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夫人微微低头,“还未请教公子贵姓?” “免贵姓秦。” 县令夫人瞳孔微缩,“您是西南秦氏家的公子?” “祖上和西南有些渊源。”祈泠含糊不清道。 县令夫人若有所思地点头,没再问了,只道让她们好生歇息,待县令回了衙门会再接待她们。 她一走,三人就飞一般地奔向主屋。 脊背贴上柔软的榻,祈泠只觉骨头都酥了,连日的舟车劳顿让她躺下就不想动。 三颗黑脑袋砸在榻上默了一会,祈泠胳膊一伸,推推平贝,“上那屋睡去,别扰着你姐。” 小脑袋没动,甚至还闭上了眼。 祈泠翻了个身,掀开斗笠上的纱帘,按着人就挨了上去,水蛇似的缠着猝不及防的姬以期。 小姑娘睁开眼,羞愤地捂着脸跑了。 斗笠慢悠悠地滚到地上,呼吸似墨发般纠缠不清,望着身下人泛红的眼尾,祈泠低低地笑,“还踹我吗?” 话音刚落,祈泠就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 脑袋砸到她肩上,祈泠往她衣襟上蹭了点唇瓣上的津液,佯装吃痛道:“好疼……” “装模作样。”姬以期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偏头去看她,此时祈泠努力酝酿出来的几滴眼泪派上了用场,哄得姬以期手忙脚乱地边给她揉边认错。 祈泠四肢都巴她身上,嚷嚷着这疼那疼。 “乖乖夫君,我可没踹你那么多下。”姬以期止住她滚来滚去的动作,搂紧了按住。 祈泠脸不红心不跳,“移位了,到处移。” “那现下移哪了?”姬以期抚她脊背,也陪着她闹,“莫不是移了个遍,你要躺上十天半月?” 祈泠牵她手,一点点拉到心口处,“移这了。”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瞧瞧。” 啪地一下,祈泠往下拍,“又移了。” “这回移哪了?”姬以期听她编。 祈泠扣住她手腕,笑吟吟的,“移你身上了。” “胡扯。” 祈泠摁住就不撒手,哼哼唧唧,“就是在你身上,快让夫君好好找找在哪,这可不能瞎跑。” “下流胚子……” . 县令踏着晚霞回来,邀她们共进晚宴。 平贝本还惺忪着眼睛,瞧见县令的长须,吓得咯噔一下,揪着姬以期衣袖不撒手。 左手牵一个,右边拉一个,姬以期颇有些无奈地放缓步子,右手翻转扣住平贝安抚她。 三人挤到一处,跟连体婴似的,县令目光扫过去,“秦公子,这两位姑娘是……” 祈泠晃晃和姬以期交握着的手,“内人。” “和舍妹。” 把姬以期和白日戴斗笠的女子对上号,又瞥了眼手足无措的平贝,县令吸了口气,这怎么看也不像一家…… 县令夫人笑道:“秦小姐和犬女一般年纪呢,去,叫小姐过来,她天天嚷着没人陪她玩,这可不就来了个玩伴。” 平贝惊恐地瞪大眼睛,求助地看向姬以期。 “还是不……”姬以期想替她拒绝。 祈泠扬声,“我这个妹妹自小流落在外,近几月才找回来,什么规矩都不懂,怕是跟令千金玩不到一处。” “小孩子之间哪有那么多讲究,犬女也不是什么多守规矩的深闺小姐,秦公子大可放心。”县令夫人温声安抚。 祈泠拂了拂袖,“既如此,让她跟着令千金学学规矩也好,不小的姑娘了,不能天天跟着我学些纨绔做派。” “这是什么话,秦公子人中龙凤,寻常人想跟着学还没那福分呢。”县令夫人连声恭维。 祈泠摆手,“靠家里混日子罢了。” “哎,过谦就是傲了。” 不多时,县令家的小姐到了,鲜艳的玫红花似的飘进来,细颈高高伸着,脚跺得地动一样,一进门就叫嚷起来。 “什么贵客非要我过来!王公子还等着我跟他一起上街玩呢!误了时辰你们替我赔罪!” 祈泠歪了半边身子到姬以期身上,小声嘀咕,“她是来唱戏的吗?这嗓子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姬以期嘴角抽了一下,把她推回原处。 “蔻儿,不得无礼,快见过秦公子。”县令训道。 县令千金转动脖子,从不认识的几个人中飞速辨认出‘秦公子’,身形突然忸怩起来,直愣愣地福了身,帕子遮住那张会唱戏的嘴巴。 县令夫人起身,拉住她的手,笑盈盈地牵到平贝面前,“蔻儿你瞧,今个有人陪你玩了。” 蔻小姐还是直直地盯着祈泠,姬以期抱着胳膊冷笑,祈泠干巴巴地眨了下眼,转头向县令夫人求救。 县令夫人不负众望,掐了一下蔻小姐。 蔻小姐吃痛,强咬着牙不叫出声,被迫随着母亲将目光转向倒霉懵懂的村姑。 平贝端坐着,一动不敢动,蔻小姐看了她三息就移开视线,以为是个小丫鬟。 “这是秦小姐,秦公子小妹。”县令夫人道。 蔻小姐理所当然地把目光投向旁边的姬以期,自来熟地伸出手,亲热地唤她:“妹妹好。” 除了蔻小姐,所有人都顿了一息,姬以期原本从容的神色一崩,桌下的手狠狠拧了一下祈泠。 祈泠疼得当即就趴下了,给她招来无妄之灾的蔻小姐继续道:“妹妹打扮得可真素净,平常都不用胭脂水粉的吗?” 姬以期漠然,“县令家还开脂粉铺子?” “那都是下.贱.人干的。”蔻小姐神经大条,并没有听出她的回怼之意,反而亲亲热热地给她介绍各种胭脂水粉,信手拈来得倒真像开铺子的。 姬以期脑袋嗡嗡的,祈泠趴在桌上竖着耳朵,悄悄记下蔻小姐的长篇大论,想着闲了也买些回来用。 最后还是县令夫人看不过去,趁着蔻小姐换气的时候扯住她,“这不是秦小姐,是秦夫人。” 蔻小姐一时并不能分辨小姐和夫人的不同含义,只停了一瞬就再次念叨起来。 祈泠支起脑袋,听得津津有味。 姬以期伏案,选择逃避。 不知说了多久,蔻小姐口干舌燥,清了清嗓子道:“我带你出去买一些吧。” 姬以期还没来得及拒绝,县令夫人就道:“我瞧秦夫人和蔻儿也算是年纪相仿,不若就带上秦小姐一起上街去瞧瞧。” 她说着,拉过一直被忽视的平贝的手,硬塞到蔻小姐手里,“蔻儿,这是秦小姐。” “嗯?”蔻小姐迷蒙,脑袋转来转去。 祈泠牵住姬以期,“也是我粗性子,不懂女儿家的心,都没给娘子买过实用的物什,正好今个有空,逛逛也好。” 蔻小姐终于转过弯来,眼珠子黏在她们交握的手上,脸色一下子沉下去,肉眼可见的气恼。 祈泠客气地唤她,“还请小姐引路。” 蔻小姐立在原地不动,只梗着脖子瞪她。 “蔻儿!”县令夫人低斥。 蔻小姐一甩袖子,硬声,“跟上!” 县令哎了一声,想拦下祈泠,反被县令夫人拦住,眼睁睁地看着几人出了县衙。 蔻小姐一出县衙就要上轿,祈泠瞥过去,“街不长,夜也不算凉,小姐下来走走更好。” “本小姐的脚不是用来走路的!”蔻小姐回怼。 祈泠轻笑,“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既不行,那要足何用?小姐不如把这双玉足送给需要的人。” “你……你下.贱!” 祈泠环起胳膊,“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人都是一样的,小姐言我下.贱,说明小姐自己亦下.贱。” 蔻小姐整张脸都憋红了,手指着她说不出话。 “好了。”姬以期斥声,移步到两人中间,略带歉意道,“她向来口无遮拦,若有冒犯小姐的地方,我替她向小姐赔罪。” 蔻小姐缓过气,冷笑,“你这夫君,不行。”
