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绪以灼叫出祂的神名,语气不善。 虽说留下她是绝大多数神明残魂的共识,但心魔这个毫无疑问在里头扮演了牵头人角色的残魂显而易见最为可恨。 “你不是想要知道登墟之船是怎样的存在吗?”心魔蛊惑道,“这个机会现在来了,你只要来到我们中间,就能分享登墟之船全部的秘密。” 上古时代的心魔,人们光是听见祂的声音,就会滑向堕落的深渊。 而此刻绪以灼神识无比清明,不为所动道:“我是好奇,不是想死。” 她没有与心魔废话,举剑就要斩开眼前的墙。在破妄镜的加持下,她能够感觉到过了这面墙自己就离开了登墟之船的范围。 心魔不紧不慢道:“你最好不要这么做,你可知晓外面是什么?” 绪以灼剑势稍稍停了停,她确实不知道。 “外面正是虚无之地,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也知晓其中利害。”心魔道,“一旦进入了那里,你便无法死,也不算生,只能永无至今地在虚无之中游荡,就算幸运掉进了某个时间的缝隙里,你也不可能回到属于你的时间,甚至连虚无都再也回不去,到头来还是得求助我们。” 心魔叹息道:“何必多此一举呢。同我们在一起吧,神明早就被这个世界抛弃,只有同为神明的我们才是家人。” “听你这么说,我好像是没有选择了,横竖是个死呗。”绪以灼道。 虚无是一个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概念的地方,它包裹着包括明虚域在内的无数大小世界。以心魔的说法,她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脱离虚无回到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而现在看来她似乎在与神明残魂的战斗中占据了上风,但绪以灼自己心里清楚,她本来就没愈合的伤势因为方才交战开始恶化,体内灵力亦是所剩无几,那些被她暂时困住的恶神凶神再过一会儿就能脱离破妄镜的束缚,占据无需多时就能逆转。 哪怕她能一直压着这些神明残魂打,实际上落于下风的依旧是她。她消灭不了这些残魂,也无法操纵登墟之船,神明残魂们大可同她在虚无中无限耗下去,反正先疯的不会是早已习惯了这件事的祂们。 “与登墟之船融为一体,你会获得永生。”心魔循循善诱。 “我突然好奇一件事。”绪以灼突兀道。 “嗯?” 绪以灼笑了笑:“你说如果将你们也暴露在虚无之中,会发生什么?” 面具上的笑脸顿时僵住。 绪以灼抬手抹过剑身,以血为引,只见一道简单但范围足够广泛的阵法在她的脚下浮现。绪以灼一路抛掷下的都是坏了一半的破妄镜,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绪以灼一个亿的存量浪费得起,更是因为绪以灼早早就做好了必要时刻拖一整艘登墟之船下水的准备。 此行果然不会那么顺利。绪以灼在心里叹气。 可以的话她自然也想一帆风顺地回到正确的时间,但出发时心中就笼罩着的不好预感到底是应验了。 穿梭时间会产生的变数实在无法预料。只是登墟之船发难,已然是绪以灼预估的变数中比较好的一个。 半坏不坏的破妄镜就是最好的阵法节点。以绪以灼的水准自然也画不出什么高明的阵法,她画的阵法足够简单,用处足够粗暴,但效果也足够有效。 她画了一个无限套娃范围铺满整座登墟之船的爆裂阵。阵如齐名,唯一效果就是引起大爆炸。 “等等!”终于意识到不対劲的心魔急切开口道,然而祂这个时候出声已经晚了,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登墟之船表面的楼阁在刹那间被引爆的阵法炸得四分五裂! 作为阵法的中心,绪以灼所站的位置已经是受到冲击力最小的地方,饶是如此她也被一股巨力狠狠甩了出去。 绪以灼没有抵抗这股力量,甚至加了一道力让自己被掀得更远一点,只在周身支了一道屏障,免得撞上那些神明残魂。她曾有一段短暂地进入虚无的经验,在虚无中的体验犹如大多人想象中身处太空的感受,失重,无声,不见边际,难以控制躯体。 唯一能在这里正常生活的生灵唯有鲲鹏,它们庞大无比的身躯能在虚无之地灵活地转动方向,它们的叫声就是虚无中唯一的声音。 ……対了,鲲鹏。 绪以灼忽然想起,虚无之中是鲲鹏的。 某种直觉忽地让绪以灼寒毛倒竖,她似有所感,仰头就対上一双仿佛盛着皑皑霜雪的眼眸。 绪以灼:“……” 一只鹏鸟不知何时飞到了她的头顶,霜雪之瞳怀着无穷无尽的杀意。绪以灼不懂鸟类的生活习性,但対危险与生俱来的直觉足以让她感觉到这只鹏鸟正在预备发动攻击。只见它羽翼大展,脊背似是弓起,尖锐的喙直指绪以灼。 鹏鸟此刻离她极远,如一支离弦之箭俯冲飞来时,好像天上离大谱开始下山。在虚无之中,绪以灼发不出任何声音,过往的被鲲鹏攻击的阴影一瞬间涌上心头。 远处破碎的登墟之船正在虚无之中挣扎飘荡,绪以灼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摆脱登墟之船松一口气,眼下就来了这么一遭。 悬在腰间的空间法器又在发烫,绪以灼怎么也想不到这块她从鲲鹏尸体上找到的石碑竟然还能坑她第二次! 眼看着从天而降的“山”越来越近,绪以灼内心无语到快麻木了。 有事说事,能不能不要一上来就打打杀杀——倒是给她个解释的机会啊!虽然不知道你们这和石碑有什么恩怨,但这破石碑真的是她随手捡的! 