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自先平南王去世那日,还是自司徒云昭成为这个王朝的权臣那日,她以为她们再无可能的。直到她与司徒云昭在一起,她才知晓,自己亦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为了这些责任伤害司徒云昭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是在痛着。 亲手用剑杀掉司徒清灏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是在害怕。 她没有司徒云昭那样的杀伐决断,每一步对她来说都至关艰难。 如果这么势必要在其中择一的话,她还是不想失掉司徒云昭。 她低着头,看着那片用绷带包扎起的伤口,轻声问出口:“赎罪?你要如何赎罪?” 司徒清潇温柔地,心底却有着慌张与无措,“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去做。” “只要你,还愿意要我……” 司徒清潇为她挡下那个碎瓷片时,那片伤口,当日也是如此,即便她们还不曾在一起,十指相扣间,两颗心是无比的靠近。 又怎会像今日,明明都已做过了最亲密的事情,却比陌路更加陌生。 “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得晚了些么?”司徒云昭握着拳,几近颤抖。 她声音都有些颤抖,“本王已经不知道,给过你多少次机会了。”换来的却是她一次次亲手把刀送进自己的心口,一次次把自己推入不见底的深渊。 她什么都给她了,她可有珍惜过? “你是不是当真能放弃你的司徒家,与本王在一起?你要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她知道司徒清潇必定会犹豫,她是个理智占上风的人,她是个责任大过天的人。 她却拉住了她的手腕,温声道:“我可以。” “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昭儿。” 声声入心,她当真懂得如何拿捏她的软处。 司徒云昭握着拳,眼眶越发地红。
第117章 挟持 转眼间, 便到了北国可汗回国的日子了。宫里特地举办了国宴,为可汗父女饯行,一向不愿家人进宫的司徒云昭, 这次一反常态, 突然携了弟妹们进宫一同参加国宴。 司徒清洛因为那日受惊未愈, 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来参加国宴,只余司徒云昭与万俟言同坐尊位。 重华殿中歌舞升平,万俟言上次见识了司徒云昭的手腕, 如今他对这位大齐年轻的女摄政王唯有敬佩,他不仅不好战争,更是个聪明人, 与这样的中原王朝作对, 也是无有好处的。 万俟言闲聊问道:“摄政王殿下,听说您的先父是大齐先平南王司徒益?” 司徒云昭略略点头, “是家父。” “怪不得啊, 虎父岂有犬女, 先平南王在我们北国, 有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之称, 未成想, 原来是一脉相承, 摄政王, 如今本汗对您唯有敬佩,”他端起酒盏,“来,我敬您, 愿我们两国放下曾经的杀戮战争,日后永不交战, 永不兴兵。” 司徒云昭自然无有拒绝的道理,她也端起酒盏,“为中原与草原的永世和平。” 司徒云昭与万俟言共同签署了和平诏书,百年来交战,从来是两败俱伤,既是战争,哪里有所谓的大获全胜,即便赢了,不过是踩在少数人的白骨上,去换得对面多数人的性命。 万俟言压低声音,悄声道:“摄政王,日后你若做了中原女帝,本汗必定不会感到惊讶奇怪,到时候本汗必定修书道贺。” 司徒云昭一身金黄色团蟒朝服,细白的长指捏着琉璃酒盏,她抬起眼来,眼中是志在必得的阴鸷,唇边却清浅地笑了笑,“借可汗吉言。” 方思南今日算是司徒云昭的贵客,她坐在大都护身边,大都护眼神示意最高的尊位,“那就是我们主上,平南王。” 果然如传说中,美艳却暗含着阴鸷,淡漠却矜贵,不过,只适合出现在传说中,或是诗画中的人,距离她们太远了。 方思南天生喜欢女子,尽管周围的人,或崇拜或倾慕司徒云昭,但她都无感觉。她侧了侧脸,看着正在宫宴上专心致志进食的大都护,似乎还是更为喜欢这个俏皮鬼。 她生在书香世家,自小也是娇生惯养长大,这样盛大的场面,也不慌不忙,她软软地问:“那位便是长公主么?” 尊位旁,一身宫袍,高贵圣洁的美丽女子,艳绝都城的容貌,一样常出现在传闻中。 “是呀。”大都护应道。不知为何,孟太尉许都督他们都不是很喜欢司徒清潇,但是大都护却觉得长公主很好,清冷又不失温和。 “怎么不见皇上呢?” 方思南只听说皇帝是个年近二十岁的少年,今日如此盛大的场合却未见其人。 大都护言:“皇上病了。” 她嗤笑着补充,“被我们主上吓的。” 大都护发出邀请:“所以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去见我们主上?” 司徒云昭之势如参天大树,盘根错节,但做的毕竟是为天下所不为的篡位之事,失之毫厘便会粉身碎骨,千百年来,前朝有多少权臣失败,党羽死于乱刀之下,方思南从小性子软,又懂得独善其身,却也不惧,露出了两个小酒窝,轻轻笑着应,“好啊。” 重要的是与你一起。 