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以灼愣住。 是了,她怎么没有想到御兽门? 由于祖妖秘境内所见,绪以灼对御兽门这个由御兽宗残部建立起来的宗门没什么好感。但若说这世间谁最有可能听懂鲲鹏的话,御兽门门人绝对在可能的人选里。原先的御兽宗就是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的门派,他们御使的不单单是妖兽,私下里别说妖族了,就是妖魔都有门人敢去尝试,想来对鲲鹏等特殊的生灵也有所研究。 绪以灼从船长那要来一张地图,确定这个时间点御兽门位于何处后,规划好了下船之后的路线。 将画好路线的地图收起,绪以灼垂眸看向水桶中难得消停的鲲鹏。当发现被自己一同拖入时间裂缝的鲲鹏变成这个模样后,她几乎一直将鲲鹏安置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绪以灼不敢赌时间要是拖到世界上同时存在两个她会产生的后果,于她而言目前最重要的事无疑就是回到正确的时间点。 当登墟之船指望不上后,生存于虚无之中的鲲鹏就是她握在手里的唯一突破口。 只是这个突破口究竟有没有用,在绪以灼与鲲鹏真正沟通上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 船只在离断江上航行了半月。 第三日,君虞引气入体,第五日,君虞在意料之中进入了基本上每个第一次进入离断江的人,都要遭遇的削弱版心魔幻境。 也是在那一夜,绪以灼此行第二次离开了舱房。 杂货间周边被船长有意清空,不会有人过来打扰。房门打开了半扇,绪以灼倚在门边,沉默地看着角落里发抖的女孩。 乍一看上去,她好像是因为恐惧而颤抖。但只要看清女孩的神情,就不会有人产生这种误解。 她脸上愤怒与恨意无穷无尽。君虞太小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当她作为正道第一人被无数人仰望注视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能从那张惯常温和笑着的面容下看出她究竟在想着什么。 唯有此时陷入心魔劫中,年岁还小的她才会毫无遮掩地宣泄着心底的仇恨。 “她恐怕是危险了,”船长道,“虽然不知道她这个年纪为什么会有这般跌宕的经历,但对这类人而言,世间最可怕的就是心魔。” 船长和绪以灼都没有隐藏自己的存在和声音,沉浸在心魔幻境里的君虞已然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变化。 眼见着君虞放在胳膊上的手已经将自己掐出了血,绪以灼仍不为所动,船长忍不住道:“如果没有人进幻境中拉她一把,她只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一个前途无量的修士眼看着才入道就要折在心魔劫里,船长难免感到可惜。要不是自己水平有限,他这会儿已然忍不住出手了。 “没事的,”在船长眼中,一直不动声色关照着这个小孩的绪以灼却说道,“她能自己过去的。” 船长心下怀疑,可是在仙门前辈面前船长没敢说。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恰如绪以灼所言。每每船长觉得这个小孩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愣是没有越过入魔崩溃的边界。到后来君虞面上情绪依旧外露,可周身溢出的灵力却陡然一变,自混沌转向清明,正是要从幻境中醒来的征兆。 绪以灼一直守到了清晨。 当君虞神情逐渐转向疲惫,呼吸也变得平稳,绪以灼知晓心魔劫应当是过去了。然而她依旧抽出丝丝缕缕的神识将君虞缠绕,感受到一小团笼罩着她的中正平和灵力时,才彻底放下心来。 绪以灼没有靠近,也未发一言,确认无事后便转身离去。 她这一动,船长才敢活动一下手脚。这一整夜绪以灼的姿势就没有变动过,弄得船长也一动都不敢动。 整晚过去,他只觉得身体快僵成了根木头。 船长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将杂货间的门给带上。看着藏身黑暗之中的小孩缓缓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船长忍不住在心里嘟囔道,也不知这人和那位仙门的大前辈究竟是什么关系。故人,到底是哪种故人? 若说前辈关心这小孩关心得紧,可昨夜看上去又不像,当真关心能忍得住袖手旁观?虽说这小孩不仅天资过人,心性也远超常人,还当真靠自己挺了过来,但要是哪儿出了差错,她真陷进心魔里头,那就是神明再世也救不回来了。 这些话,船长也就在心里想想,明面上是不敢说什么的。 关好门后,感到身心俱疲的船长揉了揉肩膀,打算回去好好歇一个白天。然而就是这么一回头,他看见还没有走出走廊的绪以灼,忽地发现她手肘处的衣裳似乎破了几处。 前辈所着俱是寻常修士见都见不到的法衣,一般法术别想撕出口子来。船长记得来时绪以灼衣服还好好的,一直回到自己的卧房,船长都怀着满腹疑惑。 就在开门的那一刻,房门推移的细微声响好像打通了什么,船长忽地明白过来。 在杂货间那小孩由于陷入心魔幻境,将自己的胳膊抓出道道血口的时候,前辈的手同样握在自己的小臂上。 那些破口,是她自己抓出来的。
