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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帝襄怔怔看着庄夷,好像没听清她刚刚说了什么话。 “大人?”庄夷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帝襄回过神来,往庄夷先前指的地方看去:“原来那里是月城吗?” “您还真是从不注意这些事。”庄夷靠在城墙上,晚风吹散鬓发,她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那里就是您建起的第一座城池,也是……我们初遇的地方。” 庄夷笑了一声:“现在想起来像是做梦一样,您竟然愿意留下去,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我都无比庆幸。” 帝襄轻哼道:“是你抓着我袖子不让走。” 呵,死傲娇。绪以灼翻了个白眼。 “嗯,”庄夷笑意盈盈,好话脱口而出,“是大人心善。” 帝襄却是很受用。绪以灼估摸着以她目前表现出来的性格,恐怕帝襄是真情实感地认同庄夷夸她的话的。 庄夷庆幸帝襄留了下来,绪以灼同样很是惊讶。帝襄或许不是一个心硬的人,可是绪以灼知道她是一个强大的修士,岁数不知远超凡人几何。修士漫长的生命中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人和事,帝襄看遍人世百态,见多了可怜人,见惯了遗憾事,又是为何留在了这里呢? 她在这里建立了孤阙,最后也在这里长眠。 帝襄倚着城墙,轻声问:“你说,已经过去十年了?” “是啊,”庄夷点点头,“十年又三个月。” 帝襄垂下眼帘:“岁月易逝,我倒是无知无觉。” 十年于她而言,可能只是一次闭关的时间,说到底不过弹指一挥间。然而那是在以前,如今过一天,她仅剩下的那些日子就少一天。 她留在了这里,魂魄却仿佛仍在过去飘荡。 在帝襄一无所觉的时候,时间就这么匆匆奔流而去。 帝襄看向庄夷,发现当初攥着她袖子不放的少女原来已经长大了。十年足够一个凡人换一副模样,不知什么时候,庄夷已经比她都要高了,长成了一个秀丽的女子,一颦一笑让帝襄想起了孤阙随处可见的莲花,说不出的清雅温柔。 风沙中狼狈的少女,在她身上只剩下淡淡的影子。 十年啊,在现在和过去的拉扯中,她就这么混混沌沌地过了十年。 帝襄看见庄夷眉眼间带着些许倦色,按了按她的眉心,在庄夷发怔的目光下淡淡道:“多久没有休息了?” 庄夷愣了一下后,满不在意地笑笑:“莲城方建成,城中事务繁多,待忙完这一阵就能好好休息了。” 她补充道:“我也不是很累。” “你说这是我的国家,可五座城明明是在你的主持下建起来的……”帝襄声音很低,好像晚风一吹就会散在风中。 “嗯?”庄夷没有听完整。 帝襄偏过脸:“没什么。” 庄夷抿唇笑了笑,用了握了握帝襄的手:“没有大人,是不会有孤阙的。是大人让频繁的沙尘暴停下,让沙漠之民不再为风沙所害,不用担心自己的家园一夜之间被摧毁,不用担忧流离失所的明天。” 庄夷轻声道:“我最多带给族人们一个安身之处,但是只有大人能带给我们莲花。” 绪以灼简直想给庄夷鼓掌。 帝襄低着头看不清神情,绪以灼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被触动,和庄夷一样静静等待了许久后,帝襄抬起头来。 若是说之前帝襄的眼睛像一口干涸的古井,此刻井中涌出了活水,帝襄的眼中是庄夷从未见过的神采。帝襄执着她的手,一字一字认真道:“这不仅是我的孤阙,今后,会是你的孤阙。” 她的语气说不出的郑重,可那时的庄夷却未能解其中深意。 直到又是十载过去。 “下雪了啊。”绪以灼抬起手,接住一片落雪,雪花很快就在她掌心融化,只余凉意。 第二次场景变换,绪以灼已经习惯了。这次她没有出现在半空中,而是身处一座桥梁上。 她仍在阳属沙漠中,可天上却下起了雪。天降异象,绪以灼心中有些不安。 雪花静谧落下,落入湖中化为湖水,落在白莲花瓣上便于莲花融为一体。 万籁无声。 仓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安静。 绪以灼转身看去,看见又年长了许多的庄夷匆忙登上桥梁。她看上去已经快要四十岁了,眼角能看见脂粉无法遮掩的细纹,已然是一个庄重的中年妇人。 然而有一瞬间,绪以灼以为自己看见了过去的庄夷。 太像了,庄夷此时的惊惶之色,就好像绪以灼在那一夜看到的得知妹妹失踪后的少女庄夷。 绪以灼心里有了猜测。 她跟在庄夷身后跑进了王宫。王宫内部道路错综复杂,绪以灼跟着庄夷穿过无数条长廊,来到一座寝宫。 寝宫空空荡荡,唯有白纱从十米多高的殿顶垂下,一层层好像包裹着花心的莲花花瓣。白纱的深处是一张大床,帝襄坐在床沿,等庄夷掀开最后一层白纱来到她面前后抬头向她笑了笑。 绪以灼皱了皱眉,帝襄此时的状态看上去并不太好,虽然神情轻松,但脸色苍白的几乎寻不到血色,只有双唇还带着薄红。 庄夷一路奔来,却在看到帝襄的那一刻停下脚步。 帝襄笑着唤了她的名字,庄夷走到帝襄身边,忽地跪了下来,趴在她的膝上。 绪以灼听见了低低的啜泣声。 她心中有几分不忍,这个时候的庄夷,难过得似乎快要死去了。 帝襄的神情无比平静,用手轻轻梳理庄夷跑乱了的头发,说道:“人都是会死的。” 