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温度很高,虞岁没一会就觉得后背都湿透了,她仰着脖子,手扯开领子喘气,没一会儿又觉得胃里顶的厉害,不得不弓着腰。 虞岁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只是觉得今天的车子走走停停格外让人想吐,但她又没吃什么东西,胃里空空荡荡,只能一只手撑着前排的座椅靠背,另一只手按着胃,把自己的上半身深深折下去。 这动作太耗力气,冷不丁还会撞上脑袋,而且也叫人呼吸困难,唐伏雪扶着她的肩膀还不够,虞岁只觉得脑袋控制不住地往下沉。 怎么都不舒服,后来唐伏雪一只胳膊横抄过了虞岁的肩膀,给她趴在自己的腿上,虞岁上半身终于有了借力的地方,这才乖乖趴着不动,一直到了唐家。 医生已经在等着了。 之后吃药、打针、贴退热贴,虞岁看着事事妥帖的唐伏雪,脑海里都是她仔细给自己穿袜子的情景。 冷清的宿舍里,冷色的光,冷味木质的香水... 她之前住着的老房子也是冷的,阴冷的雨季,面容冷寂的母亲,冷冰冰的自来水冲过伤口。 她一下子就想了起来自己之前受伤的场景,从小到大,她都是不敢告诉家里自己受伤了的,因为那必然免不了一通责备,但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她连那样的责备都没再听到过了。 或许学着苦果自己吞是成长的必修课,她成了外婆唯一的依仗之后,之前不敢说的伤痛,如今就更不能轻易开口了。 外婆不会责骂,但会自责,会流泪,会让她觉得心痛,那是比伤病更加折磨人的疼痛。 但是唐伏雪...是不一样的。 她让虞岁觉得自己有依仗,可以示弱,可以耍脾气、可以不坚强,甚至她让虞岁觉得自己很金贵,因为唐伏雪对她就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她看着唐伏雪坐在床边,给自己掖好被子。 她真恨不得唐伏雪能永远坐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唐伏雪却紧跟着道,“一会儿我让孙姨上来照顾你,你想吃什么和孙姨说。” 这话说在虞岁觉得她是个依仗之后,虞岁心里的委屈就像是这突如其来的疾病。 太久不生病的人,猛地生病,往往叫人措手不及又来势汹汹。 她立马抱住了唐伏雪的手臂,像是溺水者抱着唯一的浮萍。 虞岁没力气开口,但唐伏雪知道了她的意思。 她乐见小朋友开始逐渐依赖自己,但最近到了年底,公司实在是忙,她本来就是开了半截子的会跑回来的,会议推迟到了两个小时后,她不回去实在不像话。 唐伏雪反手握住了虞岁的手指,另一只手摩挲着虞岁的发际,俯下.身,语气柔得不像话。 “公司的事实在走不开,我必须得回去一趟,你在家里好好养病,我今天下午争取早点回来陪你好不好?” 虞岁早忘了自己之前还想的少耽误唐伏雪的时间的事,她满脑子的不想自己一个人呆着,她越想越觉得唐伏雪走了之后的自己是孤苦伶仃,眼睛一眨就滚下一串眼泪。 她也不说话,只红着眼睛,委屈至极的看着唐伏雪,唐伏雪被她看得心软成了一趴,这一幕连同被激活的梦境一齐出现在脑海。 自然了,梦境里不是生病,而是... 唐伏雪舔了舔唇,心说真是要了命了。
第41章 撒娇 会议最后还是改成了线上, 唐伏雪回公司的时间又推迟了两个小时,她在家里陪着虞岁吃完了午饭,下午才去了公司。 就像虞岁浑然不觉自己这样做是在撒娇一样,唐伏雪也不觉得自己这忽然的变故是因私废公。 偶然事件而已, 毕竟一年到头的, 会天天开, 但谁会天天生病呢? 唐伏雪忙了一下午,又推了晚上的应酬, 紧赶慢赶的回到家的时候, 天色也已经沉沉了。 虞岁正神色恹恹地靠在床上吃晚饭。 生病之后本来就没什么胃口,虞岁强迫自己吃,也只是因为吃点东西病才会好,瞧见唐伏雪回来,她把汤勺一松,身体又滑进了被窝里。 孙姨在旁劝了两句, 可唐伏雪一回来, 她这边越劝,虞岁不肯吃的态度就越是坚决。 小孩儿见娘,有理没理哭一场。 孙姨也是为人父母的人,见状看向唐伏雪, 又把位置让开。 唐伏雪走到床边坐下, 伸手探了探虞岁的额头。 “好像没那么烫了。” 孙姨道:“下午吃药之前量了一次,38度多一点,晚上还没量。” 今早上接回来的时候还是快40度, 唐伏雪闻言应了一声, 又瞥向床上小桌的晚饭。 粥没怎么动的样子,巴掌大的小饼只咬了两口, 青菜清淡,且份量很少,但瞧着也只少了两口。 唐伏雪俯身问她,“还是没胃口?想吃点别的吗?” 虞岁极细微的摇了摇头。 孙姨还欲再劝,唐伏雪却道,“不想吃就算了,先撤了吧。” 她把被子往上掖了掖,对着虞岁,语气轻柔,“不想吃饭,那先把药吃了?” 这次虞岁“嗯”了一声,只是声低气怯,听着跟没睁眼的猫崽子似的。 其实虞岁自觉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早上的时候浑身难受,其他什么感觉也没有,现在至少能觉出后背濡湿一片,而且也能感觉出那么一丁点的胃里空空荡荡。 