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舒满足地闭上眼,似乎已经身处草原。 祈泠俯身,颤巍巍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怀里的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在最后几息,她拉开了深掩着的被褥。 一个小小的身子蜷在母亲身上,安静乖巧地汲取着母乳,她像个菟丝花一样攀附着带给她生命的女人,拼命吸食母亲的血肉只为活下去。 襁褓里还有一张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其中一个地点被着重圈出。 姬以期挨上来,下了定论,“是北狄营帐。” 祈泠把图塞回襁褓,轻轻抱起女婴,深吸一口气,“她好小,看起来比亨儿还要小。” 姬以期小心翼翼地凑近看,刚刚丧母的女婴不哭不闹,只轻轻含着祈泠的指节吮吸,听话得让人心疼。 “叫她铭儿怎么样?” “哪个字?” “金旁铭。” 姬以期摇摇头,“不好,换草头茗如何?” “听你的。” 祈泠抱着女婴晃了几下,“茗儿,祈茗,真好,以后这就是我们的老大了,亨儿要多个姐姐了。” 姬以期怔一下,随即展颜,“给我也抱抱。” 入夏,仍在启之谢氏余孽以谋逆罪被尽数诛杀,无论男女老幼皆无全尸,西北边境则被北伐军接管。 与此同时,大漠草原掀起了新的战火,本就被北伐军重创的北狄被谢子觉率领的西北军赶到河对岸,谢氏就此在漠北安家自立为王,国号为济,史称北济。 太子得胜归朝,百官再度请登大宝,祈泠不再推脱,奉遗诏以储君身加冕称帝,改元开隆。 开隆元年,大赦天下,新帝裁军十万与民休息,又重新丈量西南、西北、东南近十州之土地,力求耕者有其田、居者有所屋,使民养生丧死无憾。 纵王命难下乡,然推其十年,万民拜服。 作者有话要说: 嗯,完结了。 有番外,一个早就计划好的漫长且俗套的番外,提前避一下雷——生子,狗血,人间真实。 雷者慎入。
第127章 127 开隆十三年。 璀璨的晨光自上而下地倾洒,本就金碧辉煌的大殿越发叫人睁不开眼,玉阶之下,文武官员正面红耳赤地争论些什么。 脸上爬满细纹的礼部尚书痛心疾首,“储君乃国之根本,社稷之基,宜应早立!” 他对面的兵部侍郎朝主位上的人拜了一拜,随即才反驳道:“陛下年富力强,二位殿下又年纪尚幼,若贸然立储、日后反复,岂不动荡江山危险社稷?” “陛下虽值壮年,后宫却仅有皇后一人,且十余年都未曾选秀,足见……”礼部尚书顿了顿,朗声道,“足见二位殿下已是我大启最后之承继者,立储一事更是刻不容缓。” 四下静了几息,玉阶之上,沉默的君王半倚着龙椅,拇指不住摩挲额侧,她俊秀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只有紧抿的薄唇勾出些许讥诮。 礼部尚书又行了个大礼,声音几乎响彻整个大殿,“恳请陛下尽早立储,以安社稷!” 话音刚落,又有一大批人跪了下去,行动不可谓不迅速,“恳请陛下尽早立储,以安社稷!” 重重摁了一下太阳穴,祈泠慢条斯理地坐直身子,冷冷地俯视玉阶之下的礼部尚书,“朕竟不知,礼部也能擅言立储之事了。” 礼部尚书重重叩首,“若事关江山社稷,天下万民皆可言,臣斗胆,愿死谏!” 祈泠掀了掀眼皮,轻蔑地扫视他,“死谏?” 高高在上的君王满是不屑,礼部尚书弓起身子,直直朝大殿内的一根柱子撞去。 卫尉姬广白半路就把人拦下,结结实实地按到地上,“尚书大人,御前自戕乃大罪。” 礼部尚书脸色涨得通红,“放开老夫!” 姬广白一动不动,祈泠瞥了眼那些依旧跪着的随行之人,“怎么,你们也要死谏给朕看?” “……臣不敢!” 没一会的功夫,礼部尚书身后就不剩一个人了,他气愤不已,“文死谏,武死战!你们不配为臣!” 祈泠好整以暇地听他宣泄完,敷衍地安抚,“爱卿忠君之心,朕早已知晓,念卿劳苦功高,朕也不忍责罚,不若就此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卿意下如何?” 礼部尚书脸色变了几变,“臣还未老!” “爱卿已近耳顺之年,合该含饴弄孙。”祈泠丝毫不在意他说了什么,不耐地摆摆手,“宋卿,下朝后暂且留下,给朕说说礼部何人可胜任尚书一职。” 吏部尚书宋先忧拱手,“谨遵圣命。” 祈泠三两句就定了他的生死,礼部尚书面色煞白,当即又要去撞柱子,却被姬广白反剪双手交给了侍卫。 喧闹声散去,祈泠目光扫过,百官噤若寒蝉。 “顾卿所言,确有几分道理。” 百官竖起耳朵,祈泠嗓音平淡,“虽立储一事尚不着急,但朕膝下确实只有这一双儿女,身为社稷之基,理应早早历练。” “自下月起,长皇女、二皇子可入朝议政。” 此言一出,底下群臣又活泛起来,祈泠半眯着眼,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百官沉默一会,零零散散地告了些琐事,祈泠倦意愈发浓,眼下的乌青也更深了。 约莫两刻钟,一个清瘦的身影自人群中走出,“臣司天监监正韩泊,有事启奏。” “讲。” 韩泊应声上前,“几日前,一云游道士行至司天监,献上仙丹数枚,言食之可令女子如男子般使人受孕。” 