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童给她拍了张发下来的化学卷子,分数特写,一个硕大的六十一。 沈含烟:…… 这是很得意还是怎么着? 经过她两个晚上的特训,才考六十一? 沈含烟去搜了一下邶城化学满分分数,还好,是一百而不是一百二。 也就是说,小兔子勉勉强强混了个及格。 也行吧,沈含烟没有回复,把手机丢进了口袋。 不过她决定待会儿去给小兔子买包糖。 毕竟约等于零基础,能把高三化学随堂考混个及格,还算值得鼓励。 顾峥又拉着他们说了一会儿,就准备放他们散了。 沈含烟准备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被顾峥叫住:“沈含烟,你等等。” 沈含烟转回来。 顾峥点点椅子:“你坐。”又问:“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沈含烟愣了一下:“没什么事。” 顾峥:“我看你刚才在看手机,在听我讲事的时候看手机,这你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沈含烟又愣了一下。 她回答顾峥:“真没事。” “没事就好。”顾峥说:“那你去吧。” 从顾峥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阳光正晃眼,穿过一棵棵香樟树照得沈含烟有点眼晕。 某种意义上,这缕被叶片过滤而显得凌乱的阳光,跟她此时的心情有点像。 顾峥的关心,让她深刻反思起了一件事——她刚才为什么会看手机呢? ****** 下午两点半,沈含烟照例待在实验室。 张愚是实用主义化学研究的倡导者,相较于纯理论他很注重实操。 正在进行一组实验操作时,沈含烟兜里的手机震了。 沈含烟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试管交给搭档,摘下防护手套走到一边。 这个时间打来的电话,还是让她心里有那样一种直觉——跟季童有关。 果然手机摸出来,是季唯民打来的。 此时沈含烟的耳边,顾峥教授对她说的言犹在耳:“在听我讲事的时候看手机,这你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在做实验的时候接电话,这她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她把电话接起来:“喂。” 季唯民的声音传来:“含烟,我跟你妈临时接到通知,必须马上去英国。” 沈含烟:“可季童的家长会……” 季唯民:“实在去不了了,这段时间我不在邶城,麻烦你多费心看着她了,我回来会给你们带礼物的。” 沈含烟:“可季童……” 季唯民已经把电话挂了,空留沈含烟一个人听着手机里突然的空白。 她刚才没说完的那句话是——“可季童有多期待你能去你知道吗?” 不过说到底,这件事又与她何干? 沈含烟在心里反思:她是不是关心得太过了? 这时实验搭档叫她:“沈师姐你快来,到最关键一步了。” 沈含烟收起手机走过去,重新戴上防护手套:“开始吧。” ****** 下午两点五十,H中。 高三的第一次家长会是件大事,家长们来得都早,高三学生也提前下了课,正各自把家长往教室领。 十七岁是一个最尴尬的年纪,卡在成年与未成年的当口不上不下,对父母一边疏远着抱怨,一边愧疚的亲近。 像刺猬,父母真忙起来远离了又想念,在一起又互相觉得扎得慌。 季童一个人默默站在走廊墙角,背抵着墙,默默看着眼前的热闹。 带着家长走过来的学生都是一脸不耐烦:“别啰嗦了,你待会儿别翻我抽屉啊。” “老师讲什么事的时候你别咋呼,等有别的家长说话了你再说。” “开完赶紧走,别围着老师问个不停的,显得我特妈宝你知道么?” 可是看到季童一个人站在墙角,望向她的眼神又很值得玩味。 季童大概从小一个人待得太久,多得过分的时间变成沙漏里的沙,把她的神经磨得比头发丝还细,以至于她能一眼看出,那些玩味的眼神深处,是一种带着同情的炫耀。 同情我干什么,你们不是明明都对爸妈很不耐烦么?恨不得他们立刻消失一样。 季童双手压在脊背和墙之间,手指蜷起,轻轻抠着墙上油漆没刷匀的一个凸起。 这样的经历,她高中三年不知有过多少次,有时她们家的家政阿姨会来,有时季唯民忘了交代,就连家政阿姨也不来了。 当然这对季童没什么差,家政阿姨只是为了挣那一千块出勤费。 这时秦菲带着她妈走过来:“哟,公主,皇上还没驾到呢?” 秦菲她妈在她肩上拍了一下:“怎么叫同学呢?” “人家就是尊贵的公主啊。”秦菲笑着:“她是大名鼎鼎季总的女儿。” “季总?”秦菲她妈挑了下眉毛:“那小姑娘,你爸这人品可不怎么样。” 秦菲一愣:“怎么说?” 秦菲她妈说:“你记得有一年咱家公司赔一个单子赔得特惨,那年钢琴课都没让你上,那单就是被季总半路截和,手段好得很。” 秦菲她妈揽着秦菲的肩膀压低声音:“我倒不知道他女儿跟你是同学,她没欺负你吧?” 秦菲笑着瞟了季童一眼:“不好说,妈你先进去吧,家长会要开始了。” H中的家长会向来开得很郑重,家长在里面听老师讲,学生就等在教室外面不能走,开完了有什么问题好一起跟老师沟通。 家长全进教室以后,秦菲跟闺蜜团一个眼神交流,三人就冲季童走来。 季童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们越走越近。 