只是反胃的感觉还在,这才不怎么想吃东西,但说话还是有几分力气的,起码和孙姨说话的时候,没这样的...故作柔弱。 她也不太明白,怎么唐伏雪问她,她就下意识地往着虚弱的方向去演了。 话音落,她才觉出那么点的后悔和尴尬。 孙姨还在呢。 但只有一个音节,应该...也没那么明显吧? 就着唐伏雪的手喝药的功夫,孙姨已经收拾走了床上的小桌,卧室的门开开又关上,虞岁松了口气——接下来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假装没力气了! 这念头来的明确又突然,叫虞岁自我唾弃了片刻,随即升起的只有孙姨不在这里的庆幸。 当然,这份假装有点难度,因为唐伏雪压根没给她使力气的机会,就连量体温的时候,也怕她夹不住体温计,一只手握着她的上臂。 虞岁一抬眼,就和唐伏雪的目光对上,她脸上发烫,一阵心虚地挪开视线,唐伏雪却笑道,“怎么,还不高兴?” 唐伏雪点了点她的鼻尖,温声和她解释下午在公司忙的工作,还说已经推了晚上的应酬,尽可能快地回家了。 唐伏雪解释的很详细,虞岁听不太明白她在忙什么,但被这种报备行程的行径惯起来一点娇气,她声音囔囔地,像是埋怨。 “你说我下午睡醒你就回来了的。” 睁眼没看见唐伏雪的时候,虞岁确实是这么想的,但这说出来,她又觉得自己粘人又蛮不讲理。 自从上次吵架又和好之后,她们就又恢复了周末补课的相处模式——半师半徒的关系,这份关系更坦然,相处起来虞岁也觉得更轻松。 但是只是师徒关系的话,她现在的态度就明显有点过界... 可是唐伏雪惯着她的态度太过明显,虞岁就忍不住想在她面前得寸进尺,想更加胡搅蛮缠,想让唐伏雪哄她,想让唐伏雪语气柔软地纵容她... 于是,所有带着理智要阻止的话,在眼下的情况下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 “你说你会早点回来。” 好矫情。 “说话不算话。” 好嗲。 “骗子!” 好做作。 虞岁一边抱怨一边嫌弃地别扭了一通,还把自己说委屈了,眼角不自觉泛着湿润。 她现在没了假装柔弱的心思,瞧着唐伏雪一心哄着她,她又撑着坐起来。 体温已经量完了,37.2,温度彻底降下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知道温度降下来之后,虞岁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松快了不少,她作势要坐起来。 “下周就考试了,我还要复习。” 其实虞岁不信临时抱佛脚那一套,她擅长的都是理科,该会的早会了,不会的就算背会了,考试只要不出原题,十有八.九也还是不会。 她顿了顿,又瞧见了门口衣架上的羽绒服外套,抿了抿嘴,说,“我今天的四页书还没看。” 她大抵是又开始沉迷病中仍然刻苦学习的新人设,不管唐伏雪怎么说,她死活非要看完那本书才肯作罢。 唐伏雪心里没虞岁那么多的曲折,在她眼里,虞岁的这些所有小动作小心思,说白了不过是小孩子病中撒娇。 撒娇嘛,当然是对着亲近的人,又没什么道理可讲的,顺着就好了。 唐伏雪去她的大衣口袋拿出了那本《夜莺与玫瑰》。 虞岁肩上披着外套,歪歪坐在床头,那本书摊开放在腿上,她努力地俯身去认单词,只是头还是昏沉的,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眼皮还酸的厉害。 她明明都睡了快一天了,这会儿却还是困。 虞岁揉了揉眼睛,书自发合上了,她正要再翻开,唐伏雪先她一步拿过了那本书。 “眼睛酸就别看了。” 虞岁正要坚持一番,唐伏雪又跟着道,“你闭眼听,我给你念。” 虞岁:“...好吧。” 唐伏雪随手翻开了一页,“The King`s son was going to be married.” 唐伏雪的声音像是大提琴,辽阔的,优雅的,温柔的,像是落叶层层的枫树林,像是秋日沉默的河水,水面上映着一轮橘色的落日,又像是一张老旧的,滋滋作响的磁带。 滋滋声给她增添了特有的时代符号,不让人觉的吵闹,反而另有一种安静的、叫人一下子回到那个时代的魔力。 虞岁的心跳忍不住快了几分,随后眨了眨眼,抿紧了唇。 她不知在哪儿捡起几分在唐伏雪面前特有的要强,打定了主意要让唐伏雪看见自己在英语方面的进步,第一点就是要完全听懂唐伏雪正念着的这篇。 国王的儿子要结婚了,虞岁记得这个故事,是了不起的火箭哪一章,她已经看过的,听懂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虞岁听得认真,可或许那退烧药里又安神的成分,她起初还能反应一下唐伏雪念的是什么意思,没一会儿就开始无意识重复停顿点的单词,汉语意思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雾,她扒拉不开,听得这故事越来越像是催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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