话音落,四下静寂。 龙椅上端坐的人慢慢站起来,罕见地失态了。 宋先忧行至正中,偏身看向韩泊,“可查过来人底细?可验过毒?可试过功效?” “……未曾。” 宋先忧正身,恭恭敬敬地朝主位上的人行礼,“玄门药石多伤身,且多诡言,陛下应三思再三思,切勿冒进伤了凤体。” 祈泠又坐回去,冷静下来,“丹药可带来了?” “还在微臣舍内。” 祈泠颔首,“你且去取,朝后入宫。” “遵旨。” 横空出了这个插曲,祈泠接下来的时辰都心不在焉,百官也被这石破天惊的消息震住,上奏都结结巴巴的。 好不容易捱到下朝,祈泠回了宣政殿,韩泊已早早等在那了,手里还捧着一个精致的玉匣。 玉匣打开,圆润的丹药晶莹剔透,诱人极了。 祈泠微抬下巴,几个德高望重的太医一拥而上,挨个检查那些极具诱惑力的丹药。 一番查验后,这些丹药才被送到祈泠跟前。 祈泠捻起一颗,轻轻嗅了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但有一颗与其他丹药颜色不同。 韩泊解释道:“那位道长说,虽此药一般人吃了不会后悔,但为防不测,还是留了一颗解药。” 祈泠不置可否,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开,“那道士可曾透露名姓和师承?道号亦可。” “姓柳,名隽,未言其他。” 祈泠合上玉匣,“哪两个字?” “木卯柳,隹乃隽。” 祈泠蹙眉,“柳隽?没听说过。” 宋先忧侍立一旁,见此拱手道:“此人是冲着陛下来的,万望三思,依臣之见,可先寻人试药。” “宋卿所言极是。” 圣意下达,韩泊也退了下去,宋先忧却依旧杵着没动,祈泠按捺住躁意,“礼部尚书一职……” 宋先忧没等她说话就倏地跪下,重重叩首,“臣斗胆,敢问陛下,是否非用药不可?” 祈泠意识到什么,神色转冷,“宋卿何意?” “天下初定,万不可节外生枝。”宋先忧微抬头,言辞恳切,“二位殿下的身世已足够烦扰,若再添皇嗣……” 祈泠面色越发沉了,显而易见的不悦,“为人子当为母计,朕养了他们十余年,早已是仁至义尽,如今有机会得亲子,难道还要看他们的脸色不成?” “臣并非此意……” 祈泠拂袖,“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朕承位十三载,不是为了忍辱负重到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能拥有,那些宵小之辈蹦跶了这么些年,也是时候一把火烧干净了。” 宋先忧沉默一会,叩头称是。 打发完宋先忧,祈泠飞也似地直奔未央宫,步辇一落地,她就像一阵狂风刮过,迈过繁复华美的宫室冲进内殿。 “眷眷!” 内殿空无一人,整个未央宫里只有呼啦啦跪倒一片的宫人,祈泠缓了口气,未等她开口,留守的小宫女就给她指了去处。 “皇后娘娘去了文渊阁考校大殿下功课。” 祈泠立刻飞出未央宫,改道去了文渊阁。 彼时,恢宏的藏书阁前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兵器,极大的空地之中,两个身影正在缠斗。 锵! 剑刃相撞,擦出刺耳的声响,明亮的剑身映出各自执剑人的面孔,竟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人。 左边那个目光坚毅,即使额前冒汗也寸步不让咬牙坚持,右边那个则轻松戏谑,僵持了几息后,左边的少女败下阵来,长剑一偏落到地上,震得发麻的虎口隐隐作痛。 右边的少年利落收剑,翩翩有礼地朝少女伸手,眸光自信又绚烂,“得罪!” 少女握住他的手站起来,唇角划过一丝苦笑,“亨弟又精进了,枉我痴长你。” 祈亨嘻笑,“不过有几分蛮力,比不得皇姐。” 姐弟两个说说笑笑,看完全程的祈泠面色微沉,板着一张脸下了步辇,神色同平常一般无二。 立在一旁当判官的姬以期瞧见她,微微招手。 祈泠迎上去,脚步是不同寻常的匆忙,姬以期拈起锦帕挨到她额前,轻斥,“出什么大事了?瞧你这一头的汗,叫人看见了也不怕笑话。” “谁敢?”祈泠微微伸头,挨她很近,嗓音又低又急,“我有要事同你说,你快跟我回去。” 姬以期不慌不忙地退开一些,“有什么要事还非要回去讲?若真那么要紧,你早呆在你那内廷司跟你那些舍人几天几夜不出门了。” 她语气带了点嗔怒,祈泠眨了眨眼,忽然不着急了,“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又拿出来说了,既然你这么介意我跟那些舍人几天几夜呆一起,那朕也给你个机会,别说几天几夜,几十天几十夜都没问题。” 姬以期睨她眼,满脸狐疑,“吃错药了?” “你就说要不要?”祈泠伸手捏了捏她耳垂,轻轻扯了扯上面坠着的金饰,“不要的话,我就去内廷司找想要的了。” 这动作暧昧又轻佻,姬以期瞪她一眼,擒住她手腕拉下去,低骂一句:“犯什么病?” “要不要?”祈泠反握住她的手,轻挠她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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