第85章 085 蔻小姐到底是没上轿,气呼呼地跟着几人后面,一声都不想吭,看样子是真气得不轻。 祈泠不经意地瞥过她那双不是拿来走路的脚,随口问道:“小姐是摔着了吗?怎么走路一瘸一拐的?” 蔻小姐没好气地踢蹬腿,“你不关心自己媳妇,关心起外人倒是很顺手,怕不是家里置着几十房娇妾。” “且不说我对我夫人之心天地可鉴,就算像小姐说的那样,那恐怕小姐你也成不了那几十房之一。”祈泠略带挑剔的目光扫过她全身,轻佻又放肆。 蔻小姐硬生生别开脸,不与她一般见识。 一巴掌拍下来,正中脑壳,姬以期忍无可忍,提着她后襟耳语,“你可歇会吧。” “你凶我……”祈泠眼皮子一耷拉,金豆豆马上要掉下来,“你居然为了她凶我?我这么辛苦地讨人嫌就是为了让你凶我吗?” 姬以期一顿,祈泠直接甩手背对她。 蔻小姐回身,冷声,“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没有气量的男人,长得人模人样,怕不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牙口不好,不似小姐能啃动金刚之石。”祈泠也没什么好话,轻蔑地扫视她,“我听说南边的一些富家子弟喜好三寸金莲,小姐是为了讨好他们才在及笄之后缠足吗?小姐这双脚不是为了走路,难不成是为了供人亵玩吗?” 蔻小姐神色一凉,“什么南边的富家子弟,不就是你们西南秦氏的小公子,年纪轻轻就色.欲熏心,好细腰喜小脚欺男霸女,整个秦氏一族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这风气蔓延到悬州,世家子弟竞相仿,难不成还是我们这些身不由己的弱女子的错?” “你所言,当真?”祈泠面色一凝,秦家几个表兄都差不多是而立之年,他们最大的儿子也有十来岁了,可那几个兄嫂都不像是娇惯孩子的,只有……秦昌,无法无天。 当年秦国公夫人生下秦曦后不久就带着尚未足岁的幼女到了京城定居,尔后不到一年,几十年洁身自好的秦国公就纳了一房妾,再之后得了一老来子,取名为昌,算起来有十四岁了,秦曦以前经常在她耳边念叨这个庶弟的不是。 蔻小姐只是冷笑,“装模作样,你说你姓秦,却又不知秦家小公子的恶行,不是明知故问就是冒名顶替!” “不是每个姓秦的都出身西南秦氏,我也从未说过我是西南秦氏的人。”祈泠正声,敛了嬉闹之色。 蔻小姐翻了个白眼,继续一瘸一拐地走。 祈泠微蹙眉,姬以期牵她手指,慢吞吞地往里挪,直至整个手都放到她手心里。 平贝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最后拽住姬以期一点衣角,默不作声地跟着几人。 走到一个胭脂铺前,蔻小姐停步,一点都不瘸地踏上石阶,一把抓过几盒口脂扔到平贝怀里,“回去抹几下就行了。” 祈泠挪步进去,转了一圈抱回来一堆。 瓶瓶罐罐堆满柜台,姬以期去付钱,祈泠把东西分门别类地塞给平贝,略带嫌弃地戳了一下她的脸,“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没有丑姑娘,只有懒姑娘。”
127 首页 上一页 72 73 74 75 76 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