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不在焉地跟着江绪赶路,忽地一道黑影迎面扑来。 古菱吓了一跳,刚刚回过神去抓剑,还没等着她刺中黑影就有一双柔白手抓破了黑影的心脏。 黑影是个身形巨大的野豹,看着像是因为秘境里特殊的环境,血脉得到了异变,他的脑袋上还长着一颗狼头,看着十分凶恶。 好在它的心口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心脏在瞬间被捏碎,生机丧失,就连动作也停止了。 出手的人是江绪。 她甚至没有用剑,只用了一只手。 江绪手心还有捏碎野兽心脏残留下来的血肉沫,浓烈滚烫的鲜血还在往外冒着热气。 江绪的手很细很白,还纤长柔弱,看着绝不像是能轻易抓碎野兽心脏的手。 古菱喉咙微微哽着,呆愣愣地盯着江绪的手。 似是感受到了眸光的停留,江绪抽回了手。 在江绪抽回手的瞬间,野豹的身体坠落,不再能遮蔽古菱的视线,她再次看清了刚刚被野豹遮住了的江绪。 江绪脸上的血沫越多了,漂亮的瞳孔中都印着少许血色。 她在古菱心中多了些英勇。 古菱终于是回过了神,她抽着绣帕搭上了江绪的手,慢慢替她擦拭着掌心的血迹。 她没有察觉到江绪和弱轻同时蹙起的眉心。 江绪手指微微弯曲,整只手从古菱手中抽了出来,她不知是宽慰着她自己,还是宽慰着古菱,声音落得很急:“没事。” 江绪说着没事,当真是立刻重新赶路,没有在意刚刚死去的野豹,也没有在意你沾满血肉的手心。 她并不恐惧怪物,也并不嫌弃血污。 古菱忽然间想跟她说点话,她走路并不平稳,可还是坚持寸步不落地跟着江绪:“江绪师妹,你杀怪的动作很娴熟,可我记得你一直都在临仙山闭关,这好像还是你第一次远行历练,你怎会如此熟练?” “在回临仙山以前杀过很多人。” 古菱的话倒是勾得江绪将过往种种想了起来。 她十五岁就带着卫南漪逃下了山,而在此之前她一直生活在临仙山。 临仙山不论外门内门都亲如一家,除了江谙那个败类,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互相伤害。 江绪还在临仙山的时候,总是那个被照顾的人。 她的世界没有金钱,没有利益,也没有罪恶,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五岁那年亲娘失了踪,而亲爹醉心于照顾门内其他弟子,对她并不是太上心,不过沈吟雪很疼她,常常会让弱轻陪着她。 可忽然间……沈吟雪死了,家也回不去了。 她只剩下一把剑,还有个变成牲畜一句话都不能跟她说的阿娘。 离开了临仙山,她才知道山外的世界那么可怕。 山匪强盗,仗势欺人的官员。 江绪毕竟是个修仙的人,她其实不怕这些人。 她更怕的是温柔刀,刀刀致命。 江绪刚刚离开临仙山的时候也才筑基期,她还没有戒五谷,所以她一开始逃亡的路线并不算偏远,而是一些较小的城池,抑或者人烟稀少的村落。 只是人真的很可怕。 柔柔弱弱的姑娘背地里是杀人卖肉的屠夫,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是诓骗姑娘入青楼的老鸨,斯斯文文的书生是哄骗姑娘回家迷昏,卖去山贼窝的人贩子……她们没有怪物那样强大的力量,可她们有颗漆黑的心脏,而江绪会被那颗心脏蚕食。 她生得貌美,人也没有多聪明,刚出山的时候看什么都是种懵懂无知的眼神,常常会被祸事找上门。 刚刚开始受骗的时候,她还哭着问过弱轻为什么不帮她。 江绪一直都清楚,弱轻比她聪明。 弱轻那时好像是摸了摸她的脸,她说:“小绪,你总要吃点亏才能记住她们是怎么骗的你,这样才能骗回去。” 江绪当然是信任弱轻的,可她不明白为何弱轻一定要骗回去,她学不会那些骗人的把戏,不过她后面也学聪明了一点,既然识不破骗子,那她就将主动出现在她和卫南漪身边的人都杀了。 只要她杀得干净,那就不会再有人将她和卫南漪分开。 可城池里的人,村子里的人太多了。 杀掉的好人比坏人还多。 刚刚杀错人的时候会惶恐,会害怕,而后则是麻木。 最后是逃离。 江绪开始偏离一切热闹的地方。 走得偏远了,再遇上的人,十个就有九个都是山匪,也就没了错杀的忧虑。 唯一的缺点就是她找不到什么换吃的地方了。 其实山林有许许多多可以捉的动物,也有野果山泉,可对于她来说弄熟一块肉比让她学会十个天阶术法都难,找不到野果的时候,她就只能带着卫南漪饿着。 她知道卫南漪在挨饿。 她一个修士都会感受到饿,更何况是卫南漪一个灵根尽毁的人呢? 其实卫南漪化身动物的时候,不同的动物身体能吃不同的生肉,不同的杂草树叶。 只是……她接受不了。 她没有办法去接受神女一样的阿娘像只野兽样去吃生肉,去啃食那些杂草,那的确能够充饥,但会毁了她的心。 