第287章 半月后,船只顺利到达对岸。 绪以灼只觉心中好似卸下重担,连步子都轻快了不少,可能她第一次渡过离断江都没这回这么紧张。她没有在第一时间下船,等看着君虞混在拥挤的人群中偷偷跑下去后,她才提起装有鲲鹏的水桶跟上。 这时候的君虞也就四五岁,矮矮小小的一只,还够不到绪以灼的腰,一进人群就被淹没得无影无踪。寻常孩子在这个年纪还是不知事的时候,君虞却已然被迫成长起来,绪以灼所能看见的唯有她在通往西大陆的船上吃的苦,她在上船之前经受的心酸苦楚却是连想象都想象不出。 等到了西大陆,她的日子应该能好过些吧。 绪以灼已然看见有人找上了君虞。过去的景象倒是和未来没有什么不同,渡口处守着不少想要捡漏的末流宗门修士。毕竟西大陆天资好的小孩早早就被大宗门捡了去,下头的宗门只能收上流宗门挑剩下的,在这些初来乍到的东大陆人中捡漏,可行性可比在大宗门手底下捡漏高多了。 这些小宗门问题很多,资源匮乏,功法欠缺,人情网络盘根错节,在西大陆但凡有得选的都不会加入他们。但对现在的君虞来说,头顶有片瓦遮身就已不错。 绪以灼想着,以君虞极品单灵根的天赋,虽说这些小宗门必然会死抓着她不肯松手,事后脱离极其困难,但至少是不会亏待她的。 而且无论如何,君虞最后总会来到世外楼。 等君虞找到安身之处,她就可以放心地去御兽门了。 在船上将养了段日子,绪以灼难得奢侈一把,又用灵力藏住自身气息,又放出神识去听君虞和围上来的修士说话。眼看着有人已经取出测试灵根的黑石,眼看着事情却要成了,却听君虞坚定说道:“对不起,我没有拜师的打算,我只想问一问空胧山在哪。” 绪以灼和那些觉得小孩更好忽悠的小宗门修士一齐愣住。 绪以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君虞一定从她娘亲那里听说过她的师门。君虞既然能顺利来到西大陆,警惕性一定极强,不可能相信这些闻所未闻的小宗门。她不会想着先找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只会直奔空胧山。 而围在她身边的小宗门修士则一脸茫然地互相询问:“空胧山在哪?” 也不奇怪他们不知道,毕竟空胧山是一个传到老李这一辈只剩下两个弟子的隐世宗门,宗门又用迷阵隐藏在深山之中,外界极少有人得知。 君虞见他们都不知晓,行了个礼后便安安静静离开了。 一路上不断有人围上来,可塑性更强的小孩远比那些已成年的东大陆人更受欢迎。有些眼力更好的瞧出君虞已然引气入体,连灵根都没测试就许下了一大堆加入他们宗门的好处。但不管这些人说什么,君虞都不为所动,只问去往空胧山的路。 空胧山是宗门的名字也是山名,它隐藏在群山之间,单把空胧山拿出来委实没什么名气。后来的人与最早那批一样,基本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好不容易才有一位想起这个宗门似乎与某届叩仙门的魁首有点关系,但细想又半点都想起来。 君虞暗暗记下,找个角落用公用的井水清理一下自己后,就往一家书肆走去。 君虞确实聪慧得不像话。 哪怕没有修行的天赋,光论学习能力她就是个考科举的好料子。她在这个年纪已经读过不少书,认得大部分字,写出来的字也很是漂亮,而绪以灼……绪以灼想起她四五岁的时候好像只会在花园里采花扑蝶玩泥巴。 书肆里摆出来的书都可以在店内翻阅,君虞找到正确的分区后就开始寻觅起来。对她来说读懂书里的内容不困难,难的是书籍摆放的位置于她而言太高了。明虚域的书又不像绪以灼那个世界一样,可以在书脊上看到书名,非得取下来看见封面才知道这是一本什么书。 君虞自己够不着,就只能求助身边的大人。方才正好走到她边上的是一个容貌儒雅俊秀的男人,唇角带笑,瞧着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他不仅一口答应帮君虞取书,还特地问了君虞要找什么书。 “阿叔,我想找一找有没有记录了空胧山的书。”君虞脸上没有什么大表情,看着很是乖巧。但绪以灼知道她只是学会了把情绪都藏在心底,把单纯无害的外貌展现给别人。 不同时候的君虞,知道在相应的年纪与地位做出什么样子是最让人放心的。 “空胧山啊,”男人没有第一时间找书,而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知道空胧山的人这世上可不多,小孩,你和空胧山有什么关系?” 君虞脸上适时流露出惊喜的表情,连眼睛似乎都亮了一亮。 之所以说是“适时”……君虞能将别人骗过去,绪以灼可不会分辨不出她的表情是不是装的。 她看着君虞维持类似的表情,将她要去空胧山寻找亲人的事尽数说了出来。君虞自然不是一开始就全盘交代了,而是男人透露一点他和空胧山有故,君虞也说一点,男人翻出记录有空胧山的典籍,君虞再说一点,等男人后来在地图上画出了通往空胧山的路,以及怎样才能过去,君虞才交代个干净。 就好像是让一个有一定警惕性的小孩慢慢放下戒心的全过程。 “刚好我要去空胧山附近的一个镇子办点事,路上一个人也挺无聊,你就同我一起过去吧。”男人最后道。 君虞看上去很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许久后还是答应了。 绪以灼皱了皱眉。 “不对劲。”绪以灼忽然道。 在匿踪法器的范围内,能听到她说话的唯有鲲鹏。鲲鹏撞了撞水桶壁,好似是在捧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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