晚上,司徒云昭携朝臣在重华殿前送别万俟言父女二人,月明星稀下,万俟舞抬起脸来,深深地望了一眼司徒云昭,眼眸含着星光,“我要走了,很感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本王国事繁忙,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万俟公主多多担待,日后北国与大齐友好邦交,欢迎公主再来。” 万俟舞弯起眼睛,“我都要走了,你自始至终,要一直这么官方么?” 司徒云昭轻笑一声,坦然道:“或许我们也可以做朋友。” 万俟舞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司徒清潇,司徒清潇还是仍旧一身清冷,像是出尘脱俗的仙女,但她遮掩着在意,不时向这边张望,尽管隐藏地很好,万俟舞还是发现了。 她释然地笑了笑,“好啊,也祝你与温宁公主幸福。” 万俟舞生在草原,活的潇洒精彩,她不是喜欢纠缠的人。人生哪得这么多圆满,确认了不属于她的,她会潇洒放手。 司徒云昭点了点头,她身着金黄色的蟒袍,身后是宫眷群臣,淡淡的月光洒在她身上,长身玉立,威仪万千。或许登上这个皇位,于她而言,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汗父女的车辇才将离开重华殿前,驶离视线,身后突然传来了瓷器打碎的声音与尖叫。 司徒云昭眉心一跳,转过了身去,快步进了殿。朝臣也被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了一下,也跟了进去。只见满地都是打碎的花瓶,司徒清沐手持短刃,突然跃身而起,挟持了司徒云晴。 众臣都知道司徒云昭无比宝贝两个妹妹,司徒云晴温婉柔顺,不会武功,霎那间全部惊慌了神,慌忙去看司徒云昭,司徒云昭面色坚毅苍白,紧紧盯着司徒清沐。 一向活泼爱笑的六公主司徒清沐面色晦暗,狠狠地蔓延着恨意,刀刃抵在司徒云晴嫩白的脖颈上,司徒云晴虽然害怕,却并不惊慌,面色是与司徒云昭如出一辙的坚毅刚强。 司徒清沐在背后,一手箍着司徒云晴后退,一手用刀指着门前的司徒云昭和朝臣,叫嚷呵斥着让她们退后。 司徒云昭侧头像山瑾耳语两句,只好携朝臣退后,司徒清沐面色狰狞,无人敢去刺激她,孟t太尉紧张地盯着司徒清沐手里的刀,道:“六公主,有话好好说,你先把刀放下。” 像是刺中了她什么,司徒清沐眼里蓄满了泪,如花般的年轻容颜憔悴,她含泪恨道:“我父皇死了,我母妃死了,我皇兄皇嫂死了,连我的侄儿侄女都一个不剩了,我在这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你叫我如何好好说?!” 司徒清潇柳眉蹙着,焦急地出声道:“沐儿,不要这样,你不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你还有皇秭,还有我啊。” 司徒清沐态度有丝毫软化,片刻间,却又恢复了狰狞面孔,“不,皇秭,你倘若还当我是妹妹,就替我讨一个说法,这些一切都与那个司徒云昭有关!” 她知道司徒清沐一定将她前日的话当做了耳旁风,她只想救下司徒云晴,她压抑住焦急,劝解道:“沐儿,晴小姐是无辜的,你不要做傻事,快把刀给我。” 司徒清沐却不理睬,只是一意孤行,对着司徒云昭叫道:“司徒云昭,我皇兄之事,你必定要给我一个说法,为何我皇兄一家先后毙命?” 司徒云昭手握成了拳,指尖泛白,面色冷冽,却紧紧地盯着司徒云晴的脖颈,和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你皇兄的事情,当真与本王无关,你若放了晴儿,本王可以饶你不死。” 司徒清沐咬牙嘲讽道:“呵,你妹妹死到临头,你还大言不惭,我让你体会一下我的痛。我知你霸占着我们司徒家的一切,权力滔天,我动不了你,也必要你付出代价!” “你到底要如何才肯罢休?” 司徒清沐面色凄然,一字一句:“我要你给我一个交代,给天下一个交代,承认你的罪行,引咎退位!否则,我杀了司徒云晴!” 司徒云晴毕竟还是个孩子,她虽坚毅不惊慌,心里却也是害怕的,司徒云昭看得出来。 司徒云昭紧紧握着拳。 “主上,万万不可!” “呵,不可是吧,那我便杀了司徒云晴。”司徒清沐刀刃又往里顶了顶。 像是已经划破了司徒云晴脖颈上的皮肤,司徒云晴终于难以自抑地泄露出一丝害怕的情绪,闭上眼睛向后躲着,却被司徒清沐箍得更紧。 前方朝臣遮掩着,山瑾从门外溜了回来,走到了司徒云昭背后,司徒云昭眯起眼来,负过手去,抓到了玉弓与箭,她提起箭来,将弓拉了个满弦。 司徒云昭有如何宝贝她这个妹妹,都很清楚。司徒清沐与司徒云晴身高相差无几,她向后躲了躲,稍有不慎就会伤及司徒云晴。 但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势下,箭飞了出去。 司徒清沐或许是没反应过来,也或许是根本不相信司徒云昭会放箭,箭矢擦过司徒云晴的胳膊,射到了司徒清沐的肩膀上,她在震惊中又吃痛,握不住了刀柄,匕首掉落在地。 司徒云晴受了惊,身旁的女侍都过去接下了司徒云晴,司徒云昭还仍在原地,握着玉弓,微微喘着气,像是尚未平复。 司徒清沐跌了下去,被司徒清潇接在怀里,她跌坐在地上,抚着肩膀,眼中是难以置信,“司徒云昭,你……” 她握着玉弓的手有些颤抖,明艳的眉眼中却是无比的阴鸷,她低声道:“这世界上无人可以威胁本王,无论用什么方式。” 司徒清沐跌在司徒清潇怀里,压低了声音,嗤笑一声,“皇秭,你看到了吗?司徒云昭这个魔鬼,连自己妹妹的命都不放在心上,你被她迷了心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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