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胭走近劈开的树干,许深深紧跟上她。 树干里面是中空的,腔体内侧是密密麻麻的红色茎脉,和人的血管如出一辙。茎脉网罗交错,汇聚到中心,为一颗人头似的树瘤输送养分。 郎胭拦住许深深,不让她再靠近了。 树瘤如同一颗由专业雕塑家精心制作出的根雕头颅,栩栩如生,每一条纹路都和天然的肌肉条纹相差无几。 突然,这颗精美的“艺术品”动了! 它在茎脉的拉扯下缓缓仰起,睁开树皮组成的眼皮,露出两个深深的窟窿,隐约可见其中亮着幽绿的光点。 “嗷吼!!!”它张开血盆大口,猛然扑向许深深! 刺啦!火光一闪,锋利的唐刀生生插。进它的嘴里,直达咽喉,刀尖向上一挑,刺破它的颅顶,径直削掉它的头盖。 嗒。嗒。嗒。树皮包裹的头盖掉在地上滚动。 半颗树瘤流着红汁,一个眼窟窿朝上,狰狞地瞪着许深深,窟窿深处绿光森然,蕴藏着无尽的贪婪:“好香浓的精气,让我吸食你的灵魂,只吸一口也好......” 许深深吓出一身白毛汗,她屏住呼吸慢慢往后退,不小心踩到一根软塌塌的藤条,差一点绊倒,幸好郎胭及时搂住她。 咔!唐刀砍碎正在说话的树瘤,它幽暗的眼窟窿咔哒哒地转向上空,里头的绿光变亮了几分,对着郎胭说出没头没脑的话:“何必选择最虚无缥缈的道路呢?你饿了很久吧,我愿意分你——噗呃!” 郎胭手起刀落,给了树瘤最后一击。 绯红的火焰从刀下奔涌,像树藤上绽放出红花,将一切卷入热情的焚烧。 许深深跨过燃烧的树藤,走向郎胭。郎胭伫立在幻渺的火光之中,橙色和鲜红的火星在她周遭飞舞,交相辉映,她的目光坚毅深邃,浓雾的阴暗无法在她身上落下丝毫阴影。许深深凝望着她,好像一个懵懂的少女初见勇者的塑像,有着陌生的讶异,更多的是对她力量的认可和浇注信赖的期许。 许深深忽然意识到,不论是儿时打打闹闹的相处,还是分开后杳无音讯的十年,她都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火光里的那个女人。她可以讨厌欠扁,也可以温柔细心,用她笨拙的方式表达体贴;她可以狂妄不羁,也可以沉着冷静,勇敢利落地破除困境。她说过会保护她,就一定能做到,这一点毋庸置疑。 究竟哪一个才是她真正的面孔呢?许深深向她走得越近,越想深入地探索这个神秘的“青梅青梅”。 郎胭挥动手臂,甩掉唐刀上的污渍,然后高高举起唐刀,让刀尖对准胸口的刺青,笔直地插。入身体。仿佛她的身躯就是刀鞘,刀入身鞘,无影无形。 许深深十分震惊,但比起惊讶,如何收拾眼下的残局更重要。 “结束了?” 郎胭回过身,用手背擦掉额头上的灰烬:“嗯,结束了。” 她的脸上落了一层细细的灰,连棕色的睫毛上都粘着小颗粒的灰尘,脸颊因为强烈运动泛着红晕,像饱满的红苹果,咬一口下去满嘴回甜。她斩杀怪物的时候很飒很帅;转身回头的时候笑容明朗,神似一只叼回球球冲着主人摇尾巴的大型犬,很暖很可爱。 许深深撕开一张湿巾,动作轻柔地帮她把脸上的灰尘都擦掉:“回家我给你发奖金。” 这一回郎胭安静地立在原地,没有躲开,她微微低下头,默默地注视着许深深的鼻梁和唇瓣,等许深深把她的脸擦干净后,说了一句“谢谢许总”,走到台阶上坐下休息。 许深深环顾四周,墙壁都被火熏黑了,禅房、后堂、佛堂也烧得残破不堪,她叹一口气,思考怎么善后。 火星慢慢熄灭,一堆破烂的枯藤里爬出一个黑不溜秋的人,他艰难地向许深深挥手,黢黑的脸上只有眼睛下边有两条线,是眼泪冲刷出来的。 许鸿卓被枯藤缠绕,困在怪物的残骸里,一边爬一边哭叫:“深深!快救救我!我是你的堂哥啊......求你救救我,哥哥知道错了,哥哥以后都对你好!” “......”许深深都快把许鸿卓忘了。 许深深哪有本事救他,她看向坐在旁边休息的郎胭,郎胭正好看过来,和她对上目光,咳嗯...... 郎胭昂了昂下巴:“有人在救他了。” 许深深跟着她看过去,疯子正在扒拉包裹许鸿卓的枯藤。 许深深问:“疯子怎么在桃花庵,你在哪找到他的?” 郎胭指着被熏黑的一面高墙说:“他被吊在那后面的一口井里,井下面有一个地窖,里面存了很多东西,那些东西可能对你劝村民搬迁有用。” “什么东西?” 郎胭没有明说:“一会带你去看。算了,你别下去,我拍几张照片给你。” 直觉告诉许深深,地窖里面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过了一会,躲起来的小尼姑都出来了。 几个小尼姑抱在一起,坐在后堂里伤心地哭泣。她们都是被师太收养的孤儿,怎么会想到师太是怪物。老尼姑显出原形,她们又悲伤又害怕,有一个年纪小的甚至哭晕过去。 许深深安抚小尼姑,等她们情绪稳定一些后,郎胭问了她们一些问题。关于桃树怪,她们知道的也不多,只有最年长的那个尼姑了解的多一些。 尼姑说:“桃花庵有千年的历史,原来庵里有一棵桃树,是老祖师亲手种下的。桃树日日听经吃香,有了灵性,后来修炼成桃仙,伺候每代师太礼佛。从那以后,桃花庵里便有了‘借小鬼延寿命’的祭祀方法,传承了千百年,直到现在山下的村庄还在用这种祭祀。” 听到这里,许深深有些疑惑,桃树怪为什么要帮小鬼蛊惑村民?