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寒大着胆子问,“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祈泠偏头,姬怀远拎着一个麻袋过来了,“现蒸的肉饼,刚出炉,还热腾着。” “给他们分分。”祈泠递给吕寒。 吕寒直勾勾地盯着她,“您……” “好好备考,我会再找你的。” 祈泠拍拍他的肩,招呼姬怀远和姬以期回去。 扑通一声,吕寒对着她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祈泠没说话,转身背对着他。 三人就这么回去,姬以期闷闷不乐的,姬怀远摸出一个肉饼递给她,“饿不饿?” 姬以期一口咬住,含糊说话,“当然饿。” “那就多吃点。”姬怀远又塞给她一个。 姬以期一手拿一个,这个咬一口那个咬一口。 祈泠挨近过来想偷吃,姬以期往后退一步,几口把肉饼塞嘴里,看都没看她一眼。 “生气了?”祈泠又凑过去。 姬以期不吭声,只埋头吃肉饼。 “别气。”祈泠揉她发顶。 姬以期拍掉她的手,“你都不知道我在气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 姬以期别开头,“你就是不知道。” “你气他自视清高,在家念了九年书也没中举,就快而立之年了还天天吃白饭啃老母啃媳妇。”祈泠踱步正对她,“我说得对吗?” 姬以期紧抿着唇,“不对!” “哪里不对?你告诉我。” 姬以期推开她,“哪里都不对!” 这下,祈泠是真的不懂了。 姬以期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 姬怀远就更不懂了,但他的第一反应是祈泠做了对不起姬以期的事,也就帮着姬以期躲开她。 中间杵了个人,祈泠只好等她冷静冷静。 可直到回去,姬以期也没给她机会。 甚至,她又开了间房。 祈泠坐在空荡荡的房里,迷茫又怅然,她不是很明白姬以期的想法,按理说她那番说辞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姬以期一直追问所想表达的不也是那个意思吗?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拧着眉想了一刻钟,祈泠也没想明白。 她决定去问问姬以期,问个明白。 说做便做,祈泠敲响姬以期的房门。 过了三息,没人开门。 祈泠继续敲。 倏地,房门被拉开。 姬以期披头散发的,一脸不耐烦。 “眷眷。”祈泠打了个招呼。 姬以期靠在门边,“有事?” “嗯……有一点。” 姬以期抬手就要关门,“知道了,明个再说。” “哎……”祈泠伸出手。 刚碰到她的手,姬以期就又把门打开了,“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很累,想睡觉,明个再说不行吗?” “我能进去吗?”祈泠小心翼翼的。 姬以期盯着她看了一会,转身背对她。 房门关上,陷入完全的黑暗。 姬以期把窗子也关了,伸手不见五指。 “眷眷。”祈泠不适应,她像个瞎子一样在黑暗里到处摸索,努力辨认,“你在哪?” 下一息,一个小指敷衍地勾了勾她的小指。 “这呢。”姬以期心情还是不好。 祈泠看向她,在黑暗中拼凑出她的轮廓,“眷眷……我想抱抱你。” “你好烦啊。”姬以期贴上她。 双手圈着她,祈泠低声,“别生我气好不好?” “我没生你气。”姬以期回抱她,鼻尖酸酸的,“真的没有,我只是……一时没想开。” 祈泠拥紧她,“可以跟我说说吗?” “嗯……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很惨?”姬以期吸鼻子,“那个吕寒,因为不是世家子,考了两次也没考中。” 祈泠缓缓点头。 “但还有比他们更惨的。”姬以期总算把憋着的话说出来,“比如……他们的妻儿,我见过很多吕寒这样的秀才甚至童生,他们整日只知道捧着圣贤书读,对耕作一窍不通,让他们去找活计贴补家用也是百般推诿,科考三年一次,有些人正如吕寒所说考了十几次也没考中,但他们仍觉得下一次就会高中状元,地里的活,家里的生计,孩子的生养,他们是一概不管的,他们只管读书,读不出便罢了,倘若真读出了……就全都是陈世美。” 祈泠哑然,“你是不是呆过很多地方?” “没错,很多,但那种事更多,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姬以期咬了咬下唇,“所以,我一点都不同情他们,因为我知道在他们背后,还有更为凄惨的存在,而那些人,永远不会被任何人在意。” 祈泠低头,“你说得对。”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我能做的只有端平世家和寒门这碗水,让更多寒门子弟入仕,或许那样……你说的,会好一些。” “不,不会。”姬以期咬紧牙关,“那样只会加速背后那些人的灭亡,就像被随手抛弃的敝履。” 祈泠静静地看着她,“可世家子,他们所压榨的东西更多,他们脚底下踩的人命更是数不胜数。” “而我,比他们更多,甚至于,眷眷,你,你也是其中一个,那么,你想怎样对我呢?” 