庄夷哽咽道:“您不是神仙吗……” “且不说无人知晓上界的仙人寿命是否真的无穷无尽,只说我自己,我还没有飞升呢。”帝襄道。 庄夷摇了摇头抬起脸看她:“我不懂这些。” 她用红肿的眼睛渴盼地看着帝襄,像是在哀求她不要死。 帝襄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早就知道会有今日。在见到你许久之前,我就知晓我会在几十年内死去。” “我心无牵挂,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只麻木地一路往东边走。渡过离断江,穿过大衍,我原以为我会走到这块大陆的尽头,在一个无人之所独自死去,但是没想到半生漂泊,竟有一个地方接纳了我。” 帝襄轻抚庄夷的长发:“不是我留了下来,是你们接纳了我。” 庄夷抓着她的手,执拗道:“怎样才能救你?只要你活下来,我什么都能做!” “没有用的。”帝襄低声道,“我的生命早就走到了尽头,这是我无法违抗的因果。仗着修为我已然多活了几十年了。如今,是真的要结束了。” 庄夷心痛如刀绞,帝襄于她而言,早就不仅仅是那个救了她的仙人,而是相伴了大半生无法分割的存在。 帝襄是任性的,是对一切都莫不在乎,庄夷知道自己看着帝襄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带上包容,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帝襄也会用这样温柔包容的目光看着她。 庄夷紧紧抓着她的手,生怕一松开帝襄就会在她眼前消失。 帝襄无奈道:“有点疼。” 庄夷慌张地松开。 “庄夷,坐这里来。”帝襄拍了拍她身边的床榻。 庄夷乖乖坐下,可是惶恐不安的目光依旧一刻不离她。 帝襄划破了自己的食指,动作快得庄夷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鲜血很快就从伤口渗出,帝襄指尖抚上庄夷的眉心,低声道:“别动。” 庄夷一下子一动不敢动。 帝襄一笔一划认真地在庄夷的眉心画了一个符文,以她在符文上的造诣完全可以一气呵成,可是帝襄画得从没这么认真过,没有一丝轻视,没有一点马虎。 符文绘就,短暂发出金色的微光,光芒转眼消失,符文也紧跟着消散,帝襄的血好像渗进了庄夷的身体里。 “我将墨莲留在孤阙,将我的血予你。”帝襄专注地看着庄夷的眼睛,“从今往后,墨莲只为你和你的后人所用,你的血脉在这孤阙一日,孤阙就不受风沙侵扰。” 帝襄轻声道:“这是你的孤阙。” 她很早就说过,这里将是庄夷的孤阙。 画完那个符文后,帝襄掩不住脸上的疲倦,她好像一下子用完了大半的力气,连坐着都觉得疲惫,缓缓靠在了庄夷的身上。 “当年你拉住了我的袖子,我不知怎么的就留了下来。”帝襄喃喃道,“原来我终究会在一个地方停下脚步。” 庄夷不知道帝襄的过去,她只知道自己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这里一直在等你的到来。” * 绪以灼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这是又转换场景了吗,这回又到哪里了? 绪以灼心里这么想,耳边听到有人不耐烦道:“喂,喂。” 绪以灼睁开眼,视觉逐渐恢复,视野里出现了帝襄的脸。 “你没死啊?”绪以灼脱口而出。 帝襄的神情僵硬了一瞬。 “呃……”绪以灼的喉咙突然被人掐住了。 半透明的帝襄凶残地掐着她的喉咙,脸上却温温柔柔地笑着:“你都看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想到明天的课表就眼前一黑。 抓紧先写完一更。
第25章 绪以灼一五一十全招了。 “你看到的不是我的记忆。”帝襄沉默了很久后说道。 绪以灼揉着自己有点疼的脖子,随口道:“是庄夷的?” 猜出答案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在方生莲镜重现的过去里,庄夷一直在,反倒是第一个场景中帝襄直到最后才出现。 绪以灼神魂进入的方生莲镜,神魂被吸入的那一刻身体就倒了下去,被帝襄随手安置在墨莲边。 绪以灼往碎镜中看去,镜中的莲花已然恢复了原样。 “庄夷的魂魄已在她死后进入轮回,但是因为和方生莲镜联系紧密,有一小块留在了镜中。”帝襄神色莫名地看着绪以灼,“方生莲镜的主人实际上还是我,照理来说我可以看到所以修为低于我的人记忆,但你……分明还没有引气入体。” 方生莲镜没能重现绪以灼的过去,反而被她误打误撞触发了庄夷的残魂。 绪以灼假装自己听不懂帝襄在说什么,移开目光装傻。 她故意岔开话题:“孤阙国的毁灭,其实真正的原因在于内部对吗?” 帝襄暗示她方生莲镜就是孤阙毁灭的答案,绪以灼原先不懂她的意思,看完庄夷的最后一段记忆后倒是有了猜测。 “阳属沙漠自古以来沙暴频繁,不是在孤阙灭亡后才出现了频繁的沙尘暴,而是在孤阙建立以前便是如此。”帝襄道,“是方生莲镜护佑了孤阙几百年。在我之后,只有庄夷和她的后人可以趋势方生莲镜。我与她都不曾想到,几百年之后,城中贵族竟然起了异心,妄图取代庄夷的后人成为孤阙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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