她真不懂秦菲是高三压力大还是怎么的,越来越缠人了,居然在自己妈面前也一点不遮掩,这在高一高二是没有过的。 秦菲走到季童面前,一张伪素颜的脸投下阴影:“家长会可开始了,皇上人呢?” 季童抠着墙面上的油漆凸起:“他一会就到。” 季童脑子里掠过书房的画面。 掉在地上的书,旁边是散落的围巾。 女人喘息的声音从书房里泄出来。 季童也是这样,在书房门边靠着墙站着,抠着墙上一个油漆没刷匀的凸起。 秦菲阴阳怪气冲闺蜜团一笑:“她说皇上一会儿就到,你们信么?” 她笑着转向季童:“别苦等了,招人厌的烦人精,眼巴巴的怪可怜的,跟我们过来聊聊天呗。” 季童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脸淡漠。 丁央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想上前,又不敢。 转学过来几天她已经听说,秦菲从来不认真读书,社会上的朋友一大堆,腰上还有只老鹰纹身。 季童的表情再一次惹恼了秦菲,秦菲伸手就要拽季童的校服领子:“是不是想被挖了你那眼珠子?识相点赶紧给我过来。” 丁央慌了。 倒是季童不慌不忙,拍开了秦菲的手:“我自己会走。” 秦菲犹豫了一下。 季童刚才拍她那一下力度不重,但带着一种干脆的利落,秦菲看过她社会上那些朋友打架,要的就是这份利落。 虽然眼前的季童还是柔柔弱弱像只小兔子,秦菲还是没再去拽她衣领了,但她气势上不想示弱:“会走就好,赶紧给我过来。” 她们三人把季童堵在楼梯转角,一个避人的角落。 秦菲怪笑着挑起季童的一缕头发:“公主连头发尖都在发光,用什么发膜啊特贵吧?真是娇贵,可惜好像挺招亲爹烦的。” 闺蜜团一阵哄笑。 秦菲又说:“我看过新闻,知道大名鼎鼎的季总是跟豪门大小姐结了婚,才有今日的发达,他应该很疼你才是啊。” 她凑到季童耳边压低声:“怎么回事?难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难道……你不是豪门大小姐亲生的,而是个野种,每次你爸看到你就会想起不光彩的过去?” 季童很怀疑秦菲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种猜想毫无由头,只是为了让她在十七岁的年纪,对另一个同龄女生,说出她所知道的最恶毒的揣测。 季童一张脸还是和平时一样,淡淡的没表情。 秦菲皱眉,用季童的头发梢打在季童的脸上:“都说让你别用那种白莲花的眼神了……啊!” 她话音没落,就向后倒去,摔倒之猛,甚至她俩闺蜜就站在她身边都没来得及扶她。 没人想到季童会出手,狠狠一把推了秦菲。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季童一张脸依然没有表情:“都是放屁。”
第23章 秦菲一屁股坐在地上,“咚”的一声。 秦菲傻了,她的闺蜜团也傻了,围在教室边等家长散会的其他人都往这边看过来,其中就包括秦菲追了许久的陈宇。 这让事件升级为不止是疼的问题,还有面子的问题。 丁央也有点傻,一直看着这边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看到倒是当事人季童,脸上还是淡淡的没表情,也没什么终于压过秦菲一头的得意。 她这样的表情却是最能激怒秦菲的,秦菲一下子从地上撑起来:“你她妈……” 她揪住季童的衣领,劈头盖脸打下来。 季童默默抵抗。 其实这时她心里没想秦菲这件事,而是在想季唯民。 季唯民不会来了——她心里下了这样的结论。 然后脑子里,就又滑过书房的那些画面:掉在地上的书,围巾上的绒毛,还有书柜一角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没带走的口红。 那些女人的样貌,季童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她们大多有张涂抹得猩红的嘴,对着她越靠越近,直至虚伪的扬起嘴角:“季童,我很喜欢你。” 喜欢她什么呢?喜欢她怯懦寡言兔子一样缩在墙角么? 当事态升级到这种程度,更何况还是家长会当天,就有人围过来了。 秦菲虽然打扮得妖艳其实是那种很壮的女生,季童细长的手脚显然在她面前不占便宜,尽管一直拼命抵抗,还是被秦菲教训得挺惨。 丁央忍不住小声说:“绊她右脚。” 其实丁央没怎么跟人打过架,这技巧是她放羊时总结出来的,有时头羊不听话乱跑,大人就会一脚把羊放倒让羊失去重心。 她放了那么多年羊,这会儿一眼看出秦菲太急,重心全放在右脚上。 季童闻言一脚扫过去,就很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了,正准备扯她头发的秦菲一下失去重心,第二次摔在地上,季童暂时得以喘一口气。 “怎么了这是?” 哦妈的,季童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老周一张严肃的脸出现在她们面前:“你们在打架?” 他伸手把秦菲扶起来:“没事吧秦菲?” 老周是南方人个子不高,秦菲五大三粗的又穿着那种厚底高跟鞋,比老周还要高那么一点,这会儿却一下摆出一张委屈的哭丧脸:“周老师,季童打人,她把我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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