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我一人,既然想对我下手,何必一直躲躲藏藏。”绪以灼抬头道。 不多时她就听到了鬼偶的回应,阴冷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法判断出鬼偶所在。 “那是,什么东西?”鬼偶的腔调很是奇怪,仿佛许久不曾开口与人说话,吐字艰涩,声音尖细又断断续续。 绪以灼垂眸看了眼隐于袖中的离生镜,没有回答鬼偶的话。 “很奇怪……和你的魂魄一样奇怪……”鬼偶说话的声音完全在一个调上,即便语句表达着疑惑,他的声调也没有任何改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魂魄……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绪以灼微怔:“你能看见?” 魂魄并非不可以看见,但在绪以灼的认知里,没有身体上的接触,一个人是无法直接看到另一个人的魂魄的。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依旧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影。 绪以灼听见鬼偶轻轻嗤笑了一声:“不用找了……我的眼睛,天生就能看见魂魄的样子。” 世上稀奇古怪的体质数不胜数,有如鬼偶这般能看见别人魂魄的体质,绪以灼也没多意外。她毫无征兆地向前踏出一步,无声无息中散开的神识敏锐察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绪以灼面色自若,没有直接往察觉到灵力波动的地方走去,而是走向偏离了几步的地方。 “你的钉子对我完全没有作用,如此还跟着我做什么?”同鬼偶说话时,绪以灼目光没有放过树梢的任何一个隐秘处,“如果你是想从我们中间挑一个弱一些的下手,还是趁早放弃吧。” “那一些人……确实棘手,也,够好糊弄。”鬼偶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玄女境里并无至宝……仙门的蠢货也就罢了,竟然会有魔修相信,可笑可笑……” 绪以灼有些无语,难不成这人还怀疑自己故意骗聂姑娘她们玄女境里没有宝藏,实则想要独吞? 无语之际,绪以灼心也沉下来些许,鬼偶能说出这种话必然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的,绪以灼当时没发现身旁有人存在也就罢了,聂姑娘,怜姑娘,乃至强如江清渐竟然也没有发现,鬼偶的隐匿功夫可谓离谱。 绪以灼沉声道:“如此说来,你是为了玄女境中的宝藏寻上我的?” “玄女的至宝,我自然想要……但是现在,你的魂魄……” 清辉乍灭。 穿过枝叶间隙方可瞧见的碎月蓦然间消失不见,旋舞而下的落花尽数卷入无垠墨海之中。 眼瞳倒映着席卷开来的墨海,深处隐约是一个人影。绪以灼既然知晓了鬼偶存在,那就定能发现他留下的蛛丝马迹。就在鬼偶说话的时候,她终于锁定了他的位置。 墨海瞬间将那人吞没,绪以灼只落后了离生镜一息。浓墨收束,绪以灼脚尖踏上枝头,衣袂缓缓垂下,居高临下看向被她逮住的人。 花瓣继续落下,一切发生得太快,花落下的轨迹都不曾改变。 重新出现在枝叶间的明月撒下柔和的月光,照清了那人。 绪以灼愣了一下。 她看见了一张狰狞的男人的脸,紫黑色的青筋布满了这张脸大部分地方,眼眶里只见眼白,大张的口中仅有半截舌头。 但他的容貌并不重要。 绪以灼清楚地看见了被离生镜束缚住的人体——这是一个高大的,显然属于成年男人的身体。 【鬼偶此人身体残缺,修炼又出了岔子,从此只能顶着一张三十来岁的脸,身体却如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般瘦小。】 聂姑娘的声音犹在耳侧。 这个人,不是鬼偶。 绪以灼尚未来得及细想,便又一次听见了鬼偶阴森怪异的嗓音。 “……但是现在,你的魂魄,更让我感兴趣。” 一枚镇魂钉,自颈后狠狠贯穿了绪以灼的魂魄! * 树影摇动,落在跌入水中的少女发颤的背上。 “嗬……”绪以灼喉间发出气音,她强忍着一阵阵让她眼前发黑的疼痛捂上后颈,那里光滑如初,没有伤口,亦不见镇魂钉。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干枯瘦小的身影,小孩的躯体上是一张成年男人的脸。鬼偶失望道:“这样特别的魂魄,钉上镇魂钉……也没有什么不同。” 镇魂钉是介于虚实之间的法器,在使用前它可以被看见,使用后就会彻底和魂魄融为一体。 鬼偶原先还想过镇魂钉无法钉入绪以灼魂魄的可能,不过事实告诉他这应当是他多虑了。 “算了。”鬼偶自言自语道,“等搞明白……为什么魂魄会不一样,就做成傀儡吧。” 镇魂钉钉入的是绪以灼颈后的大穴,对应魂魄也是要害,他要是不抓紧研究,过会儿她的魂魄说不定就消散了。 真是好对付啊。鬼偶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与魔修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都快要忘记这些被宗门保护成废物的修士是什么模样了。 除了修为,一无是处。 鬼偶丝毫没有察觉,他的脸上尽是扭曲的嫉妒之色。 耳边响起的任何声音,传入绪以灼耳中后都变成了嗡嗡的响声。 灵力四散,再无法构成最基础的防御,湖水的寒意几乎要渗到骨头里。 