在彻底将她当作野兽和挨饿面前。 江绪选择了让卫南漪饿着。 她至今也是无法接受卫南漪像只牲畜一样活着的。 无论是她记忆中的卫南漪,还是别人告诉她的卫南漪都是高高在上的神女,而不是只卑贱的牲畜,所以她常常会遗忘掉这个事,会产生错觉,觉得卫南漪一如当年。 面对这样的事对于她来说太残忍了。 可卫南漪的身体会提醒她事实如此,她每一个血淋淋的梦都会提醒她真实发生过的一切。 江绪年少时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是一刻不敢合眼的。 她需要弱轻哄着她,抱着她,才能得到短暂的平息,合眼的勇气。 后来,再大一点就不需要弱轻哄着她了,她开始变得无畏勇敢。 虽然弱轻说这是冲动嗜血,魔宗人身上的特点,但江绪很喜欢这样的自己。 起码这样她能护住卫南漪,斩断一切危机。 人的好坏分那么清又有什么意义呢,坏人会害她,好人不也会被坏人逼迫着来害她。 江绪知道她没有长成弱轻期待的样子,所以她只能对弱轻好点,再好点,只要她对弱轻百依百顺,那弱轻就不会离开她。 弱轻不是一把剑,而是江绪全部的精神依靠。 长达十年的逃亡里,她没有朋友,看谁都像是会害她的模样。 唯一的亲人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若是没有弱轻跟她说说话,她大概是要疯的。 她很怕弱轻不要她的。 虽然她很清楚剑灵没有抛弃主人的权利,可弱轻不一样的。 她从小就觉得弱轻不像是普通的剑灵。 江绪不羞于承认她对弱轻的依赖,哪怕她回到了临仙山,她还是觉得弱轻是她最坚实的依靠,她不像江蕊平总是凶巴巴的,不像盛清凝总是神神叨叨念着她的宝贝,也不像是白箬衣有着那么多的师妹,那么多的师弟,也不会像其他同门一样对她避之不及。 她的剑眼中只有她,弱轻只会围着她这个小主人打转。 她理该相信弱轻的,也该对她好的。 人人都说她疯得厉害,可她分明是知恩图报的,可能……不够明显? 江绪知道归根结底,无非是她发了两次疯。 她知道江蕊平说得有道理,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无论是江谙,还是余暮寒都能轻而易举地激怒她。 她和江谙之间有深仇大恨,这并不奇怪,可余暮寒……除开余暮寒是江谙弟子这一条,还有落月城坑害她的事,她和余暮寒之间也就没了其他过节,但江绪总觉得她恨余暮寒比恨江谙还深。 或许是因为他跟白箬衣太好?可江绪拜师之时跟白箬衣并不熟悉。 说实话白箬衣是个大好人。 好到什么地步呢?旁人的心只能装下两两三三的人,而白箬衣的心可以装下整个临仙山。 她有些像卫南漪。 慈悲良善,拥有很强的责任心,还有些天真好骗。 江绪得感谢白箬衣好心的。 在她公然在拜师仪式发了疯以后,她就被困在了灵阵中,只能闭关修炼,而不得外出,也只有白箬衣会去灵阵当中看她。 她和白箬衣其实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可白箬衣觉得她们既然同拜盛清凝为师,那就跟手足没有区别了。 白箬衣对她很好。 在人人都对她避之不及的时候,她还愿意接触她,对她好。 在一个合适的年纪喜欢个处处都好的女子也并非什么错事。 只不过白箬衣并不喜欢她……在临仙山白箬衣和余暮寒之间有情几乎是尽人皆知的事,江绪承认她并不觉得余暮寒有什么好的,甚至觉得他面目可憎,为人歹毒,实在是讨厌至极,可她毕竟不是白箬衣。 在她闭关的时候,白箬衣和余暮寒朝夕相处二十年,早就够培养起来很深的感情了。 听着宗门里的人说,在之前历练的时候,余暮寒多少次舍生忘死搭救白箬衣于水火,还多么多么的痴心专情,所以宁程因余暮寒死在临仙山的时候,她还挺吃惊的。 这一趟来雁碧山就更为吃惊了。 听闻余暮寒招惹了不少女妖,其中还有妖王。 他花了二十年让白箬衣相信他是个痴情人,可偏偏在摘花结果的时候变了心,江绪还挺意外的。 更意外的是他连妖都不放过。 说实话因为卫南漪的遭遇,江绪天生对妖有一定的厌恶。 她想不通妖怪如何比得上白箬衣那样温柔美好的人,就像她当初想不通一条蛇妖能够比过卫南漪。 这点也很奇怪。 弱轻对她再好,她都不会想到卫南漪,可白箬衣只要站在她跟前,她就能想到卫南。 说来她好久没有见过卫南漪了,也不知道沈素将卫南漪带去哪里了。 想到卫南漪和沈素,江绪又想起了落月城的一幕幕。 忽然间又有了不少心事,她还不知道江蕊平怎么样了。 离开临仙山的时候,她去偷偷见过江蕊平,江蕊平还给了她个储物戒指让她交给沈素。 江蕊平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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