绪以灼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不远处似乎张开了一道裂缝。 虚无之内充斥这无穷无穷的白茫茫云雾,云雾缓慢游走,乍一看上去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样的场景,但绪以灼此时突然发现,有些雾气交接之处产生了诡异的波纹,那道波纹颤动片刻后宛如一只眼睛缓缓张开。 绪以灼立时联想到了心魔口中的时间缝隙。 心中某个念头一瞬间坚定。 这次可不像她上回短暂进入虚无一样,转瞬就会被排斥出去。被鲲鹏逮住可能是个死字,掉进时间缝隙可能也是个死,区别就在于后者她可以把鲲鹏一起拉下水! 要死一起死! 绪以灼自暴自弃地想到。 她张开手臂,灵力化作细密的网,将整只鹏鸟兜入网中。绪以灼脸色发白,她的灵力已然快要告罄,绪以灼索性撤下了屏障,维持灵力网的力量却半点都没偷工减料。 巨网只出现了一瞬。 但只要一瞬就好。 在时间缝隙张到最大的那一刹,绪以灼仰面坠入其中,被她强行绑在一处的鲲鹏也被缝隙一口吞了下去! 缝隙在裂到极致后闭合,好似一只潜伏虚无之中,捕食到足够猎物后满意闭口的巨兽。 * 若不是四下正巧无人,只怕明日此地就要流传开天上掉人的传说。 掉下来的那个人就是绪以灼。 毫无天上掉下个绪妹妹的唯美,绪以灼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秤砣,狠狠砸进了荷塘里,不仅激起丈高的水花,还吓跑了方圆一里的青蛙鲤鱼等等无辜小动物。 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水的绪以灼还没缓过来,就被从天而降的另一个秤砣砸回了水里。 “咳咳咳——”再度呛了无数口水的绪以灼成功咳了个死去活来,咳得喉咙里血腥味不住往上泛。绪以灼怒火中烧地逮住了那个砸她脑袋上的罪魁祸首,也不顾上看那是个什么玩意儿,直到凫水游到附近一艘小船上才来得及秋后算账。 然而在看清那只“秤砣”的模样后,绪以灼沉默了。 虽然这个体型……是那么有点难和足以遮天蔽日的鲲鹏联系起来,但这条黑鲤鱼上还有着绪以灼未散去的灵力丝,而且这対仿佛霜雪堆积的眼睛,绪以灼只在鲲鹏身上见过。 “把这条……嗯这条鲤鱼去鳞不知道可不可行。”绪以灼小声嘀咕道。 被她抓在手里的黑鲤鱼僵硬了一瞬,紧接着拼命扑腾起来。 绪以灼刚才其实就是随口一说,她还记得鲲鹏鳞必须由鲲鹏自愿给予才有用,就算这些鱼鳞剔下来能变成鲲鹏鳞她也用不了。 不过在瞧见鲲鹏挣扎后,绪以灼忽地恶向胆边生,决心一雪前耻。手指在鱼身上画来画去,一边画一边恶狠狠道:“这块清蒸,这块红烧,这块腌制,这块麻辣!” 鲲鹏被恐吓得咸鱼乱蹦。 虽然不知道鲲鹏被卷进时间缝隙后发生了什么,现在的它除却能听懂绪以灼的话和眼睛比较独特外,委实瞧不出它和寻常鲤鱼有什么不同,只能任绪以灼拿捏,同在虚无里它和绪以灼的关系完全颠倒。 绪以灼狠狠出了口恶气后,才观察起周边的环境来。 所处的荷塘一眼望不到头,不管往哪个方向上看都是无穷无穷的莲叶荷花,不过绪以灼认为附近一定是岸的。她现下坐着的这艘小船船头拖着半截麻绳,观其断裂处是由于经年累月的日常磨损磨断的。这艘船的主人一定很懒,懒到拖了这么久也没去换根新绳,以至于某一日它终于坚持不住断裂,不知过了多久飘荡到这荷塘深处。 绪以灼试着外放了下神识。她的身体现在已经不便动用灵力,好在离生门本就是更专注于修炼魂魄的门派,她的神识不会被枯竭的灵力拖累。绪以灼放出去一定距离后,就感觉到了明显的阻碍。 这阻碍并不来自于常见的禁制,更像是天道対某一处特别定下的规则——比如说东大陆。 虚无包裹着的世界不止明虚域一个,很难说会不会有其他世界的规则与东大陆相似,不过绪以灼趋向于认为自己就在明虚域东大陆。 不是进入了虚无就可以畅通无阻地去往任何地方,至少在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典籍里,探索过虚无的神明们都说虚无也有着范围划分,明虚域与其下属的小世界划在同一片区域里,想要到别的区域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一件事,绪以灼不觉得登墟之船有漂到其他区域去的能力。 是以绪以灼现在担心的不是自己究竟在不在明虚域,而是自己来到了明虚域的什么时候。 绪以灼从包裹里找出一只水桶,舀了半桶水后将鲲鹏养在里头,提着鲲鹏踏莲而行。四肢百骸传来的隐痛在警告她不要再用灵力了,绪以灼勉强撑到岸边,立刻停止対灵力的抽调,面无血色地摸出丹药咽了下去。 丹药的效果立竿见影,感觉好上一些好,绪以灼调出面板看了下自己的情况,好在没有伤了根本,只是血条跌了一半蓝条见底,数值上限受到的影响很小,多加休息就能养回来。 绪以灼换了身干衣服后,沿着河岸走了许久,终于见着人影。从那钓鱼翁口中问得今夕何夕后,绪以灼心中不由五味杂陈。 好消息是她确实在明虚域,此地正位于东大陆的大衍王朝。坏消息是她没有回到正确的时间,虽然此事绪以灼早有预料,毕竟哪有那么巧,随便钻进一个时间缝隙就把她送回去了,但得知此事时,绪以灼心中仍然无比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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