然而就是这寒意,也越来越微弱。 魂魄受损,首先崩溃的便是她的五感。 在这意识混沌之际,绪以灼想到的不是落入鬼偶之手该怎么办,或是如何脱身,最先从她脑海里冒出的念头,是原璋当年的话竟然在今日成了真。 * “你们不觉得自己这样子,对为师非常残忍吗?”原璋整个身子都浸在养魂池里,唯一探出池面的脸上满是沉痛之色。 “啊?”绪以灼装傻充愣,当着原璋的面咬了一口糖糕。 颜晖是很少吃这种甜腻的东西的,但今日也罕见地往自己嘴里喂了一块。他慢条斯理道:“如果师尊不是拖了这么多日才肯进养魂池的话,这会儿就不是在池子里看着我们吃了。” 原璋抗议:“哪有徒弟不让师父吃东西的道理!” “还望师尊宁心定神。”颜晖正色道,“养魂之时最忌心有杂念,这是刚入门的鬼修也知晓的道理。” “居……居然还教训起为师了。”原璋戏精地把脸埋在掌心里呜呜咽咽,不一会儿脑袋也浸到养魂池里去了。 然而不多时原璋又探出头来,一脸颓废:“我好无聊啊。” 他指指绪以灼又指指颜晖:“小徒弟,我都不知道你如今什么水平,同你小师兄过几招,让为师看看。” “哦。”绪以灼应了一声便放下糖糕,颜晖也一并起身,眨眼两人就摆好了架势。 绪以灼的实战多由颜晖教导,两人不是 第一回切磋,早已轻车熟路。养魂池并不在离生门内,而在离离生门不远的山上被原璋强行凿出的山洞中。池子周围是大片的空地,虽然不能让绪以灼和颜晖放开了切磋,但也够过好几招了。 两人点到为止,绪以灼见有一下避无可避,干脆利落地认了输。她习惯性地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就坐回了原处。 原璋微微皱着眉。 绪以灼极少见平日吊儿郎当的原璋露出这样堪称严肃的神色,拿起一半的糖糕又放了回去,不解道:“怎么啦师父?” 原璋叹了一口气:“以灼,你们这样过招,是很难练出什么东西的。” 绪以灼呆了一下:“啊?” 原璋看向颜晖:“晖儿,你师姐当年是怎么练你的?” 颜晖沉思片刻,道:“荣师姐,甚是严厉。” “不仅是严厉吧?”原璋道,“好几次我见到,都生怕子荣把你磋出毛病来。” “你那时候不管多苦多累都咬牙忍着,一声疼都不喊。你自己是那样过来的,我还担心你把子荣的作风学了个十成十,哪曾想你对师妹如此宽容。简直就像是……”原璋想了一会儿想出一个合适的词,“就像是玩闹。” 绪以灼缩了缩脖子。 “以灼,真正的本事都是在生死之际逼出来的。为师不欲让你涉险,可修炼若不吃点苦头,是难有进境的。你今日可以马虎过去,他日若入险境,想要你性命的敌人可不会像小师兄一样对你留手。” 原璋说的道理绪以灼都懂。 只是,只是…… 虽然这样说很没有上进心,但是…… 绪以灼垂死挣扎:“我可以选择快乐教育吗?” 原璋不置可否,只问:“以灼,他日你若欲险,该如何?” * “十六。”鬼偶冲着站在一旁的高大傀儡抬了抬下巴,“把这人架起来。” 口不能言的傀儡僵硬地点了点头,便向着绪以灼伸出了手。 就在青筋暴起的枯爪快要碰到绪以灼的那一刹那—— 仿佛只是一阵清风掠过,然而风过处皮肉四分五裂。 连炼化后坚不可摧的骨头也未能抵御这阵微风,同附着其上的肌肉一同化作碎块砸入水中。 鬼偶瞪大了双眼,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个荒唐的幻境。 若不是幻境,她怎么可能还能站起来? “嘶……”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牵扯着魂魄上的伤口,然而绪以灼还是捂着后颈,摇摇晃晃地从水中站起身来。 对于当年原璋那个问题,绪以灼是这么回答的。 ——师父,你觉得是金仙回魄丹,还是九玄唤灵散更好用? 因为此番是两种仙药一起用的,不清楚到底是哪一种治好了魂魄上的伤,绪以灼只能遗憾表示需要留待下次测评。
第119章 仿若撕裂的魂魄被一股力量强行黏合起来,治愈得极快,绪以灼起身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伤处被拉扯着的疼,等站稳后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鬼偶全然无法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镇魂钉被人当着他的面,以他完全不知晓的方式化解。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状似癫狂地喃喃,语速甚至快了许多,“你根本,没有中镇魂钉,刚才都是幻阵……对不对?” 绪以灼指了指自己的脖颈:“看来你对魂魄也没有那么了解。” 魂魄受创虽然棘手,可也不是无法治愈。 绪以灼的丹药储备里实际上没有明确用于魂魄的药,只是那些描述类似为“上古流传下来的仙药”的丹药,有能治愈魂魄的不奇怪,没有才稀奇。 至于鬼偶完全没有看到她服用丹药……包裹里的丹药她确实可以取出来服用,但也可以像打游戏那样,点一下直接使用。 绪以灼瞥了一眼半边身子已经碎裂开的傀儡,留于傀儡体内的残魂方才刹那间被她引离生镜的力量搅碎,躯体的关节也被她的灵力震裂,如今彻底成为一具无法动弹做不出任何反应的躯壳。绪以灼想起聂姑娘说过的话,这些傀儡曾经都是和她一样的修士,是在被鬼偶制住魂魄后,生生炼化成如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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