荒地,在县城碰到好心人,送她到柳霖市。 沈静松攥着揉皱的作业纸写的手机号,被超市老板骗了十块钱打座机。 电话接通,听到那个文质彬彬的男声,沈静松落下独行上百公里的眼泪:沈老师,我想读书。 沈老师赶到火车站附近的小超市,看到灰尘扑扑的少女,抱紧她热泪盈眶。 沈静松被沈老师带回家,他和妻子商量后决定收养沈静松。 签收养协议时,李铁柱狮子大开口:你就是想拐我娃,不拿一万我就告你! 沈老师恨恨道:一万是吧?我就给你一万,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孩子! 沈老师和妻子左右牵着沈静松一只手,从收养登记处往家里走。 沈老师说:以后我就是你爸爸,漆阿姨是你妈妈,好不好? 沈静松糯声:好。 沈妈妈说:爸爸妈妈给你取个新名字。嗯......言入黄花川,每逐青溪水。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静松好,以后你就叫沈静松。静静,喜欢你的新名字吗?① 沈静松紧紧握住爸爸妈妈的手:喜欢。静松,我叫沈静松。 ...... 清泪潸然。 沈静松抹了抹脸颊,她早就成年了,经济独立了,不再是那个傻里傻气的山村丫头。 她可以保护自己。 她可以不再依靠。 她可以一个人。 沈静松坐在公园椅,望了望她住的那层,黑洞洞。 她打算回去拿点东西,叫贝蒂帮她换个地方住。 旁边的叶子镀上一层暖黄。 沈静松回头,眼瞳泛过微光。 红色法拉利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车窗款款落下。 夏逐溪眸色深深,光影分明的脸上晕开温和的笑容。 “沈静松,不开心的时候愿意和夏逐溪一起去看海吗?”
第14章 “我愿意。” * 海波深沉,远处的楼房重叠掩映,间或有灯,像落下来的星星。 夏逐溪伸手拨动海水,水波层层漾开,零星的光晕融在水里,粼粼的闪耀。 夏逐溪问沈静松:“盛京的海和柳霖的海哪个更好?” 沈静松把一条搁浅的小鱼放进水里:“都好。”又说:“都和你一起看过。” 夏逐溪满眼映着水里晃悠的星灯,琢磨沈静松的话。她说都好,是两个城市的大海她都喜欢,还是因为是夏逐溪陪她一起看海所以都喜欢? 不论是哪种,只要能让浪声带走沈静松的不快乐就好。 夜空的浓云松开缝,让风拥着慢慢飘远。 弯弯的月亮露出来,掉进海水。 沈静松沿着海潮的边界慢慢走,她没有像教夏逐溪的那样把烦恼走在沙滩,而是弯腰去捞水里摇摇晃晃的月亮。 夏逐溪走在她身侧,看她的指尖穿过水花,月牙在波浪里碎成一片片光。 这是镜花水月呀,强求不到的。月亮不会让人捉住,人只能想办法让月亮自己落进手心。 沈静松的声音追随月影波光:“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告诉我,捞起月亮有好运。”她注意到夏逐溪的目光,不再执着地捞月亮,“这样很傻吧,明明是捞不起来的。” “静松姐。”夏逐溪掬起一泓海水,“你掌心向上,把手并在一起。” 沈静松捧着双手:“这样吗?” “嗯嗯。”夏逐溪仰望夜空,向一旁挪了几步,沈静松跟着她,夏逐溪站定,缓缓抬高双手,垂落指尖,掬着的海水流进沈静松手中。 水不凉,带着夏逐溪的温度,她们一齐低头,站在这个位置,月亮正好掉在沈静松掌心。 夏逐溪开心:“好运有了。” 沈静松眼波潋滟:“哇。”抬眸含笑:“小溪给我的。” 夏逐溪:“月亮喜欢你。” 沈静松把月亮给她:“小溪也有好运了。” 夏逐溪感受着手心的温柔:“我喜欢月亮。” 沈静松,你是我的月亮。 月牙并没有在天上挂太久,乌云很快遮住了它。 冷风从远方的海面刮来,微微咸湿。 先前返回碧玺华庭时挡风玻璃上就飘了一点小雨丝,没下大,看来风雨降至。 夏逐溪在沙滩上寻到沈静松的身影:“静松姐,要回家吗?” 沈静松转向她,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砸下来。 夏逐溪脱下夹克,踏过海水和细沙跑过去,罩住沈静松头顶,雨遮过夏逐溪的声音:“先上车。” 雨势磅礴。 车窗外倾泻灰蒙蒙的雨水,一层层推开波纹。 夏逐溪坐在副驾驶:“静松姐,后座下面有个背包。” 沈静松在后边:“看见了。”拿起来:“你要吗?” “嗯。”夏逐溪脱了外套,里面都湿透了,深色的单衣颜色加重,贴在身上。 她拉开背包,拿出两件备用的衣裳,一件灰色长袖,一件白色衬衣。夏逐溪把肩宽稍窄的白衬衣给沈静松:“静松姐,换这个吧。” “谢谢。”沈静松的后背和肩膀沾了雨水,但远远没有夏逐溪淋湿得厉害。她拿着衬衣,有淡淡的柔顺剂香味,干净清爽的白依兰。她看到透明的扣子上刻着雪花模样的图案。 夏逐溪以为她觉得不方便,把灯关了,“这样可以吗?” 车厢里陷入昏暗,雨哗啦啦扑着窗,狭小的空间里混着雨水浸湿皮肤的气味。 夏逐溪听着后座轻微的呼吸和衣服悉悉索索的声响,后视镜映出模糊的影子。 海崖上的灯塔射过一束光,从车前一晃而过,短暂的微亮,夏逐溪看到镜子里沈静松披上半边衬衫的模样。她颔首垂着眼,发丝缠绕香肩。皓腕穿过衣袖,衣摆延展,扣子一粒粒向上,隐去精致的蕾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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