她有些冷酷,姬以期颓然,“罢了,就这样吧。” “我只能自上而下,我没法……因为顾及到最底下而去掀翻我脚底下踩的。” 因为她是上位者,必须先维护自己的安稳。 自下而上,那是起义。 姬以期沉默不语,祈泠轻声,“等我不需要……我不依赖……我能挑战,我会去尝试的。” “真的,相信我。” 姬以期还是不吭声,祈泠捧着她的脸吻她前额,“我没办法,眷眷,我真的没办法。” “至少现下,我没法给你承诺我一定会做。” 姬以期侧开脸,“没关系。” “谁让你是男子,注定的。” 祈泠说的对,她也是其中一员,只因为不在最底层所以感触不深,她对祈泠的维护其实也是对整座塔的维护,但她又没法不去维护。 没有办法。 祈泠哑然,她很想辩驳,但还是控制住了。 又静默了几息,祈泠干巴巴地搂她腰,“已经很晚了,要睡觉吗?” 姬以期掰她手,“回你自己房里。” “不想回。”祈泠手指收紧,脑袋搁她肩上蹭她脸,语气带着点哀怨,“你要跟我分房吗?” 姬以期幽幽的,“不行吗?” “我害怕。”祈泠努力挤出两滴眼泪,但黑暗中姬以期压根看不到,“我不敢一个人睡。” 姬以期冷不丁的,“那成婚之前你是跟谁睡的?” “……这不是东宫,不熟悉,好危险。”祈泠抱得更紧了,“我要跟你睡。” 姬以期很绝情,“去找大哥,他会保护你。” “我不要,我就要跟你睡。” 姬以期重重叹气,揪着她后衣领把她移开些,“你别扒着我,你这样我怎么走到床边,你看得见?” “看不见。”祈泠站直,抱住她一条胳膊,“好黑,你为何不点灯?还关了窗?” 姬以期扯着她往前走,“因为我想冷静冷静。” “我陪你一起。” 姬以期停步,掰开她的手把她撂到床上,“你不是来陪我的,你是来祸害我的。” “怎么会呢。”祈泠抬手去拉她。 姬以期身子前倾,就着她的力倒下去。 伸手揽住她的腰,祈泠挨近她。 “等回去了,我们把东宫改一改吧。” 姬以期闷声,“怎么改?” “改成你喜欢的样子,想怎么改都行,还有库房钥匙,你一直都没拿。” 姬以期推她,“又没人给我,我腆着脸去拿吗?” “怪我,没管好手下的人。”祈泠轻声,“可是……眷眷,你是东宫主母,理应打理好那些事的。” 姬以期闻言冒火,“什么叫我理应打理好那些事?我嫁给你是给你打理杂务的吗?哼,打理杂务都没我的份,你的人把所有事都弄得很妥帖,我哪插得上手,可恶,她是不是你的通房?”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祈泠抚她背,“你听我说,眷眷,你应该自己树立威信,有些事,我是没法替你做的……你要实在不想,也行,左不过我辛苦些,但是……眷眷,东宫现下是我们两个的。” 姬以期完全没懂她什么意思,“东宫什么时候也不会是我的,你少哄我。” “好吧,其实,我是想说,你可以多出去走走,帮我改善一下形象。”祈泠指尖在她背上划动,“你也知道,现下京城对我的前景不太看好。” 姬以期转过去正对她,拍了拍胸脯,“你早说啊,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嫌我烦,要给我找点事做。” “怎么会,再说,平常我也挺黏你的。” 姬以期轻哼,“是啊,像个小尾巴一样。” “不过……你确定那些人有用吗?” 祈泠低笑,“他们拉拢世家都有用,我拉拢寒门怎么会没用,父皇存着把世家一网打尽的心思,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才对孟溢之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过不了多久了,父皇会看上哪家呢?” “谢氏。”姬以期笃定。 祈泠叹气,“父皇也真舍得。” “你会拦吗?” 祈泠睁着眼看黑夜,“不会。” “都是命。” 姬以期抬手盖住她的眼,“你不可以认命。” “无论发生什么。” 祈泠环住她的腰,“那你会陪我一起吗?一直一直,眷眷,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边界。” “最窄,也最宽的边界。” 无论是爱情、道德,还是其他。 “你不如把我当紧箍咒。”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明天考试,请一天假
第28章 028 “殿下,这是历年的名单。”杜千帆推给祈泠一个信封,搓了搓手,“近三四十年,三年取百人,世家占九成,近十二年,左相初监考时一度落到七成,近六年,又回升到九成,甚至九成半。” 祈泠伸手拆开信封,“可怜那些寒门子弟,还把孟溢之当成救世主。” “左相忍辱负重呢。”杜千帆低笑。 打压越狠,反弹的就越狠,皇帝早就想拜孟溢之为相了,但架不住前些年弹劾孟溢之的大臣太多,之后他圆滑了些,皇帝才成功推他上位。 “那依你看,今年如何?” 杜千帆轻轻摇头,“五殿下不是您。” 孟溢之在讨好世家,不可能为了给祈宸拉拢寒门而再度得罪世家,而且他根本无需拉拢寒门,他站在那,就是寒门,寒门目前也只能以他为希望。 祈宸则事事都听孟溢之的,不可能忤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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