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想着沈含烟没拒绝也没表现出反感,所以这会儿提出来。 可沈含烟笑着摇头:“不需要。” “我和你之间,什么都不需要。” 也许因为今晚是婚礼的当夜。 也许因为今晚的月光有着别样的华彩。 可也许什么都不因为,只因她们俩待在一起。 这变作了生命中最平凡的夜晚,也变作了生命中最特别的夜晚。 沈含烟是那么温柔。 她说两人之间什么都不需要的原因,是希望季童的每一点快乐都因为她。 只因为她。 ****** 后来,沈含烟拥着她,微抵着她额头,脸上载着浅浅的笑意。 季童有点不好意思:“你笑什么呀?” 笑她那些跌宕和激烈。 笑她交付灵魂的速度。 笑她敞开一切任凭自己予取予求。 而沈含烟却说:“我只是笑,现在这样很好,童童。” “以前我总想,幸福和快乐这样的词,对我的人生来说太奢侈了。” “从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时刻,我很幸福,也很快乐。” 对过往的沈含烟而言,她是从无心绪去感受四季的,她永远步履匆匆,永远奔忙,永远被耳畔滴答作响的生命倒计时所胁迫。 而她现在拥着季童,却想: 幸福是一种宁静的感受,像吹面不寒的一阵春风,让人如一株植物般枝叶舒展。 而快乐是一种激荡的情绪,像夏日刚打开的一罐冰可乐,咕嘟嘟冒着一个个的小气泡。 又平静,又热闹。又短暂,又永恒。 四季在同一瞬间凝固,过山车顶端却能心如止水。 这是瞬时的刺激,却又是绵长的欣悦。 季童紧紧回抱沈含烟。 关于这一刻的感觉,她没有任何办法比沈含烟描述的更准确了。 回想沈含烟躺在病床上的绝望,她小声说:“我甚至不敢相信现在是真的。” “嘘。”沈含烟轻吻她额角:“当然是真的了。”又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季童缩在沈含烟怀里想:嗯,是真的。 因为沈含烟的吻那么温存,而怀抱那么暖。 从她们那么多年前,在季家老宅相识,她对沈含烟怀着懵懂的肖想,却不敢想会有现在。 从她给沈含烟设下肮脏的陷阱,以自己的莽撞想把沈含烟推离漩涡,之后她放逐自己,远到世界的另一端,她怀着对沈含烟的永恒相思,也不敢想会有现在。 从她因为沈含烟而回国,躲了好几天,却在平安夜与沈含烟偶然重逢,看着沈含烟与季唯民并肩向她走来,那时她怀着被背叛的深切愤恨,只想报复沈含烟,更不敢想会有现在。 时光如长河,她们相识又分别,离散又重聚,那么多的恨意把爱意击碎成片,又被新生的爱意一片片寻拾补回。 上天应该给她们犒赏了,奖励她们的一往无前,不知悔改的一腔孤勇。 现在她和沈含烟,就该这样融为一体了,那是她们给岁月的回响,任何人哪怕是老天都不能再剥夺。 ****** 季童和沈含烟这趟行程一点不赶时间,婚礼结束后,预留三天游玩才慢悠悠回国。 第二天早上,她们把早饭叫到房间里来吃,季童趴在床上翻着手机看旅游导览,沈含烟盘腿坐在床上,用小勺子给她敲一枚半熟蛋。 季童不停翻着:“历险游乐园、红石峡谷、米高梅广场……能玩的地方很多嘛。” 沈含烟:“是的。” 她撕了一块吐司蘸了半熟蛋喂进季童嘴里,季童咀嚼着含糊不清的说:“我们该出门了。” 沈含烟:“好的。” 可嘴上说了半天,却没有人动。 中午的时候,季童照样把餐食叫到房间,酒店的午餐也不错,牛排煎得柔嫩可口,季童食欲却并不很高,浅浅吃了几口。 古人云“秀色可餐”,季童学到的时候不懂得,现在却有了深刻体悟。 除了沈含烟,其他事物好像对她失去了吸引力。 只是从道理上来说,来都来了,总该去游览名胜。 她叫沈含烟:“我们必须出门了。” 沈含烟:“好的。” 结果她们一直在房间窝到晚上,季童又问:“沈教授,要不我们去赌场瞧瞧吧?” 沈含烟笑了声:“你很有钱吗?” 季童:“还真是。”她一本正经告诉沈含烟:“拜你所赐,我现在很有钱。” 但一切的吸引力都是不够的,季童嘴上说了半天,还是不肯动。 事实上那三天她们都是这样度过的,以至于两人像长途跋涉后的旅人一样,一上飞机,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季童迷迷糊糊之际最后望了一眼舷窗之外,灯火如昼的拉市在她们脚下越变越小。 她们这次花了十几个小时飞来又花了十几个小时飞回去,除了结了个婚,哪里都没去什么都没玩,要么在咖啡馆闲坐,要么窝在酒店里。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季童在入睡前迷迷糊糊的想:那些景点又不会自己长脚跑掉。 她和沈含烟还有大把的时间,来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 机舱里有些凉,她帮沈含烟把毯子盖得更严了一点,手轻轻捏住沈含烟的指尖,靠在沈含烟的肩头,放心的睡着了。 ****** 这天季童下班的时候,沈含烟已经下班了。 季童白天在公司装了一天深沉,回家一看沈含烟在包饺子,小兔子一样扑到沈含烟肩上:“什么馅的?” 沈含烟:“西葫芦猪肉,去洗手来帮忙。” 季童笑着应一声:“好。”又赖在沈含烟肩上不愿意下来,直到沈含烟威胁她说没晚饭吃了,她才磨磨蹭蹭去了。 因为她俩今年在拉市过春节,点了家当地中餐厅的饺子,水平可谓一塌糊涂。 回国了无论如何得补上。 沈含烟问季童:“我教过你包饺子,还记得吗?” 季童拿起一块擀好的面皮:“记得。”你教我的每一件事,我都好好记得,所以我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但沈含烟说:“不记得也没关系了。” “你不记得,我就再教你一遍。” “你学不会,我就都帮你做好。” “现在,都没关系了。” 季童低着头笑,像十八岁那年一样,用指甲在一个饺子皮上印了个小小月牙。 ****** 季童觉得沈含烟这个人真的,不给别人留活路,就连饺子都比别人包的清秀好看。 但是季童又觉得没关系,她饺子包得没沈含烟好,她还可以帮忙煮饺子嘛,饺子有两个煮破了皮,那又怎么样嘛? 她想:自己真是越来越笨了,明明以前手艺能得沈含烟七分真传,现在三分顶天了。 或许她是在纵容自己变笨,就像沈含烟也在纵容她一样。 现在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变笨、变蠢,变得手忙脚乱和漏洞百出,因为她有了沈含烟这张最强大的底牌,简直就是对人生的一记王炸。 并且,再也不会离开她。 季童把煮好的饺子端到餐桌上:“吃饺子啦。” 沈含烟在沙发上看书,她这个人搞起学术从来都这么专注,季童有时候都恨不得自己就是学术。 季童走过去在她额头上轻啄一下,又去拖她的手:“起来吃饺子啦。” 沈含烟放下书手上却一加力,季童一个没防备就跌进了她怀里。 沈含烟抱着她,让她在自己身上趴好,然后一个吻温柔的印上了她的眼皮:“童童,新年快乐。” “以后的每一年,都有我跟你说新年快乐。” ****** 本来沈含烟是要起来的,但季童既然跌进了那个怀抱,便像树懒一样赖在沈含烟身上不肯动,她箍着沈含烟的脖子,开始吻她薄薄的眼皮,挺立的鼻尖,又吻那秀气的双唇。 那天她穿一件立领收腰小西装配白衬衫,白天在公司开会被叫“小季总”时人模狗样的,可她喜欢那些贵得要死的衣服被沈含烟揉皱,包括丝袜也因她慌乱的动作变成一次性的消耗品。 她的领带松垮垮挂在脖子上,一手扶着沙发背,觉得有点累,可她停不下来。 沈含烟仰躺着看着她,忽然坐起来搂住她的腰。 然后季童就开始哭。 沈含烟犹豫了一下。 季童抱着她的肩继续哭:“你继续啊,我太快乐了。” 白天在公司里西装笔挺呼风唤雨的小季总,傍晚就在穿家居服的沈教授怀里哭得一塌糊涂。 ****** 后来沈含烟坐在沙发上,季童坐在她双腿上,抱着她的肩膀小声说:“对不起。” 沈含烟吻了一下她红通通的鼻尖:“对不起什么?” 季童用更小而愧疚的声音说:“你包的饺子凉啦。” 沈含烟:“哦,对。” 两人洗了手到餐桌边,沈含烟看了一下:“我回锅煎一下吧。” 一大盘金灿灿的煎饺被端上来的时候,季童:“呃。” 沈含烟:“怎么?” 季童摇摇头。 没怎么,只是饺子的面皮变成一片金黄,她在饺子上做的那个小月亮记号就找不到了。 沈含烟夹起一个饺子蘸了点醋:“没关系。” 季童:“嗯?”啊沈含烟包的饺子真好吃。 沈含烟:“我吃不到你包硬币的那个饺子也没关系,我已经足够幸运了。” 沈含烟像她全能的神,什么都知道。 但季童还是在那盘煎饺里偷偷翻找,如果可能的话,她还是想把那个饺子夹给沈含烟,如果她们两个幸运的人还能再有额外的一点幸运,她希望那都是沈含烟的。 可她没有找到。 心里有点小遗憾。 直到沈含烟咬开一个饺子后顿了一下,秀美的唇间吐出一枚硬币,季童一下子快乐起来。 看哪沈含烟!神也觉得我是我们两个人之间更幸运的人! 我不能再要任何多一点的幸运了,那样就太贪心了,所以还剩的这点幸运,神还是帮我分配到了你头上。 也许你觉得你闯过了鬼门关已经足够幸运了,那是你不知道我有多幸运。 我有了你就幸运到,连神都觉得我是最幸运的人。 沈含烟倒了两杯红酒,季童赶紧交代:“你少喝一点。” 沈含烟本来也没打算倒多少,咖啡和红酒,她到现在也不怎么喝得懂。 她举起酒杯跟季童碰了一下,带着点温柔的笑意看着季童,轻松而又郑重的再对她说了一次:“童童,新年快乐。” 季童晃着酒杯摇摇头:“沈含烟,我就不祝你新年快乐。” 以年为单位对你送祝福,太浪费了吧,好像一次空口吃一公斤鱼子酱囫囵吞下。
157 首页 上一页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