桃花庵里怎么没有小鬼? 吱呀一声响,后堂的后门被悄悄推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探头探脑,是村长。 村长看到许深深和郎胭愣了一下,他跑到外面,被满眼的枯藤残骸震撼得说不出话。良久,村长情绪激动地拍打大腿,嘴里直念:“造孽!我的乖女儿没救了!哎!!!” 许深深觉得村长很奇怪:“我们除掉了怪物,你女儿得救了才对。” 村长欲言又止,神情悲痛,只能一个劲叹气。 “你真的认为桃树人在治疗你们的亲人吗?” 郎胭一只手叉着腰,走过来,她的身后跟着那个脏兮兮的疯子。 “你想说什么?”村长痛苦地抬起头,看到疯子,吃惊道:“疯子?你怎么在这?” 疯子“啊啊啊”地跟村长比划,指向一堵焦黑的高墙,又用双手比出一个“圆”的形状。 村长不太确定:“你是说......桃酒井?” 疯子用力地点头:“啊!啊!” 许深深一脸茫然,郎胭走到她跟前:“我们去看井吧,大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要来了。。要来了。。。
第15章 桃花庵村9 高墙后面是一座古旧的酒作坊。疯子说的那口井在酒作坊旁边,井的口径比寻常的井更宽。 井口的边缘爬满树根,井的内壁有一些砌砖掉落,露出后面的泥土,密密麻麻的树根破土而出,爬着井壁向下生长。 井里冒出的风混合着奇怪的味道,有地下的潮湿味,谷物发酵的酸臭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积物的气味。 疯子趴在井边,拽住村长的手往下面拉:“啊!啊啊!” 村长很神奇,总能结合疯子的叫声和动作理解他的意思:“你别闹了,这么深的井怎么下去?” “我们带你下去。”郎胭抱胸,“你必须看过里面的东西,才能明白你错的有多离谱。” 疯子点头表示赞同:“啊,啊。” 村长很生气:“我只有一个女儿,她还那么小,医院却说她最多再活一年,我老婆子宫肌瘤再也怀不上了......只要我的孩子能活下去,就算有错,我也要搏一搏。” 面对村长的激动,郎胭很平静,她仿佛已经见过很多这样的场面:“等你见过地窖里的东西,恐怕就不会这样想了。” 许深深犹豫再三,说:“郎胭,我也要下去看看。” 起先她是不敢下去的,因为郎胭说给她拍照片,暗示井下面有普通人无法忍受的东西,许深深并不打算挑战自己的恶心底线。但是郎胭也说过,地窖里的东西能够帮助她劝说村民搬迁,那些东西一定是刺破桃花庵谎言的血腥真相。越是真相,越是残忍,才越要去面对,不是吗? “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躲在你背后看几张照片,我有什么说服力劝村民搬迁呢?”许深深走到郎胭身边,眉头皱起,“如果有什么恶心的,多吐几次就习惯了。” 郎胭不自觉地扬起一边眉毛,眼里很是诧异。显然,大小姐这么勇的表现让她万万没想到。 难得大小姐这么勇敢,郎胭当然要给她鼓励。她一只胳膊环过许深深的腰,小声说:“抱紧我。” 许深深低头,扫过郎胭搂紧她的手,鼻子里呼出一口气,试图掩饰内心因为亲密接触带来的紧张。郎胭挨着许深深的耳郭低语:“你的浴球可香了,就算不小心沾上井下的异味,回家洗一洗还是香香的大小姐。” “谁允许你偷偷闻我的浴球了?”许深深把一只手搭在郎胭的前胸,抱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穿过郎胭的后背,紧紧抱住她。人与人过于贴近会加快血液循环和心跳速率,所以哪怕被听见心跳加快的声音也不丢人,因为这是人体的正常反应。许深深这样告诉自己。 郎胭踩了踩垂下井底的树根,搂着许深深轻轻一跳,顺着树根轻巧地下落,稳稳着地。 落地的瞬间,郎胭松开许深深的腰,担心她没站稳又扶了她一把。许深深两只手搭在她的上臂,樱唇里吐出微微的热气,轻轻一推,指腹上还留有接触郎胭皮肤时沾染的温度和汗水。 “我没事。可以打手电吗?”许深深一边拿手机一边问。 郎胭像一个隐藏在黑暗里的狩猎者,双眸好似火焰色的琥珀,在黑暗里闪烁光芒。她说:“可以。” 许深深打开手机调手电筒的光,明明郎胭没有看她,她却萌生出一种像猎物一样被她牢牢盯住的错觉。她有一点害怕,但更多的是紧张和莫名的兴奋...... 不一会,村长骂骂咧咧地被疯子拖下来。 井口对着的是地下水,但在地下水旁边,井的内腔形成一道折口,深入这道折口,后面有一条石头砌的水上通道,直通地窖。 这口井叫做桃酒井,顾名思义,桃花酒就是从这里酿出来的。 村长说每年花朝节他都会到桃花庵拜佛,师太会搬给他几坛桃花酒。桃花酒是给将死之人续命的,祭鬼前要先把酒坛放在病人的床下面,每一坛酒都对应一个病人,也对应一个人牲。 地窖里十分阴暗,铁门早在之前便被郎胭打破,墙面上到处都爬满扭曲的树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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